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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年这一天,相府众人一早便开始忙碌。
竹月带着众小厮仆妇打扫整个相府,桃英打来热水给孙如宓洗头。
“姑娘这头发可真好。”桃英看着手中秀发说。
孙如宓的头发,是她母亲从小好好给养着的,她母亲常说:“发相表心相。一个人的性格品性生活作风,都表现在头发上,比如,一般头发枯黄的人身体不会太好,头发常打结的人性子毛躁不稳重,我们宓儿从小头发就厚实柔顺,可要好好养着。”
虽然她不太认同母亲的话,生活中可影响人品性之事在于方方面面,怎会是单凭头发能看出来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俘后未曾好好打理头发,旁人一看她便知她过得是颠沛流离的日子。
“姑娘,等会儿奴婢给您用上昨日马相公派人送来的头面可好?”桃英问。
孙如宓看了眼梳妆台,短短数日,原本空空的大小匣子已经装满了新打的首饰,这些全都是马珏让人送来的赏赐,各色钗环够她一个月换着戴不重样。
“梳妆打扮是你所长,你选的定然是好的。”孙如宓笑笑,任桃英替她绞干头发。
“奴婢哪里比得上马相公,这些都是马相公自己挑选的。”桃英笑着说。
孙如宓抬手摸了摸垂落胸前的青丝,看见镜中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前几日,马珏带她去上阳城最大的一家玉楼,让她选自己喜欢的,她虽无心情挑选,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四处走动装作挑选的样子。
期间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跟身边人咬耳朵说她闲话,她隐约听见“青楼出身”、“妾室还敢招摇”等言语,本想装作没听见转身就走,却被马珏拉住手臂。
马珏叫来玉楼掌柜:“听闻您这有一镇店之宝,本相一直想来瞧瞧。”
玉楼掌柜笑着说:“小店区区俗物,怎能入马相公的眼。”
“掌柜此言差矣,从前本相孤身一人,贵店的东西,就算买来也无甚用处,如今不同了。”
“有何不同?”
“本相想买来,送给心上人。”最后三字,咬字极重。
其他人有意无意关注着马相和孙如宓的举止,这一句“心上人”,惊得他们都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没想到,曾经三拒圣上赐婚的马相,竟然对一个敌国俘虏又流落青楼的女子动了真情。
呆愣在原地的孙如宓,更是许久才缓神,并未对马珏明目张胆的宠爱有所回应,而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想回去了。”
上了马车,孙如宓闭眼叹气。
每次马珏带她出门,总是要招摇过市,恨不得让这上阳城所有百姓都知道,她孙如宓如今成了马珏的妾室,原本靖国丞相之女,也曾流落过青楼。
她此生最不堪之处,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百姓们都识得她,每次出门,免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
玉楼的镇店之宝,还是被马珏买回来了,并于当晚送到她房里,现在戴在她手上。
桃英忙着给孙如宓挑选穿的衣裳,没注意她忽然低落的情绪:“姑娘,奴婢瞧着这件好看。”
“那就这件吧。”孙如宓起身抬手,在桃英的服侍下,梳妆完毕。
即使已经在孙如宓身边服侍月余,桃英还是会被她的美貌惊到:“姑娘您美得像天仙一样。”
“是吗?”
桃英笑着说:“怪不得马相公喜欢您呢。”
孙如宓用指头戳了下桃英的脑袋:“别胡说了,快去帮帮竹月去,听外面的动静,别是把房子拆了。”
桃英脆声应是,去外头帮忙了。
一个人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孙如宓翻了翻桌案上的书。
这本她两天前就看完了,只是一直没去书房换。
自从玉镯一事后,她和马珏已经整整三日没见面了,下人们都没看出来她和马珏之间生了嫌隙,只当是马珏公务繁忙。
但她知道,这个乖巧听话的妾室角色,她不想再演下去了。
拿起书本,孙如宓起身去往马珏书房。
这个时辰,马珏上朝还未回来,书房门口的两个小厮都忙着打扫院中积雪,见孙如宓拿着书来便知她书看完了又来换新的。
孙如宓走进书房后,其中一人说:“姑娘看书看得真快。”
另一人说:“那是当然,咱们姑娘定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和那些只知道争奇斗艳的官家小姐可不一样。”
“是啊,否则怎么会得马相公喜欢呢,马相公可从来不随便让人进他书房。”
这间书房,孙如宓已经来过几次了,她轻车熟路把书籍放回到她上次拿的位置,而后又拿了两本别的书,转身时看见桌案上平摊开一封信。
她本无意窥探马珏公事,只是看见信上写有“靖国”二字,不由得上前俯身仔细看了看。
桃英和竹月带着人打扫完各处房屋,一路小跑过来找孙如宓。
“姑娘,我们出去买糖瓜吧。”竹月跑得小脸红扑扑的。
桃英点头:“是啊,今天出门说不定能碰上迎亲队伍呢。”
两人说完见孙如宓双眼放空不回应,桃英上前说:“姑娘?”
孙如宓眨了下眼回神:“怎么了?”
“姑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桃英觉得孙如宓不太对劲。
“没有啊,我方才看书,有一处没看懂,一直琢磨来着,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有人要成婚吗?”
竹月笑着点头说:“是啊姑娘,许多人会在交年后赶乱婚,所以今日定会有很多人家成婚,我们出去说不定能看见。”
孙如宓笑笑:“那好啊,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竹月欢喜拍手:“太好了,桃英快点,我去备车。”
桃英应声,不忘给孙如宓带上手炉,关房门的时候,她看见桌案上的书未曾被翻动过,心下狐疑,但并未说什么。
交年始,街上人声鼎沸,马车行出相府门前的怀远街就堵得无法前行,孙如宓和两个侍女一起下车汇入人流。
“姑娘,这条巷尾的糖瓜好吃,去年马相公还赞过他家的味道呢。”竹月对于街头巷尾的小吃十分了解。
“是吗,那买来尝尝。”孙如宓点头。
待到竹月买了糖瓜回来,孙如宓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只是牙被粘住,嚼着很费劲。
三人站在巷口吃了几口,孙如宓让竹月把剩下的包起来回去吃。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竹月垫脚四处张望:“姑娘,桃英,在那里,有迎亲的。”
三人挤在人群里,看着热闹的迎亲队伍,新郎官骑在马上对着四周恭贺的百姓拱手道谢,身后的一顶大红喜轿龙凤呈祥。
“真热闹。”孙如宓看着眼前的喜庆喃喃自语。
竹月看着走远的喜轿说:“也不知道新娘子长得什么模样。”
桃英扯了扯竹月的衣袖,递了个眼神。
两人都看出了孙如宓的不对劲。
“我们再去别处逛逛。”桃英指路,引着孙如宓离开这里。
回到相府,孙如宓手里拿着许多小吃,看着很是高兴。
马珏已经下朝回府,正和刘枫在院中下棋。
刘枫棋艺一般,看着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的局面皱眉苦脸,听见下人说孙如宓回来了,立刻松了口气:“马相公,孙姑娘回来了,您不去瞧瞧?”
“瞧她做什么。”马珏头都没抬。
刘枫在心里叫苦不迭:“您不想瞧她瞧点别的也行,别瞧棋了。”
正当刘枫挠后脑勺想直接认输的时候,孙如宓来了:“马相公。”
马珏挑眉,手里棋子落下,抬头看了一眼孙如宓。
本来只想看一眼的,结果看了一眼,眼神就没移开。
“去哪儿了?”马珏清了清嗓子,随口问。
孙如宓笑意盈盈:“去街上看了会儿热闹,又买了许多东西,我挑了几样好吃的,特意给马相公送来。”
马珏纳闷,这姑娘怎么忽然转性了?
自从他陪她去玉楼之后,她就对他爱答不理的,他也不明白,他送她玉楼最好的首饰,怎么还惹她不快了,故而这几天他也没去找她。
刘枫见状,如蒙大赦,欢天喜地接过东西:“姑娘,这些都是我们马相公最喜欢吃的。”
马珏瞪了刘枫一眼,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了?
“孙姑娘特意送来的,马相公快尝尝。”刘枫把东西尽数放到马珏面前。
孙如宓还在一旁看着,马珏捡起一块糖瓜含在嘴里说:“尚可。”
余光看着孙如宓站在原地不动,马珏抬眼,眼神问她还有什么事?
“马相公今晚可去我院中一同用膳?”
刘枫睁大眼睛,这可是孙姑娘第一次来请马珏。
马珏表情没什么变化,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在房里恭候马相公。”说完,孙如宓才离开。
刘枫笑看着马珏问:“马相公,今日小年,是该吃糖瓜。”
马珏忍了半天,此刻终是忍不住,皱眉说:“粘牙。”
“马相公喝点水缓缓。”刘枫忍不住笑,给马珏倒水,“粘牙不要紧,要紧的是今晚马相公终于不必再孤枕难眠了。”
“……”马珏不想理会刘枫的油腔滑调,棋也不必下了,晚上答应去陪孙如宓一起吃饭,他现在得把准备晚上处理的公务处理一下。
坐到桌案前,马珏发觉桌上的信纸位置有了些许变动,抬眼看向书架,孙如宓来过。
“怪不得……”马珏觉得刚刚的糖瓜甜味过后有些发苦,下次不许竹月再买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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