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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青陵宗门前有两位弟子站着接待来客,也已有不少客人已经到了。
闻风上前将请帖递上,让那二位弟子过目,表明身份后,便示意师父、师弟、还有他阿洛姐姐可以入青陵山了。
“姑娘留步。”其中一位弟子将沈明洛拦下,“烦请将帷帽摘下,掌门交代过,赴宴的客人皆要验明正身,以防有心之人借机混入青陵生事。”
沈明洛不发一言,只站在那,一动不动,仿若听不懂面前这位弟子所言。
那弟子见状,又劝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掌门之令,不得不从。还请姑娘发发善心,莫叫在下为难。”
闻风、听雨当是他惹阿洛姐姐不快了,阿洛姐姐要稍稍刁难他一下,便一脸淡定地站着看戏。
不出他们所料,沈明洛依然杵在那儿,一个字没说。
“请这位姑娘摘下帷帽,待在下验明正身后,自然会放姑娘进去。”这回两个弟子连说带笔划,还说得很大声。
奈何沈明洛还是坚如磐石。
眼见这俩孩子都要哭了,宁珩之才笑吟吟地出声道:“二位见笑。这位是宁某的至交好友,家住丰都。可否通融一二。”
丰都女子出门须带帷帽,且一刻都不得摘下。
那两个弟子听宁珩之说完,红着脸对沈明洛道了句“姑娘抱歉,是在下考虑欠周,冒犯了”,就放沈明洛进了山门。
走得远了些,听雨便迫不及待地问沈明洛:“阿洛姐姐,你这帷帽哪来的?一路都没见你拿出来!”
“城隍爷那顺手拿的,用完了得给人送回去的。”沈明洛传音给听雨道。
“城隍爷的东西你也敢顺啊——等等!姐姐你明明可以说话,为何要用传音啊?”
沈明洛编谎话都用不着打草稿:“喝了那么多酒,还在天上吹了一路风,要是能说得出话来就怪了。”
听雨疑惑地摆摆头,“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
关于这件事儿,沈明洛在路上时便已经同宁珩之传过音,和他通过气了。
确切地说,是宁珩之找她聊的。
宁珩之是一行人里唯一清楚沈明洛真实身份的。
因而越接近青陵,宁珩之就越发没来由的担心沈明洛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会伤了自己。所以,就主动同沈明洛传音。
沈明洛让他放心:满月宴是桩喜事,何况小寿星怎么说都还是她的妹妹,自己是不会无聊到去搅和这么一件喜事的。
只不过埋了三年的人一夜之间诈尸还魂什么的……实在过于惊悚。
因此要遮挡面容,还要做几天哑巴。这几天就用传音术交流。
当下就是。
四人跟在引路弟子后头,要去沈掌门为来客备下的住处。
宁珩之见沈明洛自打入了青陵,身上就多了点点绕不开的愁绪,于是传音同她打趣道:“奇了,青陵少掌门在自家地界竟还要人带路。”
沈明洛知道他在逗自己,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而后不连首尾地说:“宁珩之,一会儿陪我去清云小院看一眼吧,反正满月宴明天才开。”
闻风折了两朵小花,一朵给了听雨,另一朵递给了沈明洛。
与此同时,沈明洛听到宁珩之的传音说“岂敢不从”。
她接过小花,揉了把闻风的脑袋,笑了一下。
一到住处,沈明洛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就拉着宁珩之去了清云小院。
听雨望着他师父和他阿洛姐姐的身影,小声骂了他们俩一句“为老不尊”——这两个大人,竟然把东西全都丢给他们两个小孩收拾!岂有此理!真是坏透了!
一回头,闻风正在默默铺床,就又乐呵呵地挪过去帮忙了。
沈明洛从未出过清云小院,但是记性好、书读得也杂。
从《弟子规》、《千字文》到《易经》、《奇门遁甲》,把青陵宗内藏书读了个大概五六成,青陵宗地图恰好也看过。
凭着对沈明洛地图的记忆,加之宁珩之三年前来青陵的记忆,只绕了一点弯路,还算顺利地到达清云小院前。
包围着清云小院的结界撤下去了,也没有弟子守在四周。
沈明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院内空无一人,陈设与从前一样,也同以前一样不分昼夜地亮着五盏灯。
只有一点不一样。
那棵高得似乎能顶天立地的榕树已然枯死多日,树干已经被蛀出了一个大洞。有一条枝杈上挂了块白布,一直垂到地面。
沈明洛犹疑片刻,伸手将那条白布扯了下来。在布的最顶端,写了几行字,老练遒劲,是老榕树的笔迹。
把老榕树留下的话看完,沈明洛不知所措地抱着那块布蹲了下来,宁珩之见状,半跪着将她圈到臂弯中。
半晌,沈明洛缓过劲来,宁珩之松开她,把她扶起来。
“宁珩之。”沈明洛声音发涩,“回去吧……我想见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榕树前辈发生了什么事吗?”宁珩之担忧地问。
“是……是好事……”沈明洛把抱着的布扔给他,“你自己看吧,我不想再看一次了。”
布条上面写着:「吾功德圆满,飞升成神。特留书,以告之。若有幸,明洛得见,唠叨一二。人聚人散乃世间常事,如月有阴晴圆缺,毋须挂怀,勿要执念。你我二人缘分未尽,机缘到时,自会重逢。」
宁珩之读完,将布条整整齐齐叠好,交还给沈明洛,动作、神情带了几分郑重。
他想,榕树前辈待阿洛姑娘定是如祖父一般疼爱,对阿洛姑娘而言,榕树前辈也定是慈爱的长辈……是亲人。
他牵起沈明洛的手,“回去吧。”
出了清云小院大门,两人牵着手,并肩而行。
沈明洛抬眼往上一瞥,宁珩之的耳垂发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宁珩之同她传音。
“牵个手而已,你害什么羞啊?”沈明洛传音问,问完了又开始不正经起来,“牵个手就耳朵红啊。那要是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洞房花烛那夜,宁山主莫不是要手足无措了?”
“你……我……我们……”
见宁珩之三次开口,三次没说出话来,沈明洛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方才所言说得宁珩之过于害羞,害羞到无言以对。
于是很善解人意地同他传音道,“不说这个了。话说回来,老树精至少也得有个三四百岁了,终于修成正果,我理当为他庆贺才对,伤春悲秋个什么劲儿啊?他那个老不正经的,说不定我在这伤春悲秋,他在天庭过得正滋润——对了!”
沈明洛一跺脚:“夏双师叔在老榕树底下埋了得有七八坛好酒,正好挖出来喝!”
她说干就干,掉头就跑,快得跟一阵风似的。
一进清云小院,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开始风风火火地挖,没一会儿就挖出了两坛。
施个法将一切恢复原状,而后拎着两坛酒出了门。
宁珩之就站在门前,在等她出来。沈明洛一出门,就撞上了宁珩之的目光。
宁珩之摸摸她的头,带着浓重的安抚,他对沈明洛道:“回去吃饭。”
回去时,碰见闻风从青陵弟子手中接过食盒。
“哪来的酒啊?”闻风指着沈明洛手上拎着的酒。
沈明洛把酒放到桌上:“树底下挖的。”
闻风:“……”
阿洛姐姐又逗人玩儿。
青陵宗的厨娘手艺极好,饭菜很是可口。
可惜沈明洛看着只觉得犯恶心,借着没胃口把饭菜让给了闻风和听雨,自己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喝酒,一碗接着一碗。
吃完饭,闻风、听雨把盘子和碗筷简单收拾了一番,连着食盒送去厨房。
沈明洛还在喝酒,靠着桌子,抬头望天。
似乎只要把自己灌醉了,老榕树就会从天而降,夺过她手里的酒,然后指着她道:“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个‘一坛醉’啊?还能不能有点长进了?”
宁珩之坐到她旁边,拿起酒坛子喝了一大口,强忍住不呛出声,而后对沈明洛说:“我师父仙逝那日,我同你差不多。坐着,看星星赏月亮,过了一晚。”
“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想来你师父是个特别好的人。”
“师父待我确实很好。我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师父教我识文断字,一句一句地把本门修炼心法传给我,一招一式地教我练剑……后来,还把坐望山交给我。”宁珩之说。
“老榕树也差不多。”沈明洛的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小时候是他讲故事哄我睡的,从小到大的衣服也都是他给做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料子——有好几次我病了都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老树精比掌门更像是我的……父亲吧。”
这大概是她喊沈掌门作“掌门”而不是“爹”原因吧。
宁珩之心想也是,谁会对一个从不关心自己、只会伤害自己的男子说出“父亲”二字呢?
沈明洛猛喝了一大口酒,觉得自己在又一次踏入清云小院的那一刻起,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长大了。
也明白了偶然间在枉死城中听到的话。
是位喝醉了的公子哥对一个小孩说的。
他说:“小孩儿,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吗?在庇佑着你的长辈无声无息地消失的那日。”
于是无声地大笑起来。
约莫是青陵的酒太烈,喝完两坛,沈明洛就醉了。
她堪称“豪气”地坐到宁珩之腿上,双腿圈住宁珩之的腰,双手圈住宁珩之的脖子,把自己在宁珩之身上挂好,然后就睡过去了。
宁珩之托住她的腰,就这么送她回了房间,末了还暗自庆幸闻风、听雨回房就睡了,没见着此等不合规矩的场面。
还有,宁珩之隐约发觉到,沈明洛似乎对他很是亲近,几乎对他毫无防备。
宁珩之不解地想:为何如此?
回了房,宁珩之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
今日沈明洛一身月白色衣裳,宁珩之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一身月白。
那次,粤山掌门陈华霜来信寻求帮助,要宁珩之帮忙铲除一只有着百年修为的邪祟。
他觉得此事凶险,便没有带上闻风、听雨,独自一人去了。
邪祟是叫他和陈掌门二人合力铲除了,可他二人也没落着什么好处,修为损失不少,差点伤及根本。
陈掌门请他留些日子养好伤再走,宁珩之怕闻风、听雨担心,便婉拒了,当即御剑返回坐望流云山。
谁知行至青陵时就难以支撑,坠了下来,落到了青陵宗。
青陵宗结界被破,派弟子出来巡查。
宁珩之怕横生枝节,见不远处有处小院,也顾不上这么多,绕开院外弟子,院后方那扇开着的窗户翻了进去。
沈明洛进屋拿酒刚巧对上了翻窗而入的宁珩之。
“你受伤了。”她说,说完又补了句,“不过你很好看。”
宁珩之愣住了,惊奇地问:“姑娘就不怕在下是坏人吗?”
“就算你是个坏人,可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能做什么坏事儿?”沈明洛说着,从床头放着的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里拿了一瓶赤色的出来,又将书案上的令牌拿起来,而后把这两样东西都塞给了宁珩之。
“瓶子里是补修为的丹药,不要一次吃太多,修为涨得太快会撑破经脉。拿着这令牌,你就是青陵宗弟子,不会触动结界。”
沈明洛说完,便不再管他,从床底抱了一坛酒出来。
出去前想起了自己不能连帮了谁都不知道,这可是她见到的第一个青陵宗以外的人,便开口问道:“我总得知道自己帮了谁。”
宁珩之留下自己的名姓后,就翻窗走了。
“还……挺英俊的。”沈明洛自言自语了一句,抱着酒坛去找老榕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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