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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火
“啊......啊哟......”
半夜里,简陋的庑房下一阵阵呻.吟声,昏暗烛火照着二人交错的影儿。
“再使点劲儿!”
小和尚听话的使上劲来,可仍有些担忧:“师兄莫喊,一会儿给人看见......”
“真......可真舒坦、啊。”二师兄歪躺在那床炕上,面上是十分受用。一手捏着个酒壶,往脖颈处递了递:“小玉玉,来一口。”
只忙于手上活儿,小和尚看也不看那壶一眼,只道:“师弟本也无心管你,可屡屡破戒终归不好,收敛些罢。”
见小和尚不为所动,还出言相劝,二师兄“啧啧”了一二,咀嚼着口中肉,有心摆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这可是盐腌后腿儿肉,香着呢。
端的是心无旁骛的认真模样,这酒肉在小和尚面前好像失了香色一样。
“有能耐。”
小和尚欲想罢手:“方才答应的师兄,伺候你一炷香的功夫,现已然烧去了三炷香,你快回罢。”
“别啊。”这二师兄颇有些癞皮和尚的模样,转着手肘松了松筋骨,“小玉玉,好玉玉,你瞧我着肩背又酸又硬,你再给我捏揉捏揉。”
知师兄无赖秉性,给他揉肩搓背的不在少,平日里也倒算了,如今小和尚心里挂念着那弓矢,怎能由他搁这儿碍着。
“快些回罢,若给旁人睹见了你饮酒吃肉,告发了方丈,定要杖责你。”
“成日里挑水劈柴火,还要立那儿听什么经什么文,几般受罪,你瞅我这肩,我这胳膊,处处都酸痛的了不得。”遂又将小木槌递给小和尚,抚着肩头:“这儿给锤锤,啊对,还有这儿......”
......
也只得顺从,二师兄从小就拿捏着小和尚,让小和尚替他给方丈打幌子,让小和尚替他做粗活儿,让小和尚给他洗臭脚,让小和尚给他刷恭桶......卑微至此,可师兄弟相称,一个檐子下,小和尚倒也无甚怨言。然而却又是个满肚子歪门邪道的,拢着小和尚从没个正经儿事做,要不是偷酒来喝,要不是偷肉来烤,要不就是领着人看《玉女图册》云耳,将小和尚吓得蒙耳闭目,满心羞愧。
说来他爱唤小和尚作小玉玉,这便是为何?小和尚那时问,他便故作思量,语中略带些调侃道:“那自是你生得好看,如一玉人,便作小玉玉。”
此番给在锤了背,小和尚又想罢手,劝说道:“再赖一时就要天亮了,师兄还是快回罢。”
二师兄一双幼圆的杏眼瞅向小和尚,满面狐疑:“怎么,今儿催为兄催得这么紧,想怕是有猫腻?”
稍稍有些心虚,的确是心底有些乱。小和尚低眉:“师兄莫要胡说。”
“是,是为兄胡说。”二师兄突尔话锋一转:“那我方才进来,你藏在袖下的何物?”
骤然心上一突,还是给他发觉了。
顿时觉得莫名羞耻在心底,小和尚蹙着眉咬口道:“没什么。”
许是他忒了解小和尚了,他一眼洞破:“果真有猫腻,你瞒我,我告诉方丈去。”
“不过做一支弓矢,你莫要胡诌!”
“弓矢?”他眉上扬,调笑道:“你作弄那物干甚?”
小和尚闭口不答。
“说啊。”
是羞赧难堪,小和尚收颌埋首,一语不发。
“罢了,走人。”
见小和尚不肯开口,一双小圆眼弯了起来,竟也不追问,他拍了拍屁股,捎着自个儿那酒肉走了。
方才静下心来削刻木头,小和尚想着是要精心铸造,隔日她来,才不失望。
可二日天亮,她并未来。
小和尚假意来后院中拾了扫帚扫院落,可这一日,院落每个角落都扫尽了,她也未来。
她来那日,已是秋。
是晚间,他睡得迷糊,木门上叩得哒哒响了一二,便有莺莺人声在唤。
“小师父,且开门。”
半夜听得这样鬼魅般的嘤咛,竟也不害怕了,爬将起来就拉了闩打开了门。
见她瑟缩在袄子里,脸儿冻得通红,顿时有些口足无措:“我、我、弓矢给你造好了,这就拿给你。”
“冷......”她水汪汪的眼,楚楚望着他。
小和尚愣了愣,便回身抱来了挂在屋子里的蓑衣送出来,真诚道:“施主就用这个罢。”
阿曜暗暗翻了个白眼。
见她不接,小和尚愈发得慌,也不知该拿什么给她,又胡乱道:“我再没别的了,却有那床褥子尚可取暖,你若要,我便给你捧来......”
说白了就是不让她进门儿。
......
阿曜无语,自己这般美貌,那些个臭男人见着了路都走不动,这傻小和尚偏偏就这般不识尤物。
也没得那等耐心与他耗,阿曜挤身进屋:“我就是,想避一避。”
他还愣在门前,动也不敢动。
“小师父,关门呀,那风劲儿可大了。”阿曜解了斗篷,立时就坐那儿理起了鬓发,捏着把铜镜照,惺惺道:“可吹坏我了。”
每每来这梭子山,皆要给那风浪折腾一道儿。
小和尚掩上门,拿出那弓矢来给他:“技艺不精,指望着施主勉强用一用。”
瞅也不瞅一眼,阿曜兀自作弄自己的发丝儿,镜中左看右看,自言自语的:“给我那青簪也吹没了,为你一程可破费了,回头不打扮了。”
他矗立在旁,不语。
阿曜理好了面容,又扭脸儿来问:“小和尚,我好看是不好看?”
他矗立在旁,不语。
“你说话呀。”她急。
小和尚一颤,着急忙慌的双手合十道:“好、好看,施主好看。”
听了这话儿,她心下得意,瞧他那红透了耳根的样儿,竟生了些鬼主意。眼珠子转了转,绕在他身后,莺莺道:“我叫阿曜,你唤我阿曜。”
他半愣不愣的点点头,却不作声。
没见过这么榆木的,平白招得阿曜只想生气。阿曜拧圆了眉毛,娇嗔了声:“唤阿曜!”
他不言语,默默的盯在地砖上。
有些不满了,阿曜生了些无赖的心绪,凑脸过去,“你不说,我就呆在这,不走了。”
说罢,甩身一屁股坐在人家的床褥间。
终抬眼看了看眼前人儿,娇小精致的脸儿上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透着丝丝霸道,撺掇着他戒律的心。
“阿曜。”
听这一句,可将她这女痞子高兴坏了,又要挟了一句:“阿曜好看不好看?”
“阿曜、好看。”
这一句好看倒是刺挠了阿曜的心,小肥啾开心坏了,兴奋之余她猛的搂住了他的脖颈,赫然在他的唇角旁落下一个吻。
“小和尚,我可喜欢你了!”
小和尚被亲得失神,怔在原地。
“呵,傻了,再给你一个。”
心觉有趣,阿曜一手合住他的眼,这回将吻落在他的唇中。
听得她身宛如一阵疾风卷了一席娇笑声出门去,隐没在黢黢黑夜里......他如一根杆儿似的矗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待瞳孔又复清晰,屋子已然空荡。
火舌在手上摇曳身姿。
他手持烛台注视门口,被侵略的脸颊火辣辣的,门前的桃儿早落得枯败。蜡融得烫了指,他却无动于衷,甚至甘之若饴。
她如一道烈火焦炙了他的心,烧了清规。
月寒。
阿曜来到这参天榕树下,落在海岸上。在暗夜中,碧青的海水成了浊黑。
“姐姐。”
落在了礁石上,阿曜左右唤了唤。
才半刻,那具腐臭的肿尸拖着咔嚓作响的身子从海潮里爬上来,粘稠满身。
“取来了?”
“自然是。”阿曜沉吟着点点脑袋,故作一副神秘背手站在礁石上。
“快、快给我看看。”它兴奋的像蛇一样将身子向上挺。
寒光全然照着它的脸,阿曜终算看见了它的眼,是一双泡得混浊的眼,浑浊里分不清什么是眼珠子,什么是眼白。混浊的眼里是因着兴奋,在腾一个个血泡。
“给我,快给我,将其聚之阴气,我便可以杀了金乌!”
“好嘞,我这就给你——”
她悠哉着捏诀取了一丝红焰在箭首,猝然射向了肿尸。
它吃痛的嚎了一声,遂便听见阿曜在一旁嘚瑟的笑声,阿曜在旁叉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扶桑木呢,不仅可以射杀金乌,还可以除你这等阴邪之物。”
箭矢射穿了肿尸,箭矢上的红焰疾速蔓延燃烧了周身。它在地上痛苦的滚打,嚎叫声尖锐刺耳。
“活该!”阿曜嗤之以鼻:“谁叫你怂恿我刺杀金乌?金乌没在了,滋长了你们,就好做伤天害理之事了?金乌系纯阳,天地正气,没了金乌,这世间早就摸瞎一片乱。”
“小杂种,你害我......”
阿曜走至它旁边,稚嫩的脸蛋对它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叫你怂恿小孩子做坏事儿,叫你想害我金乌!哼,老头儿可说了,金乌是我的奶娘,可不依你挑拨离间。”
被烧了还剩半截身子的肿尸伸出手来捉住阿曜的脚腕,拼命的嚎叫:“随我去死,随我去死,随我去死......”
遂一口咬住她的脚腕。
阿曜“嘶”一声,兀自把脚拔出来,那血牙印一时就愈合了。
肿尸不可思议。
“啊哟,扒拉脏了靴,人家还怎么去见小和尚嘛”阿曜不甚在乎,蹲那儿细细擦自己那绣花小白靴,随之起身,对它颇有深意的一笑,“我可不怕你那——至阴之气。”
月隐在云,烈火愈旺,一具肿尸就成了一捧灰。
冒了一溜白烟,阿曜学着小和尚双手合十。
“善哉善哉。”
她背手循着一捧灰绕了三圈,遂上了一炷香,“安息吧,每日里横死的人多了,又非你一人,留在人间害人总归平不了你那怨气。我同阎摩罗王招呼过了,来世给你托个安生。”
遂罢了拍了拍手,便离了。
隐在榕树上一袍灼红的金乌,不经意弯了嘴角。
没想到这小东西倒也还是个有良心的。不过,果然是个小怪物,不畏至阴,擅用至阴,又用得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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