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芒

　　路悠悠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孟垣的方向，“这可真是太巧了。”

　　对方似乎陷入了回忆，没有看路悠悠，也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去谈女朋友，路悠悠深知这是一件难事，但亲耳听到他确实有着前女友的事，又是另外一种复杂感受，况且这位前女友的名字听起来和自己的又这样像，使得她不禁要想：他改变主意，愿意一起来吃饭，会不会是因为路悠悠和他前女友的名字听起来很像？

　　路悠悠不想再说话了，她不张口的影响就是，一群人安静如鸡，互看眼色地吃完了这顿饭。

　　她心里清楚。十余年了，这十几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有人结婚生子，有人溘然离世，能够再次相见是比其他种种更令她感到幸运的事。

　　但她就是忍不住地去想，孟垣和他的这位前女友之间的事，他们相处了多久，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爱的有多深，分手时有多痛？他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相爱的时候，他们会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吗，会面对面坐在餐馆里吃爱吃的菜吗？会徒步攀登一座花开烂漫的山吗，会去海边感受清爽的海风吗？

　　他们会做情侣之间极尽亲密和缠绵的事吗？

　　会亲吻吗，会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拥抱在一起吗？

　　会吗，会吗，会吗？！

　　无数个念头窜出来，让路悠悠觉得自己像没打伞一样走在大雨滂沱的雨天里，又冷又狼狈。

　　吃完饭，路悠悠给曲项转了钱，让她去结账，她则走进卫生间补妆，唇妆淡到无色，她细致地描摹着唇形补上颜色。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了，成熟，稳重，有自己的事业。

　　可是为什么？

　　她不禁想问，为什么她可以在这些年里为了工作四处奔走，想要做更好的自己，可以在漫长的人生中等待着真正想爱的那一个人，她想要用心去爱的这个人却没有等她呢？

　　有些事不会问值不值得，她没想改变，只想知道为什么。

　　曲项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们要走了，我去送送。”

　　“一起去吧。”路悠悠平复了心情。

　　“路总，”曲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甚至称得上是要为路悠悠打抱不平，她一边与路悠悠并肩向外走，一边小声地说，“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把心思放在这样一个无趣的人的身上，这几年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有几个人能让你在饭桌上一直找话题。”

　　“而且他都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咱们把思路一打开，去找那些弟弟们，年轻力壮的，怎么不比他这样的强啊。”

　　路悠悠看她一眼，“我要想找早就找了。你就当做是，有这么一个人，完完全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无论怎么看，他的长相都先于人格魅力打动我。”

　　曲项对路悠悠的审美算是没了话说，孟垣这个人呢，有一米八六左右的身高，标准九头身，蓄了长发没有让他整个人气质古怪，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些类似于走秀模特的气质，尽管已经三十一岁，但身材管理依旧在线，无可反驳。

　　“所以你是一个颜控。”曲项如是说。

　　“不算吧，”路悠悠看着视线尽头的孟垣，“我只是觉得他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路悠悠向门口处走去，留下曲项在她身后感慨着说了一句，“哇——不得了。”

　　喜欢着一个从未走近过的人，就要试着了解他背后的那些故事，知不知道是一码事，能不能接受是另一码事，她选择先去相信自己的眼光。

　　因为她不能继辜负自己十六岁的感情之后，再辜负三十岁的感情。如果在深入了解他以后，发现选择喜欢他的的确确是一件错事，她不会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前提是，先去做，不是望而却步。

　　所以此刻，路悠悠在孟垣的面前站定，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就要分开了。

　　“路总，”孟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在上车前停了会，“我今天问您的名字只是觉得熟悉，请您不要误会。如果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我想向您道歉。”

　　“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下次出去寻找灵感的时候，不妨约我一起，我倒是很想和你多聊一聊。”

　　到了这会，路悠悠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大概在孟垣的概念里，路悠悠真的不过就是一个摄影公司的老板，是一个才刚见过，正在打交道的人，所以当路悠悠这样提出邀请时，他也只是客气地说了一句，“好，有机会见。”

　　没有热情直白的追求，也没有深情不舍的剖白，路悠悠就这样再次放他离开，她隐晦地主动过，没有更进一步。她手机里还存着孟垣的微信，不至于再次断了所有联系，但是她并没有选择立刻行动。

　　路悠悠不是电视剧和电影里的女主，没有太过于波折和戏剧化的人生，更不会把感情当做人生的全部。

　　适应日复一日的生活和工作胜过思考这样难以言说的情感，路悠悠再次围着自己的工作转了起来。

　　同时，她在等，等一个可能。

　　但没有等到孟垣的消息，却先等到了何女士进医院的消息，而后者，显然不是她想要的。

　　接到路在阳的电话时，路悠悠正在公司开会，他只说了何女士在医院，却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悠悠快速冷静下来，把发言的时间直接压缩到了五分钟，接着由曲项继续主持，夺门而出，开车去了某大学附属医院。

　　这一路上她不敢去想，在何女士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如果情况糟糕，那她真的很难以接受。

　　这家医院不同于路悠悠每次给他们夫妻两个预约体检的医院，而是另一家市公立三甲医院，路悠悠只是稍微觉得有点不对，但转念又想，万一这里是距离何女士事发时最近的医院了呢，于是她近乎一路小跑着地进了医院大厅。

　　工作日，这里依旧人满为患。手里拿着化验单、报告单在大堂里穿梭的人，坐在窗口内收款答疑的人，各自在自己的线上忙碌。

　　路悠悠也一样，和路在阳“接上头”以后，两个人往何女士所在的科室走，路悠悠边走边问，“我妈她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路在阳神色冷峻，“别急，你到了就知道了。”

　　路悠悠心想能不急吗，人一旦年纪大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危及生命，要不然每年的定期体检是干什么用的。

　　“用跟我哥说一声吗？我怕他担心，还没告诉他。”

　　“不用啦，你来就行了。”

　　她正色，“到底怎么了，很严重吗？为什么什么不都说啊爸。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们不用担心，我肯定给我妈找最好的医生，不会有事的。”

　　然而在外科的诊室里笑眯眯地和医生谈天说地的何女士，还真就一点事都没有。坐在红木桌子前的年轻男医生也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路悠悠冲进门里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完确认她其实没事以后，隐约猜到了点什么，转身就想走。

　　“过来！”

　　何女士变了脸色，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的威严气势一下暴露无疑，“谁让你现在就走的？路悠悠，我今天把话给你放这，你要是敢迈出这个门一步，你就当没我这个妈。”

　　连这种狠话都放出来了，路悠悠不敢不听，她又僵硬地转过身来，揣着答案问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给我看，是给你看。你那个腱鞘炎老不好，老不好。人家秦大夫和你同龄，年纪轻轻就是手部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了。别人求都求不来，我特意给你挂了个号，还不赶紧过来。”

　　路悠悠也上来脾气了，“那你跟我直说啊。我爸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说你出事了，让我赶紧过来，又算怎么回事？妈，我刚刚在开会，挂了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我也有事情做。”

　　“我要是说只是给你挂了号看医生，你一个不顾身体只知道忙的人，会立马就过来吗？”

　　知女莫若母，所以，她就用自己做筹码，哄路悠悠过来。

　　多说无益，路悠悠缓了口气，走到秦一博也就是秦大夫旁边的座位上，伸出手腕，“不好意思，马上十二点了，我就不耽误您的诊疗时间了。我们开始吧，早点结束。”

　　“我听阿姨说你是职业的摄影师，工作早期经常要端着相机，一端就是一天，排除类风湿性关节炎等系统性疾病，是由于机械性因素。”

　　秦一博对路悠悠做了一个扭动腕部关节的动作，“尝试做一下。”

　　于是，路悠悠艰难地照做，很痛，但她在忍着。

　　“没关系。痛了可以说，我是医生，你把自然反应表现出来，我好判断你的病情。”

　　“痛，有点。”路悠悠说。

　　父母都在，她不想让他们担心的。正如路悠悠会担心何女士的身体情况，他们也会为她身上的顽固病痛心情焦灼。

　　也许是觉得路悠悠的动作不够规范，他上手用力按了一下，认真观察着路悠悠的反应。

　　路悠悠忍不住说，“痛…很痛。”

　　秦一博坐回去，开医嘱，“定期检查，来我这里做复健。每次痛的时候，你都是吃药扛过去的吧。”

　　“嗯。见效快，又不至于影响工作，这是最好的办法。”

　　“怪不得阿姨说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秦一博跳出医生的身份之外，看着路悠悠的眼睛说，“原来你一门心思地都扑到工作上了。认识一下，我叫秦一博，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工作稳定，目前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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