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 11 最怕时光匆匆如旅
阮念去学校领成绩单的那天,市里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今年的初雪来的比往年要迟,但阵势却大了许多,从半夜开始飘起,当她早上迷糊着眼,拉开窗帘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惊艳到了。
如鹅毛般的雪片子仍旧不停地洒落,楼下道路上、树木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满眼的纯白,放眼望去,天地苍茫一色,顺着视线绵延而去的,是漫漫雪海。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朵朵,点缀了这世间,最纯洁的画。
吃早饭时,阮妈妈对着女儿轻飘飘来了一句:“你舅舅要来了。”
阮念正在喝牛奶,被呛了嗓子,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什么时候?”
阮妈妈说:“他这几天回国公干,今天在省城有个会议,说下午顺道来看看你。”
“下午啊!”阮念有些郁闷。
阮妈妈惊讶:“下午怎么了?你打小就和舅舅亲,这都两年不见了,难道不想他么,还是长大了,就生分了?”
“没有的事。”阮念搁了玻璃杯,擦擦嘴,拿起椅背上的围巾:“我先走了啊。”
阮妈妈站在门口,叮嘱:“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玩忘了时间。”
到了班上,领了成绩单,阮念同学这次期末考试成绩略有退步,跌到了第二名。宋辞见姑娘不太开心的样子,就说:“大早上这愁眉苦脸的,没考第一就这么受打击?”
“哪里啊,”阮念耸拉着脑袋:“下午我舅舅要来看我,咱们的计划泡汤了。”
他们本来约好下午一起去打游戏看电影的。
苏若离咂舌:“不会这么巧吧。”
“可不是,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阮念无奈道:“我肯定是去不成了,你们玩吧。”
林胤之前特意留意过电影放映场次时间,说:“要不改晚上吧,大概八点钟还有一场,阮念同学你要是下午早点完事出来,咱们还能一块吃晚饭。”
阮念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
走出教室,雪将将停,校园里放了假,无人清扫积雪,不过小半日,已堆了有脚踝高,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咯吱作响。
几人约好见面地点和大概时间,阮念宋辞往一个方向走,他披着亚麻色的围巾,几乎挡了半张脸,故意落后几步,蹲下身,双手抄起一堆雪,团了团,对着前面喊:“阮念同学,接好了。”
“什么?”阮念回身,一颗雪球在她瞳孔中逐渐放大,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脑门上。
“正中目标!”宋辞拍拍手上的雪屑,得意。
“宋辞!”阮念吼,也不管脑袋疼了,团了雪,冲宋辞扔了过去。
宋辞灵巧的两步躲过,再团雪,压实,学着棒球投球手的动作,蓄力,朝阮姑娘扔去。阮念哪扔的过他,只得上蹿下跳躲雪球,不久就出了一身汗,连忙摆手,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宋辞却没停手,又一个雪团结结实实地砸她脑门上。
阮念这回是真的被砸疼了,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半天没起来。
宋辞像个得胜将军,走近,半蹲,拉下围巾,露出薄削的红唇:“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阮念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着他的胳膊一拽,宋辞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倾,她避之不及,被他扑在身下,两人一起倒在了雪中。
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
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彼此间的心跳声却是清晰可闻,鼻尖抵着鼻尖,黑眸对着黑眸,微弱的呼吸,夹着奶香和香草味,荡漾在两人之间,仿佛亲密的拥抱,温柔缠绵。
半晌,阮念别过脑袋,红着脸,小声说:“宋辞同学,你要趴到什么时候。”
“啊,额……”宋辞这时才缓过神,连忙爬起身,拉起了阮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一直到公交站台,两人都没有说话。等阮念临下车时,宋辞开口:“你什么时候好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找你,咱们一起过去。”
她在站台同车里的少年挥手告别,却在车开走之后,搓了搓手,捂住脸,不能让别人看见的娇羞。
到了家,阮妈妈奇怪:“脸怎么这么红?”
“外面冷啊,这不冻的嘛,”阮念正要摘围巾换拖鞋,阮妈妈却说:“别换了,你舅舅在酒店定了一桌饭,差不多到时间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一身西装革履的阮舅舅见到外甥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小丫头,两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阮念嘴甜:“长再高,也比不上舅舅您啊,舅舅您要是大山,我充其量就是人民公园里那小土丘。”
阮舅舅拍她脑袋:“小嘴抹了蜜,会说好听的话了,待会准你多吃一份甜点。”
阮念嘿嘿笑,伸手。
“什么?”阮舅舅不解
“礼物啊,舅舅您之前说好的。”
“这次是突然安排的行程,走的急,还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
“说话不算话,”阮念哼哼:“那下一回可千万别忘了哦。”
阮舅舅大笑,从包中掏出一个盒子:“舅舅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阮念接过打开,里面竟是个红色的翻盖手机。
饭桌上,阮舅舅问起外甥女的成绩,夸奖了几句,问她以后有什么计划。
“我才高二,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阮念确实也没想那么远。
阮舅舅放下盛着葡萄酒的高脚杯:“离你高考也就一年多了,是该考虑起来了。”
阮妈妈在一旁道:“这孩子,什么都有些兴趣,却又不定性,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干嘛。”
阮念说:“妈,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成我就去学医,和您走一条路。”
阮舅舅道:“学医也不错,以后出路广。不管你想学什么,都要早点下定决心,有了目标,离成功就近了一半。”
阮念咬了口虾仁:“舅舅,您又来了,每次见您,都要说这些,我听的耳朵都快要生茧啦。”
阮舅舅笑了,摆摆手,转而说:“丫头,有没有想过出国上学?”
“留学?”阮念放下筷子:“以前倒是想出国玩,看一看国外的风景,至于上学,还真没想过。”
“这几年,不论是公派还是自费出国,越来越成趋势了,出去转转,学知识也好,长见识也好,都挺不错的。”阮舅舅想到什么,“对了,我们单位之前和法国巴黎的一家大学有过合作,他们那儿的医学院全球有名,你要是有兴趣,回头我可以去问问他们的招生条件。”
巴黎啊,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城市,有着雄伟的埃菲尔铁塔,地标建筑凯旋门,艺术天堂卢浮宫,流淌不息的塞纳河,雨果小说中的巴黎圣母院……可是,毕竟是那样一个遥远的地方,如果真的去了,现在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与她渐行渐远?再回来时,怕已是几个春秋之后的面目全非了。
“我什么人都不认识,有些害怕。”阮念找着理由。
“高考完,你也成年了,阮家的姑娘,怕什么。”阮舅舅不以为意:“你小时候在我家,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喜欢吃米饭,不习惯西餐,会饿死。”
“瞎说,那边中餐馆也不少,而且你平时想吃什么也可以自己做。”
“我连一个法语单词都不认识。”继续拙劣的借口。
“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我想你会爱上它的,”阮舅舅大手一挥,“想学,报个语言班就行了,学费我来出。”
“我……”阮念一时无言,半晌,才道:“再说吧,舅舅。”
吃过饭,阮舅舅带着阮念和阮妈妈逛商场,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当做新年礼物,路过移动营业厅,又给她办了张手机卡,她却一直在想着出国的事情,有些烦躁,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阮舅舅晚上的航班,阮妈妈去机场送机,让女儿先回家。阮念走在积雪的街道上,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飘进了她的颈口,丝丝冰凉,手伸进口袋,碰到了手机的盖板。
想见他呢,此时此刻,非常想见他。
她打开手机,按下熟烂于心的十一个数字,拨通,告诉那个人自己现在在哪,那个人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阮念坐在公交站台,透过雪幕,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小说情节。
那是一本叫做《七月流火》的小说,书中的男女主角在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后,因为各自的选择,去了很远的两个地方,又因为彼此不够坚定,两颗心渐行渐远。结尾处,两人在最初相识的堤坝上,做了最后的告别,背道而驰,余生再无相见。
她看完后,只觉意难平,年少时,无关物质与利益,只因互相喜欢而走到一起,那般纯粹的感情,到头来,说散就散。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阮念同学。”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远远地喊她的名字,就像之前听过的无数次一样,清越入耳。
她看着那个蹦跳招手,帅气张扬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你看,此时想见便能见,可真去了国外,千万里之遥,她还会有现在这样的期待么,跨越山海,只为见到他。
宋辞跑到她边上,看到她手里攥着的手机,笑说:“什么时候买的,看起来挺贵的啊。”
阮念却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手指挤压着羽绒服的纤维,说:“我可能,要去法国了。”
“法国么,挺不错的啊,什么时候去,听说那里的法式蜗牛和奶酪绉纱非常棒,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你知道的可真多,”阮念绕着手指,情绪低落:“不是去玩,是去读大学。”
“怎么突然……哦,你舅舅和你说的。”宋辞哪还猜不到。
“你说我该去么?”
“留学啊,”宋辞打起太极,将问题又推回给她,“这个事情,得你自己决定,别人说的都不成。”
为什么,没有一点想要挽留她的意思呢?阮念白他一眼,心想,我要是真去了,咱们可就见不上了。
“阮念同学,不考虑出国的话,你有想报考的学校么?”宋辞转而问起了初见时的问题。
“我还没想好,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就Z大吧。”那是她妈妈的母校。
“Z大啊,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宋辞笑笑,双手背在身后,头发上落了星点雪花,说:“只是,你考Z大的话,不是太可惜了。”
“可惜啥,”阮念说:“万一我发挥失常了呢,考不考的上还说不定嘞。”
“你要是连Z大都考不上,你爸妈估计能要我好看。”
“我可以的,你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阮念同学,”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宋辞摸索着,牵起了她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年少时,不知未来在何方,却总会因为心中一点小小的悸动,带着想和身旁人一起走下去的愿望,而轻易许下约定,不说天长地久,只求此时拥有。
到了约定的商场,林胤见到挽着手而来的宋辞阮念,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们……真是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宋辞踹他:“会不会用词,我们是两情相悦好吧。”
“也就是你长了这张脸,”林胤调侃:“不然,阮念同学可算亏大了。”
“没有这张脸,我配她,也绰绰有余。”宋辞大言不惭。
阮念脸皮薄,挣一下,没挣脱,手依然被他牢牢握着。
苏若离看着两人,却是微微笑了。其实上次她抢宋辞纸飞机时,就确定了宋辞的心意。那张纸上,是他所画的阮念的素描像,那张素描,一笔一划,诉诸了他心底所有的喜欢。
她认识宋辞时间不短,平时瞧着是个兴致寡淡的人,对于旁的姑娘,一概是不冷不热的。可在她同桌这儿,却是完全的不一样,做了许多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知道他这回是真的动了情,却又不清楚她同桌是什么意思,所以才旁敲侧击,试探她的心思,而后推波助澜,鼓动她帮他补课,让他送她回家,教她打篮球。
她自觉僚机做到她这份上的,也是难得。
苏若离拍拍手:“成了好事,宋辞你还不快快请客,没有大餐我可不同意你们的事情。”
“需要你同意么?”虽然嘴上这么说,进了商场,宋辞还是很豪气地请了顿火锅。
涮完火锅看完电影,宋辞送阮念回家,深夜的街道上人迹寥寥,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宋辞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阮念表情淡淡:“你就只想说这些吗?”
他一怔,过了会,哈了哈手,开口:“阮念同学,虽然这么说,可能显得我自私,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你离开,我只想时时都能触碰到你,熨帖在我的掌心,也不愿,以后只能对着空气发呆,虚无缥缈地想你。”
很多事情,她并不清楚,而他,耗费了多少勇气,才在那个盛夏的傍晚,走到她的面前,带着想要与她站在一起的心思,一步步靠近,不怪他有些小心机,只为可怜自己心底那卑微的喜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以前一直嘲笑书中所说的深情,可真正轮到自己,却觉得书上所描述的,还远远不够。
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一句话成为现实。
他转身,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凝望着她的秋水明眸,说:“阮念同学,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所以,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不论是否因为他,只要她还在这里,总不算分离。
距离这个东西,虽然他没有确切体会过,但深知它的可怕。
阮念也看他,看着他倒映着自己身影的一双黑眸,许久,展颜,笑容在路灯下明媚了起了,她坚定地说:“宋辞同学,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一样。”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