雨中豆蔻

　　深呼吸。

　　迈开腿上了机器，告诉监考老师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

　　在开始之前，往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防止打滑，再次拧紧固定绳子的螺纽。

　　拜托了！

　　监考老师示意了一下，具体怎么示意的，马良脑子里已经是空白了，只记得大脑告诉身体，可以跳了，于是像无数次体育课和大课间那样，肩臂发力，手腕转动，绳过脚落。

　　135的时候断了一下，没关系，再接起来，可以的！

　　于是最后十几秒开始冲刺，显示屏上数字不断增加，马良隐约听到后面梁奈小声说：“没问题的。”

　　170！171！172！

　　马良见好就收，看见到了满分，就降下了速度，最后几秒敷衍地甩着绳子，让那些没到满分最后几秒拼命的人看了想打人。

　　马良所在的这一组都跳完后，带队老师就把她们从侧门带了出去，马良和余青、萧思珍不在一组，正想着她俩怎么样呢，出门就看见一群女生乱哄哄围在一起。

　　一看都是她们班的，马良好奇的撇了一眼，看见萧思珍在哭，余青拉着她厉声说：“现在哭有什么用，别影响一会儿考试的状态！”

　　马良不好离队去问情况，只好扭头问妙熙珏：“萧思珍咋了？”

　　“好像说是跳出界了，然后可多都没记上。”妙熙珏说。

　　梁奈也说：“她们那组好像可多失误的，好几个都没满分。”

　　状况百出啊！

　　下一个项目是立定跳远，马良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跳了一次就满分了，监考老师问她还跳吗，她不知道当时咋么想的，又跳一次，但也看不到自己成绩，自觉无趣，便没有再跳第三次。

　　梁奈和妙熙珏给马良分享她们带的面包，马良原本不想在跑800前吃东西，但是奈何面包的香气扑鼻，蛊惑着她吃了几口。

　　众人本来准备去考足球的地方备考，但是她们班另一组女生跳远三次都因为犯规没成绩，听说是机器出问题了，那女生的眼睛红红的，整个人着急的不知所措，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女生上前去安慰她、帮她跟监考老师协商，剩下的人只好等待。

　　眼看她们班几个分到前面班组的女生已经开始跑800，她们却足球还没开始，马良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烦躁。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太阳烘烤着大地，草坪上的空气都因为热流蒸腾起来，使光线变得曲折，明明才四月中旬，正午的气温却已经有了三伏天的气势。马良觉得再这么等下去，跑800的时候可能会被烤死。

　　足球这一项马良已经提前想好了，一定要求稳，不追求满分，大不了扣0.5，总比失误没分或者扣3、4分强。于是两趟都没敢提速，只感觉自己不停地补脚，最后是9.15秒，也算是意料之中。回去问了一圈9.15会扣几分，有人说扣0.5，有人说扣1分。

　　要是扣了1分的话，长跑就没必要拿满了，扣0.5进上去多香啊。马良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机器又出故障了，萧思珍在起跑线边找了把椅子坐着，一脚踩着足球，看上去是卡到她这儿了。

　　马良换上用来跑步的鞋，又喝了一支葡萄糖，抿了几口水，周围的女生都开始拿黑笔往自己胳膊上写东西，说是跑步的时候有信念。

　　马良兴冲冲地借来一支笔，提笔却不知道往自己胳膊上写点什么。自己不追星、不混二次元，广大耽美她都爱，只写哪个好像都不合适，不忍心冷落了其他的，也没啥人生格言——门老师教的“何以长惆怅，人生似朝茵”她是挺喜欢的，但是这怎么看都不能给人鼓劲啊。

　　于是纠结一番后，随意写了三个连笔的“哈哈哈”，不明其意。

　　其他同学都起了身，马良也赶紧背着包站起来，知道终于要到最后的重头戏800米长跑了，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魔，不管怎样，此战过后，再也没有人能强迫她跑长跑了。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阳光直射。没想到这回倒是很迅速，众人刚放好包，就已经开始发计时的手环了。马良赶紧在嘴里含了一口水，防止上跑道前嘴干。

　　一切都是匆忙的，可能是监考老师想赶紧结束回家吃饭了，她们刚带好手环，就叫上跑道了。马良在跑道旁吐了口中的水，快速地拉伸了几下，跟二十几个女生一起挤在起跑线上，整个脑袋都在无声的嗡嗡微震。
　　紧张感像潮水一般袭来，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眼前的场景和无数次模拟考、运动会的场景跨越时空重合，一瞬间，脑海中记忆如潮涌，她想到了无数的场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剩潮水退去，空空如也。

　　“各就位，预备！”

　　马良微微弯腰，眼睛直视前方。

　　“砰！”

　　所有人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出去，马良甩开腿，努力跟着前面的第一梯队，果不其然，像每次那样，刚跑到第一个直道就累了。

　　考场外面的家长们扒着栏杆往里面伸头看，隐约中马良好像听到一个声音高喊：“马良加油！”，还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喊：“姐姐加油！”，那应该是梁奈的弟弟。

　　余光中墙外都是家长，身前身后也都是同速度前进的同学，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好多人啊。她想。

　　之前每一次训练她总是不停地衡量自己和前面的人之间的距离，感受自己体能的消耗，静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时而超越别人，感觉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时而被别人超越，自己又成了一事无成的渣渣。心理活动丰富多姿多彩，大脑转速比迈腿的速度都要快，于是每次跑下来都身心俱疲。

　　她降了速，不断有人从后面超过她，可能是自己班的，也可能不是。

　　这次，她什么都不想思考了。有意义吗？

　　只是机械的迈腿，保持着呼吸。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甚至大脑的控制权。

　　还好只用跑两圈，要是200米的跑道，马良可能根本记不住自己跑了几圈。

　　时间是怎么流逝的已经无从得知，只是发现自己到最后半圈了，于是咬着牙开始提速。

　　前面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什么她们要并排跑？

　　前面一排女生，跑得不快不慢，压着马良冲刺的速度，让她冲也冲不起来，超也超不过去。

　　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最终稀里糊涂地迈过了终点线。

　　结束了。

　　都结束了。

　　酣畅淋漓吗？拼尽全力吗？无怨无悔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什么是拼尽全力？

　　是那些跑完后躺在地上的人吗？亦或是刚才那个跑吐了的女生？

　　她无从得知，她从未尝试。

　　她看到的只有失败的后果，没有成功的喜悦。

　　她赢得不酣畅，输得不彻底。

　　直到中招过后，她马上要开启高中旅途时，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曾有一次拼尽全力？为什么自己的长跑一次次的没有突破？哪怕每次都下定决心，却还是不能做到完美。

　　她一直在坚持，可她看不到希望，哪怕只是萤火如豆，也许有过，但转瞬即逝。

　　飞鸟成群飞过，绞碎了流云。阳光穿过枝桠和绿叶，将光斑洒向猩红色的跑道，光斑随着微风轻盈地在地面上跳动。长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恍若一声轻叹。

　　也只剩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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