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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破
郭文佑又病了,整日咳嗽,脸白如纸,眉眼间是说不出的疲倦与虚弱。
岑雁时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些什么,思及前几日越重温与郭文佑之间的“误会”——也称不上是误会,她私下不敢同别人乱说。趁着机会,去余门主那里蹭饭时有意将话题往郭文佑身上提。
“……文佑今年也二十五岁了,是该成家。”陈宛拿竹箸的手一顿,似乎很重视这个问题。
岑雁时真的疑惑,问道:“比郭先生年长的那么多,为什么最担心他的终身大事呢?”
余云寄夹了块鱼片放进她碗里,道:“郭氏原是金陵世家,一朝惨遭灭门,只留文佑这一个骨血。大家族出来的又是这样的遭遇,的确渴望血脉的传承。”
岑雁时懵懂的点点头,“是这样啊。”
陈宛看了她一眼,笑道:“小雁怎么提起这件事了?最近我也在目色人选,挑了几家的女孩儿,身世虽不出众,可容貌性情极为出色,也配得上文佑。”他与余云寄对视一眼,继续道,“虽说如此,也是文佑的决定最重要。”
岑雁时无精打采,咬着筷子发呆,满脑子里想着越重温质问郭文佑的画面。
我总觉得我发现了什么。
余云寄难得柔和下来,道:“发什么呆?快吃饭。”
岑雁时扒着饭,心里还在想着郭文佑与越重温的关系。
陈宛双目微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面的余云寄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
没套出啥话的岑雁时郁闷死了。
岑雁时并未因此放弃,陈宛巡逻时她特意紧跟其后,好巧不巧的被发现了。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说:“我就是出来买糖的,都怪闻黎祈!把我的糖全吃完了……”
毕竟因跟踪而心虚,余雁时的声音越来越低,陈宛温婉一笑,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笑言:“那就去买些好了,不过不可多吃,小心牙疼。”
“是!!”
看着岑雁时挑完了糖,陈宛顺手付了钱,看见小姑娘把糖小心翼翼的揣包里,他不由笑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
只是……
陈宛好看的眼眸转了转,这孩子对郭文佑的事怎么这么上心?难不成……
是文佑的身体太差,不可成家?
陈宛道:“小雁。”
“啊?是,怎么了?”岑雁时眨眨大眼睛。
陈宛一脸沉肃,问:“文佑是不是身体太差,连成婚都不行了?”
岑雁时:“……哈???”
“不不不不……不是!”岑雁时被吓到了,慌乱解释,“他只是……只是心事太多!还有越门主,不大喜欢郭先生成家。”
陈宛点了点头,又是一副笑脸:“好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随便问问。”
他安抚完岑雁时,吩咐弟子送她回去,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好,甚好,越重温过来插一脚又是为何?
陈宛看向远处夏景,嘴巴越抿越紧。
次日,陈宛难得晚起,昨天白日里岑雁时的话如同惊雷,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寅正才堪堪睡着。
“今日是云寄巡逻……”陈宛打开窗子,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喊住侍奉的弟子,“把越门主叫过来。”
据松风馆的侍人说,这天陈宛先生大发雷霆,房间里传来的茶盏摔碎的声音巨响。而这一切的原头,电门之主越重温,跪在风门的门口跪了足足一天。
消息刚传来的时候,谢不能等人正聚在广场训练弟子。
在路上时,谢不能道:“小宛的脾气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重温这孩子做了什么,竟惹得他大怒?”
宋可缓和徐街霜紧紧跟着谢不能身后,闻黎祈和岑雁时在最后面。
岑雁时套拉着脑袋,嘴里嘟囔:“该不会是昨儿不小心说了什么被陈先生……不会吧。”
“你叽叽歪歪说什么呢?”闻黎祈依旧玩世不恭的样子,桃花眼顾盼神飞间迅速扫了她一眼,“陈大哥就那个脾气,死正经——”
宋可缓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闻黎祈:“……呵呵。”
越重温直挺挺跪着,一脸平静。
几人进屋后发现陈宛不同于平常,谢不能第一个道:“小宛,你这是?”
地上破碎的茶盏成了渣渣,闻黎祈终于意识到陈宛是真气着了,也收起了放浪的神情。
不说还好,陈宛登时大怒,一指门外:“你们去问问他!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简直有违人伦礼法——不知……不知所谓!!!”
宋可缓皱眉,道:“小宛,你先冷静……”
陈宛气的坐下后,声线急促,“我冷静不了!”
顿时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暴怒、危险的气息,哪怕再神经大条的人都能感受到。
闻黎祈:“重温都二十八了,还会干什么坏事啊?”
“你给我闭嘴!”宋可缓一巴掌拍他头顶,“再说一句试试。”
闻黎祈:“……”
谢不能搓了搓手,说:“重温到底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
陈宛一脸疲倦不堪,一手撑着额头,“他毁了文佑。”
谢不能:“哈?”
宋可缓和徐街霜:“……”
岑雁时:“咦?”
闻黎祈靠在墙壁上,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陈宛冷哼道:“他对文佑心思不纯,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谢不能、宋可缓和徐街霜三人瞳孔地震。
只有岑雁时傻乎乎问:“什么是不该做的?”
闻黎祈一把捂着她的嘴巴,“小孩子家家就爱胡言乱语。”
谢不能震惊了半晌,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重温和文佑,他们两个,两个……”
陈宛淡淡点头:“是——”
“!!!”
陈宛冷笑一声,道:“眼下,又该如何处置此事,望掌门决定。”
“这……”谢不能只觉得这个山芋很烫手,还不是一般的烫手,烫得他都想扔了不管。
谢不能是什么人,那可是一派之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
好吧,他还真怕这事儿。
谢不能小心翼翼开口:“要不,等云寄回来了再说?”
过了许久陈宛点点头,“也行。”
他豁然起身,道:“让越重温滚回去——等等,让他住到可缓的月色江声去。可缓,你先看着他几天,不许他回杏林居,也不许他见文佑。”
“是。”
然后,封锁一切消息,好在郭文佑几天不出杏林居,暂时瞒住了他。
余云寄子时回来,陈宛只让她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说。
这一晚上,陈宛都没休息好。
这件事,陈宛是真生气,若是越重温同别人这般他都不见得会这么气。只对方是郭文佑,他才重视。
他不反对镜湖的弟子谈情说爱,也不是很反对另一个人是男是女,他只是在乎郭文佑的身世。
若郭文佑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或是家世富贵有兄弟姊妹倒也无妨,可偏他受异族害得全族被灭,只留他一个骨血。
郭氏的繁荣就成了郭文佑最大的枷锁。
没有儿女,如何传承郭氏?!
越重温怎么敢!!!
余云寄用完早膳,陈宛一脸憔悴的过来了。
余云寄:“昨日可出什么事了?”她昨天一回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陈宛把事情一说,双手一摊,“我现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云寄先是一惊,但很快接受了,甚至波澜不惊的倒了杯水喝。
陈宛:“云寄!”
余云寄点了点头,“听着呢。”
“你难道不生气吗?”
余云寄:“我该气什么?”
陈宛无语:“气越重温没分寸!”
余云寄放下茶杯,觑了他一眼,眼带笑意:“你这般在意人伦礼教,世人俗眼?这不像你。”
陈宛眼神闪躲:“……我挺在意的。”
余云寄:“你在意的不是世俗观念,而是越重温看上的那个人吧,我敢打赌,若重温看上了别人,你定然不会如此。”
陈宛哼道:“文佑什么遭遇,大家心知肚明,更何况他前些日子与我透露有意娶妻,这才过了几日就……就……”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啪的一声以掌击桌,愤愤道:“重温实在……便是如此,也不可以跟个男人上……上上……那个。”
说到最后,陈宛脸色薄红,说不出那个床字。
余云寄道:“强词而已。”
“谁强词啊,我在说正事!”
余云寄喝了口茶,温文道:“重温并没有做错什么,文佑亦是,不过是二人的心甘情愿罢了。这世间错的事可以有很多,但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哪怕是……断袖磨镜。世人眼光可能会在意,但你我,为何要因此而拆开一对有情人。小宛,你说呢?”
陈宛咬着唇不语。
余云寄继续道:“就拿越重温与郭文佑二人来说,他们……啧,他们纵然已有肌肤之亲,难不成这事是重温强迫所成?难道文佑当真一点也不愿意?若是那样,你便是打死重温也无妨。”
陈宛泄气道:“我还能打死他……你和掌门会让?”
他崩溃似的双手抱头,一点也不像平常温润如玉的样子,“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要是可以,我现在就想打死他!”
余云寄收回视线,百无聊赖的喝茶。
陈宛见她这态度不由火冒三丈,拿过一旁的镇纸走了出去。
余云寄一惊,也跟着出去了。
很快,越重温被打的消息传遍镜湖,但众人一致性的都瞒着郭文佑。
月色江声外,越重温跪着,后背的一片衣衫都染了血。
陈宛坐着堂内,连谢不能和宋可缓都站在两侧。
这一次人都来全了,唯徐街霜出门巡逻去了。
陈宛看都不看外面跪着的至友一眼,直视谢不能:“掌门,现在云寄也在,这件事该怎么决定,还望掌门尽快给出答案。”
谢不能直愣:“答、答案?我我……我,我不知道啊。这这这感情的事儿,你情我愿吧,这拆了多、多不近人情啊。云寄,依你看呢?你决定好了!”
谢不能迅速甩锅给了余云寄,废话!事情都闹到这一步了,这让他怎么解决?
余云寄瞥了越重温一眼,对方受了责打伤的不轻,脸色都发白了,可仍是那副一言不发的冷肃态度。她在心里哀叹一声,大声道:“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们自己解决吧,我就不掺和这件事了,随意请便——”
宋可缓接着开口:“我同云寄一个意思。”他可不想掺和进去,还是因为谈情说爱被抓到引起的,这太大意了。
越重温这般,肯定都是闻黎祈带坏的!这样想着,宋可缓狠狠剜了闻黎祈一眼。
闻黎祈:“……”我这次可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呀!
陈宛冷声道:“滚进来!”
越重温听话的进了屋,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声颇响,余云寄眼皮一跳。
陈宛:“众人有意无意都想为你开脱,那我就从轻处罚,人有私欲,我可以不怪你,但你必须跟文佑断了。从今以后,你不许见他。”
“………”
越重温的沉默让他火大:“说话!!”
越重温抬头:“……我想天天见到他。”
“你——”陈宛拿着镇纸起身,一脸“我要打死你”的表情。
谢不能和宋可缓拦下他:“小宛冷静——”
“……我可不想再多处理一门的事务。”
陈宛:“……”
余云寄终于出声:“够了——”闹到这一步也该停止了。
这时门口传来郭文佑的声音——
“陈大哥——”
郭文佑看着好像比上一次见到时还要憔悴,眼下的乌青淡淡,一看就是不曾睡好。他甫一进门就看到跪在地上的越重温,他先是对众人行了一礼,随后跪在了越重温的身边。
陈宛急道:“你跪什么?起来——”
郭文佑道:“此错不在他。”
陈宛冷哼一声,“他心思不纯,主意打到你身上,我非打死他不可!”
郭文佑磕了一个头,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纯净,他的声音本就温和的如一汪碧水,现在透着些强势——
“是我的错,是我勾的他,各门主若气就打死我就好。”
陈宛一手指他:“你这是气话!”
“并非如此。”郭文佑的眼眶红了,“我、我心思也不纯,我也喜欢越重温!”
“对,我只是……不敢面对大家,上次找你说是想娶妻……但我心里是不愿的——我怕别人对此流言蜚语中伤……”
陈宛彻底愣住了,他坐下后满眼不可置信,“你你你……”再说不出一句来。
越重温怔怔看向郭文佑,一直以来对方的拒绝如同利箭,哪次没伤到他的心,可那又如何,他一直甘之如饴,死磕到底。
郭文佑冲他浅笑,“抱歉,我不会在躲着了,一段感情里,总不能让你一人承担错处。”
“文佑……”
见此陈宛头更疼了。
余云寄适时拍了拍手,“行了,事闹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至于你们俩——”
余大门主冷笑一声:“谈个爱而已还弄成这模样,丢人现眼!滚回杏林居思过去吧——不要以为我们不阻止就可高枕无忧,文佑身子差,越重温你不许缠他不放。”
她掸了掸外套,拎着陈宛走了,“散了散了——”
陈宛是被余云寄拖回去的,他自认为没面子极了,可余门主不吃他这一套。
“你简直迂腐!”余云寄揪住他的耳朵用力扯,“越重温是你想打就打的吗?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啊——哼,镜湖是谁做主?谁做主!连谢不能宋可缓都不敢直对我,你陈宛胆子倒大的狠!!”
陈宛:“我没啊,疼、疼,轻点——”
余云寄闻言更气,力道更重了一点,“你还知道疼啊,你把重温打成那样他不疼么?我呸——”
陈宛挣脱她的魔爪后觉得委屈:“那我打的时候你也没拦着我啊,事后倒找我算账来了。”
余云寄轻咳一声,心虚道:“你要教训人,我怎好拦着?但越重温……也并不是没有错处。”
陈宛:“对,他不该什么还没定呢就毁了文佑的清白。”
余云寄头痛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也给我滚!”
陈宛叹气:“从小雁口中得知此事时,我是真的惊恐,我惊越重温竟对文佑怀这种心思,恐的是文佑无后,不能传郭氏。”
余云寄道:“呵,是吗?”
陈宛点点头:“既然两人如今情投意合我也不好拆散——”
“拆散?”
余门主一甩头发,神情嚣张。
“别了吧你,怕是现在镜湖上上下下都知道你陈宛是个会拆散有情人的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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