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十四)
　　午后的阳光慵懒得有些浮夸。余露只顾着跑，直到满头大汗，终于停下来，弯着腰，喘着粗气，微微有些咳。
　　突然感觉有只手正拍着她的背，余露就这样抬起头，因为是正对着阳光的关系，眼睛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可是这样，就足矣。孟珂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打开。
　　“诺。”孟珂看着她。
　　余露讷讷地接过，仰起头，喝起来。矿泉水灌入喉咙，有些冰冷，余露有些猝不及防，浑身打了个哆嗦。
　　“喝慢点。”孟珂略带命令的声音。
　　“哦。”余露乖乖地应了一声。
　　孟珂没有接话，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干嘛跑那么快，我是狼吗？差点追不上。。。”
　　“恩？我有跑吗？哈。。。哈哈。。。”余露有些心虚地回答，背上直冒冷汗。
　　“哦？没有吗？”孟珂意味声长地问。
　　“当然啦，我走路速度比较快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呵呵。”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余露岔开话题。
　　“。。。水好喝吗？”孟珂略一停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自己问起来。
　　余露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好喝，有点甜。”
　　“你仔细看看，”孟珂指指那个瓶子，“是依云的哦，你以前一直喊着要喝的却又嫌太贵的那个。”
　　余露呆呆地盯着瓶子，原来，他还是关心她的，他甚至记得那么小的事情。眼眶有些湿润，她连忙转过身，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下一刻，孟珂拉起她的手，往清水的大门走。孟珂的手掌很宽，有淡淡的温度。余露只觉得温馨，于是就这样跟着，看着他的背影笑。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保安拦下来，纠缠了很久，无论如何就是不让进。
　　孟珂气呼呼地皱着眉头，表情沮丧地和余露蹲在校门口的花坛边上。
　　余露却咯咯地笑，右边的脸颊上深深地陷着个酒窝。
　　“你还笑得出来。”孟珂闷闷地说。
　　“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像。。。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像什么？”孟珂盯着她问。
　　“SMALL OLD HEAD。”余露很认真地回答。
　　孟珂一脸受伤的表情，“你明明知道我是英语白痴。”
　　“哈哈。。。你仔细想想看。。。唔。。。哈哈”余露一边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又忍不住地发笑。
　　“。。。小。。。老。。。头。。。小老头，小老头！！！！”孟珂的分贝忽地拉高。
　　余露一下跳出老远，哈哈大笑。孟珂跑去掐她的脸，却抓不到她。周围充斥着余露的笑声。温暖、美好。

　　两人互相追了一会儿，余露像是想起了什么，“跟着我走。”走了一会儿，见孟珂还站着不动，就回来拉起他的手，朝偏门走去。
　　面前是一排铁栅栏，因为是冬天的缘故，上面只残留着些微的枯枝残片。余露直接走到最边缘，果然有个小洞。忽略孟珂诧异的表情，余露指挥孟珂钻进去，然后自己再过去，尴尬地事情发生了，余露的马尾辨绑得太高，卡住了。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孟珂站在边上笑得“花枝乱颤”。
　　余露的脸恼得通红。最后，不得不拆了辫子，狼狈地穿过栅栏。
　　然后，懊恼地再把辫子高高地扎起来。后面有一束头发调皮地掉下来，余露全然未觉。孟珂不自觉地伸手帮她挽起来。动作很轻，很温柔。余露觉得自己幸福得快死掉了，只觉得耳根火辣辣的烫。心跳得很快，快得让她晕眩。
　　两人肩并着肩，走在清水的林荫道上。
　　孟珂不说话，余露也只好不开口。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记忆中的他们不该是如此生涩的，他们应该很肆无忌惮地互损、然后一起欢笑、在这样明媚的冬天。她甚至不知道下一秒孟珂会做什么，她摸不准孟珂的心情，她很害怕。本能地皱起眉心。
　　“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不开心吗？”孟珂站住脚步，眼神只是向着前方。
　　余露有些迷惘，这话不是应该我问的么？她想说孟珂你怎么总这么无理取闹，总是诬赖我，害的我没话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余露用脚蹭蹭地上的石子，她在努力思考该怎么回答。
　　“算了，不用回答了。”说罢，一个人朝前面走了许久。余露委屈地看着孟珂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委屈，她想哭了。
　　奇怪的是，孟珂走出一段路，又折回来。
　　“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那么开心吗？他有那么好吗？”对着余露一阵狂吼，眼中有明显的怒气。
　　余露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不该是这样的，一切跟想象的不一样。她设想过很多他们走在林荫道的场景。今天这样的情况，完全是状况之外。她只想离开，离孟珂远一些。
　　她一步一步地后退，然后开始跑，一直跑。
　　身后，孟珂迟疑了一下，便也追上去，边跑遍喊：“大头，大头。。。余露，对不起。。。”最后，湮灭在黄昏的悲凉中。
　　余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觉得耳朵轰隆隆地响，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跑到双腿没有知觉，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的心脏很痛，胸腔被挤得难受，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她感觉自己正被人捂着鼻子，不能呼吸。她害怕极了，出门的时候，忘了带包包，药瓶落在家里。她仿佛看到周围的香樟在狰狞地狂笑。
　　她几乎绝望了，本能地拨了张浩的电话，对方接通了电话，余露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想说张浩你大声一点，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渐渐地，昏死过去。
　　周围的空气，似乎渐渐失去温度，阳光悄悄退出天空。
　　又是一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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