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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11
沈知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路过超市时，从柜子里拿了几瓶酒。
按他上辈子的酒量，这点度数不足以让他醉倒，却能够麻痹住他的思想，将那些在脑海中反复循环的话赶出去。
可他忘了，自己用的是十年前的身体。
贺逐星从排练室回家，打开门，冲天的酒气，光闻着就已经还是头晕。
他一路走，一路将门窗打开：“沈知遥，我不是你金主，你是我祖宗。”
没两步路到客厅，电视开着，音量震地耳鼓膜发颤，沈知遥背对着他靠着沙发坐地上，怀里抱着早上没来得及收的毛毯和晃不出一滴酒液的酒瓶。
他赶紧把电视声音给调小，难怪来的路上隔壁联系他说自己孩子在睡觉，动静小一点，原来罪魁祸首在这。
一罐酒骨碌碌滚到他的腿边，安静地靠着，没等他屈身去捡，喝懵的沈知遥先手脚并用，小猫一样爬了过来，垂着脑袋倚在他小腿边，细长的手指围着酒罐子摸索一圈，不知道怎么打开。
贺逐星皱起眉，弯腰蹲下：“别喝了。”
沈知遥捂住耳朵，一只手继续找拉环。
贺逐星一把从他怀里抢过酒，搁在茶几上，两手制住沈知遥乱动的手臂。
沈知遥抬起脸，琉璃似的眼睛里起了雾，快哭出来。
贺逐星偏过头不去看他，语气却不可避免放软：“别再喝了。”
沈知遥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村子外面长什么样。”
“什么？”
沈知遥指着电视，念出的台词与电视上的少年同步：“我也想出去看看，但我早就被困在了这里。”
贺逐星这才注意到，电视上少年的脸和沈知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生涩，眼睛里亮着光。
这是沈知遥出道演的第一部戏《风声里》，被他一直嫌弃，贬为最讨厌的一部电影的《风声里》。
他哑声失笑，沈知遥喝傻了，他就敢正大光明抬起食指点在对方鼻子上笑话。
“在这回忆当年呢沈老师？”
沈知遥抬手，用力攥住他的食指，摇了摇头。
他吸吸鼻子，眼睛一眨，眼泪滚了出来：“我演不出戏来了。”
发烫的两颗眼泪滴在贺逐星的手上，烫得他心慌意乱，赶紧抽纸来帮忙擦眼泪。
和那天夜晚他撞见的哭泣不同，沈知遥哭的一点都不克制。
像受了很多委屈的小孩子，毫无形象可言，但是真的好可怜。
沈知遥越哭越伤心，边哭边耍赖地扯着他的手指在脸上帮忙擦眼泪，全程特别配合地扬着脑袋哭。
贺逐星哭笑不得，一颗心却被眼泪被泡软了。
沈知遥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他马上就要35岁，但是父母去世之后的十年，他一个人已经走得太累了。
其实就这样死了也好，偏偏又被系统选中，重新回到了十年前。
他分不清曾经的一切是梦，还是现在发生的事情是梦。
明明真正的十年前，他为了不听从公司安排，去国外进修学习，然后在国外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将曾经在国内当演员的梦一样的日子抛之脑后。那不过是一场浮华的梦，他只想追求心中的艺术。
演戏，他至死都爱演戏。
连最穷的时候，他吃着早上剩下的馒头都要买戏剧的票去看，就是这样在国外熬过了三年。
所有人都觉得他成功是必然的事情，他年轻气盛，骄傲且自负，什么资本什么黑幕，他没有感受过，也不稀罕，以为只要自身实力够强硬就可以改变。
可是他父母已经不知不觉的老了，住在医院，伛偻着腰，戴着老花镜在手机上摸索着给他打电话，老人家一生骄傲，头一次拘谨的问他能不能借点钱治病。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因为卡里只有五位数的存折数字。
为了拍戏，他四处求人，几番被骗，一身傲骨都被自己踩进尘埃，走投无路下，他借了高利贷。回家的时候却发现父母为了不拖累他，自己悄悄走了，留下信说要他放心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梦想是什么啊？沈知遥捏着信想了一晚上想不明白，梦想比人命还重要吗？
而现在，沈知遥依旧想不通。
“我喜欢演戏吗？为什么我演不出来了？我没有灵气了……”
“我早就废了。”
很早之前，在贺逐星第一次看他演戏的时候，曾经跟室友说过，这是一位哭戏能把人心脏攥紧的演员。
时至今日，沈知遥在他面前哭的眼角鼻子发红，与平时形象判若两人，他帮忙擦着眼泪，看着这个人，心尖依旧会为他的哭泣而发颤。
他沉默着抱着沈知遥，像哄孩子一样，生疏地拍上他的背，问：“你还喜欢演戏吗？”
“喜欢。”
“那我带你演戏，你找不到初心，我帮你找。”
沈知遥抽抽噎噎：“你怎么带我？”
“像你刚入门那样，教你找机位，教你入角色。”
“那些我都知道。”
“我的意思是，忘掉那些，重新开始。”
贺逐星心里一片轻松，在哄他，也在哄这么多年藏在黑暗里，笨重躯壳里的自己：“我们两个都要重新开始。”
一部电影放完，只有窗外熹微的光亮渗进来，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轻柔地搭在沙发上。
幽幽缥缈的光里悬浮着细微的尘粒，世界从未这样安静过。
徐徐清风拂散酒气，沈知遥半坐在贺逐星的臂弯里，抬起红肿的眼睛。
水珠坠在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上，莹莹如水晶，鼻音浓重：“要喝牛奶。”
贺逐星：“不是不喜欢喝吗？”
他别过头，宛若未闻，固执重复道：“去泡牛奶。”
“……”贺逐星哑然失笑：“行吧。”
宿醉的后遗症在沈知遥身上展露无遗，他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太阳晃得他眼睛一花，头重脚轻，躺在床上半天没缓过来。
手机上接连跳出四五条消息和一个未接电话，贺逐星让他下午醒了来排练室，他看了两眼，昨天晚上尴尬的回忆一点点涌上脑海，他捂着脑袋，恨不能将昨天的自己给当场敲死。
喝酒误事啊。
他头疼地磕在枕头上，这还让他下午怎么面对贺逐星？
还没想明白，手机又开始震动。
未接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喂？”
沈知遥划开接听。
话筒对面的声音有些拘谨，却故作老套：“我手上有朱严和一个员工的对话。”
沈知遥闭上眼，迟钝地回忆了一下朱严是什么人：“什么对话？”
“和贺逐星有关。”
贺逐星？
沈知遥来了点兴趣：“多少钱？”
“……不用。”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问他：“你以前，是不是资助过一个学生？”
沈知遥没有立刻回答：“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同一账号向他发送了一个录音文件。
对话的核心内容在于一个U盘，员工提起来说贺逐星比赛视频的内容已经粘贴上去了。
朱严问：“他什么时候交的？”
安静几秒，员工的声音再次传来：“比赛截止的那天，大概是十月底。”
录音截止在这里，只有短短一分钟的内容。
沈知遥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上辈子贺逐星被大家骂了半世的“抄袭”事件。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文件发送给了对方。
-贺逐星：？
两分钟后，对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不同于平时吊儿郎当的语调，他语气急促而严肃：“这个文件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知遥想了一下：“狗仔吧。”
贺逐星一顿：“……吧？”
“我也不确定。”
沈知遥是真的不知道。
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他猜测或许是那个躲在草丛饿哭的狗仔，但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打听到他的电话号码，将文件发过来。
他简单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下，果然，贺逐星也沉默了。
几秒种后，话筒里男人低笑的声音打在耳膜，听得他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酒醒了没有？沈老师。”
沈知遥警铃大作，不等对面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001还挺高兴的，围着房间跑酷玩：【我能感受到，你还是改变了很多的。这就是上次好心得来的回报！】
上次001以为他要离开，结果他去而复返，还主动给小狗仔买了饭，回去路上001雀跃了好久。
沈知遥冷漠地打破它的快乐：“因为我是他的资助人。”
这是他刚入圈时参加的一个慈善，随机帮扶，资助着山里的孩子上大学。
沈知遥匹配的那个是个话痨，每个月热情洋溢给他写几页信，上大学之后还寄过他在大学门口拍的照片。
离开前无意地擦肩，沈知遥将对方认了出来。
【可是，很多人在活动之后默默取消了资助，只有你一直坚持着寄钱。】
沈知遥：“哦，我忘记取消了。”
001:【卡里只有五位数的时候也没记起来？】
沈知遥语气诚恳：“之前其他事情可能骗过你，但是那次是真忘了。”
【……】
另一边，贺逐星将录音保存下来，真相和他所预想的无二，他没有了顾虑，那场微电影比赛的结果也已经不重要了。
微博上，刚组建好不久的贺逐星粉丝群里，大家一如往常冒泡水着群。
话聊得正嗨，贺逐星突然顶着大名分享了一个长达十几分钟的视频。
-贺逐星挂件：？
-贺逐星老婆大号：？
-贺逐星老婆N号：？
-富婆看我：什么情况？
-贺逐星：参赛视频的录制花絮，还有一些比赛正片里删除的片段，作为彩蛋给大家看看，群里看看就好，不要大面积传播。
群里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十几分钟的沉默之后，群里信息刷的飞起，很快达到九十九加。
可是对于贺逐星而言，意见评价如何，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合上手机，已经开始期待朱严自动跳出来的那一天。
下午开始互相合作对戏，沈知遥连着看了几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叙排练时，眼神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往他这边看。
为了不影响他们，沈知遥主动离开，到排练室外面透气。
“这就不行了？”
贺逐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拎着外卖，顺手递给他。
沈知遥根本没胃口，扫了一眼，没接。
贺逐星也不勉强，拆外卖时包装袋哗啦啦清脆地响了一阵，然后啪嗒一声，盖子掀开时，牛腩浓郁的汤汁顺着风钻进沈知遥鼻尖，土豆焖牛腩，再加一个炒鸡腿肉，只有大火爆炒过的辣椒才会散发出这种焦香，鸡腿先用生姜去腥煮熟，又和辣椒拌在一起，肉质鲜嫩，加上豆豉调味，和香辣的汤汁一起淋在饭上，香到沈知遥狠狠咬了下后槽牙。
——那是他的外卖，他付钱买的。
贺逐星往旁挪了一步，将他气到发红的眼尾和紧绷的下颌线收入视线。
没忍住闷笑了两声，直接掰开筷子准备吃，筷子还没落下，手里的饭已经被人给抢走了。
他一抬头，沈知遥连他手里的筷子也抢了，面无表情当着他的面往嘴里塞一口饭，然后示威似的端着走了。
外卖险些被抢对于沈知遥而言，愤怒程度显然要大于不准吸烟，一直到排练结束，他都没给贺逐星一个好脸色。
就连秦潇潇都私底下找贺逐星说：“贺导，你是不是惹沈老师生气了？”
贺逐星：“怎么说？”
“感觉他和你说话的时候像个河豚，偶尔看你的眼神也冷飕飕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啊。”
河豚？
贺逐星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么形容沈知遥贴切又可爱，一时意动，直接将对方的备注给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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