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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第十一天
雨势全不见小,二人回到宅里已半干的衣衫又透了大半。初春时节这样大的雨实在罕见,也不比夏日尚且可以说凉快,风一吹,只有湿寒。安排好路不平和那男人,牧官书去厨房烧水,迟谙也跟去帮忙。
不甚宽敞的空间里,火光被循窗缝而入的暗风吹得飘摇,迟谙在角柜翻找灯罩,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牧少侠,你怎么这时候回来?雨多大呀。”
“三嫂他们走前传过信,不太放心你们,让我得空回来看看。果然出了事。”
轻轻叹息一声,却有些答非所问,牧官书已转身在另一边案上切生姜了,迟谙的灯罩子才翻出来。护好火光,早已没什么需她打下手,牧官书只叫她坐在那儿等。
“那那个人,你认识吗?真是不平的父亲吗?”
坐在角落被灶台烘着有点犯困,迟谙搬着小凳挪到门口,浑身湿得透透的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接檐下的雨水,牧官书把姜下了锅也走过来,背靠另一侧门框,同她一起看着檐下一幕水帘。
“几面之缘,不太熟悉。父亲的事,也并未听三嫂提及。”
“嗯,也不好说,是三娘觉得不便透露还是也不知。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人自己胡诌吧,做不得准。等不平醒来问当事人就知晓了。”
一面说一面点点头,迟谙又想起另一件事,阿果的困境,问问牧官书,是否能有新的解答呢?
“牧少侠?若是想让一个人死,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无从查起的法子呢?”
话不暇思索出口,牧官书明显一惊,目光在瞬间变得锐利。
“你想让谁死?”
“咦?啊不是我。”赶紧摇摇手,自己淋雨昏头了不讲前情直接说这种话,迟谙当下把阿果一事道出。牧官书默默听着,未打断置何评价,待迟谙说完,看着她说到愤恨处微红的脸,思索片刻,掀起袍角坐在了她身侧石阶上。二人距离一下拉近,但这样才好像他有几分要与人认真商讨的意思。甩甩手上的雨水,迟谙搓搓掌心看着他,牧官书忽然也伸手接起了檐下的雨。
“那人住哪儿?”
觉得自己接完雨牧官书也坐在这里伸手有点莫名的好笑,迟谙偷偷扬了扬嘴角,哪里知道他忽然转头来问,笑容不及收回,愣了片刻才仓皇唤道:“阮姑娘?”
话音刚落,檐外一阵惨淡白烟,影影绰绰勾勒出一纤弱身形,很快就形成具象的一个白影。只听她凄凄哀哀道:
“那人家在城西,馒头胡同最里一家。”
“特征?”
“身高大概八尺,高鼻深目有些像胡人。他家人死光了只他一个,只打探包家老四断断不会寻错。”
“好,我知道了。阮姑娘,你放心。”
点点头,牧官书未再多言。阿果却如同得到千金一诺般,冲二人盈盈一拜,随着再次出现的白烟消散。
迟谙很惊讶此事竟这样快就有了结果,奇道:“牧少侠,你这就定下了么?用什么法子?我帮不帮得上?”
“不用。此事不需牵扯你。”起身,牧官书转身欲回厨房,刚迈出去,好似又想起什么,脚步停了停,忽然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迟谙。”
有些莫名抬眼,半敞的门将房内黯淡的光亮截出一束,正正打在牧官书侧脸,明灭交错间好似一层浅浅的鎏金,辉映在他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无比虔诚。
是会被影响的,迟谙也轻声回应。
“怎么啦...”
“今日这样的事,你困扰为难的,以后也要告诉我...”
迟谙微微一怔,未及回答什么,牧官书继续轻声道:
“为鬼平愿不是易事。有这样的能力,本就是身处险境。我并非看轻你,我今日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都还是因为你的胆识。你很了不起。只是这种事远非一人能承担解决的,今日是阮姑娘的一个仇人,日后你或许会遇到更多,更棘手的事。我一人之力也微渺得很,但总归多一人分担,你陷入危险的可能也少几分。你是千难万险活下来的,迟先生的事也还没有结果,所以更要万分珍重自己。”
这大概是复生以来,迟谙所听到的最为推心置腹的言语。他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些话,不是说教,也没有轻看,他仅仅是从她的处境预见了一些日后的可能,担忧她并想要帮助一二,仅此而已。
况且,也许从乱葬岗那个荒诞又顺理成章的重逢,他们拥有了同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开始,他们就该是这样,交托彼此的关系。
“当然啦...”所以并没有感到有何突然或是冒犯,迟谙微微笑着,语调又轻又软,“我们不是,生死之交吗?”
一夜暴雨不知是不是在为晴天造势,次日的晨光实在明媚得喜人。可惜迟谙无福消受,夜里的一番折腾加上被雨浇了个透,半夜就发起高烧,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昏睡了小五日,再起来竟就听见扶风和王大夫汇报了阿果夙愿得偿。
馒头胡同的包四在三日前被人入室砍成了刑天,脑袋被发现摆在阿果坟头当香炉,上头插了三炷香。除此之外凶手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全无线索。衙门无处调查只能硬着头皮说既在阿果坟上,那阮家人实在可疑,收监折腾了阮家父母几回。而城中有人联系到了阿果的死,怜惜这个可怜女孩,只觉包四好死,这所谓的凶手实是大善人,不希望他被查到,于是反来给衙门提供能证实是阮家父母的证据乱上加乱。
至于真正的凶手,迟谙也不必猜。难怪那夜,一人一鬼在厨房门前应答的那么爽快。这手法,确实想不爽快都难。
再说路不平一事,提回来那男人因迟谙灌的药太杂一声半会儿竟都清醒不了,无法拷问,路不平自己对这一事又绝口不提,牧,迟二人自然也不好逼问,雨夜种种,竟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暂时搁置了。
如此小半月后。迟谙身体大好,去城外墓地祭拜。在阿果坟前逗留时,又见到了一切起因的阮家父母。
包四的死到底无确凿证据证实他们是凶手,且他既无家眷也无后台,衙门自然不会过分追求真相,阮家父母在狱中被象征性地拷问了几日,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伤害,但此次再遇,迟谙发现短短月余,他们竟看起来那样憔悴。
见到迟谙,阮母再无那样尖酸,她或许认出了这是她曾经恶语相向的人,目光对峙的瞬间有些许的怨毒,但没有再出口那些恶毒的诅咒。阮父神情讪讪的,不同阮母大概认出了迟谙是住在吴钩霜雪的人,有些许谄媚,劝迟谙不要站在阿果坟前,阿果死的不好,站在这里要沾晦气。
退开几步看着二人在坟前一顿摆弄,好似他们把包四的死认作阿果厉鬼索命。迟父絮絮叨叨劝阿果放下一切,如今旧事重提全城人又在讨论是谁凌.辱了她,阮家现在很是丢脸。而阮母小声地骂骂咧咧阿果是做鬼也不愿放过家里人,全家跟着她一起没脸才遂愿。
如此荒谬的场景出现在女儿大仇得报后父母来祭拜的坟前,迟谙心口有一处好似替阿果,隐隐地疼了起来。
扶风不无嘲弄地在耳畔幽幽道:“我原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对狗.男女可不会平白来祭拜。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什么都不关心,一心所想,只有钱和他们的名声...”
没有接话,迟谙静静地看他们在那里点起了镇压恶鬼的符咒,于阿果已无用了,但迟谙就是忽然有一种冲动,知晓不该,却还是那样做了。
她一步步走到那对夫妻面前,一脚,踏灭了那一堆在火中燃烧的乱七八糟的黄符,迎着二人惊异的目光,迟谙平复了许久,才冷冷道:“你们午夜梦回,当真半点不亏心么?”
然而还不待那夫妇二人应答,不远处已传来一声叹息。
“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谈什么亏与不亏呢?”
语调清脆,是个妙龄女子。但显然,不是扶风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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