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

　　“嗨！莫赟！”我转过身正要往校园里走，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苏珺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我呢。“你终于来了！”
　　“苏珺！”我笑着轻轻叫了她一声。这一个星期不见，我真的有点想她了。
　　“刚才送你来的那个人是谁呀？”苏珺好奇地问道。
　　我知道她问的是莫乐。低垂了一下眼脸，我小声地说：“那是我爸。”
　　“是你爸？真的吗？”苏珺惊呼了一声，“你爸怎么那么年轻，瞧那穿着皮衣骑着摩托车的背影，简直太有型了，就像布拉德·皮特一样帅。”自从看了《史密斯夫妇》之后，苏珺就痴迷上了布拉德·皮特。她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他，以至于我对这个名字比对班里的同学都熟悉。
　　布拉德·皮特算什么呀，我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在我眼里莫乐永远是宇宙第一帅。
　　“你这一个星期没来，可把我急坏了，去问班主任，他说你崴着脚了。----来，让我看看你好了吗？”苏珺一脸关切地问道。
　　我一愣，没回答她的问话，反而问她：“上个星期三我爸没来找你吗？他没给你请假条，让你帮我请假吗？”
　　苏珺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没有呀！怎么了？要是你爸来找过我，刚才我能认不出来他吗？”
　　我心里一紧。果然让我猜中了，上星期三莫乐直接找了数学老师，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们见面后说了些什么呢？数学老师一直想让莫乐来学校一趟，这回正好见到了。他肯定会把我在学校的表现说给莫乐听，比方说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老走神，数学总是考全年级倒数第一。估计莫乐听了以后，一定会觉得很丢脸，对我失望透顶了吧。然后数学老师会和莫乐商量着采取什么措施来提高我的数学成绩。一想到他们在一起密谋的画面，我就不寒而栗。
　　见我半天不说话，苏珺又着急地问：“莫赟，到底怎么了？”
　　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让我爸来给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身边有许多同学走过，由于我的脚还有点疼，所以走得很慢。看着别人匆忙的脚步，我心里着急，怕迟到了，所以想走快点，可是越走快了脚越疼。
　　苏珺拉着我的手说：“莫赟，不用走那么快，晚不了。我看你走得很吃力，一定很疼吧？”
　　“还行吧，不是很疼了。”我摇摇头，咬紧牙努力让自己走得不太变形。
　　“你这几天没来，可真的把我急坏了，担心你的脚怎么样了，”苏珺转头看着我真诚地说,
　　“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要不我就去看你了。哎！这一个星期覃楚涵来找过我两次，问你怎么没来上学。”
　　“覃楚涵”这三个字传入耳中，心中莫名地紧张了一下，不由放慢了脚步，目视着前方，疑惑地小声嘀咕道：“他？他找我干嘛呀？”
　　苏珺皱了皱眉头，沉思了一下说：“我也奇怪，他找你会有什么事？我看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他着急？他着急什么？那天他说完那些话后，我转身跑掉了，然后一个星期不见踪影。他肯定后悔给我说了那些话，大概以为我想不开而永远不来上学了吧。他肯定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不再来上学，那对我来说最好了。
　　“别想了，莫赟！”苏珺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觉得覃楚涵找你也不会有别的事，可能是补课的事吧！就算有别的事，现在你来了，他可以当面问你呀。----这一个星期的笔记我都记好了，你抄我的就行了。”
　　我充满感激地对苏珺点了点头。慢慢地爬上楼梯，来到了教室门口，从敞开的门可以看见教室里已经坐着许多在自习的同学。看着不太熟悉甚至是陌生的同学，我的心里涌上来一阵紧张。想到他们背后说过我的话，如果现在我走进教室，他们再用异样的眼光集体注视着我，我会不会紧张得跌倒呢。
　　握紧了拳头，微微低着头，我忐忑不安地跟着苏珺走进教室。强忍着脚疼，让走路看起来正常一点。我慢慢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发现同学们都在低着头默读课本，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突然，刚要收回目光的我看见教室后面有人抬起了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愣住了，目光直直地钉在了我的脸上。我连忙低下头，脚步零乱地走到座位上。坐下之后，我还能感觉到那两束目光又钉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拿出了课本来看，心里却像打鼓似的“咚咚”乱跳。
　　下午，天空阴沉沉地，厚厚的乌云压下来，仿佛天在酝酿着眼泪。凝望着这样的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差不多是深秋时节了，吹来的风有点冷，我的心里也一片冰凉。
　　本来今天上午我的心情一直很平静。每节课都尽量认真听讲，争取别落下太多。课间时，苏珺给我讲了这一个星期以来班里发生的事，我微微笑着听着。中午放学苏珺走后，教室里没有别的同学了，我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抄苏珺的笔记。一个星期没来上学，落下了太多的课程，每门功课都有很多的笔记要抄。
　　吃完饭我继续抄着，陆陆续续有在学校餐厅里吃午饭的同学回来了。关系很好的坐在一起说笑着，教室里变得闹哄哄地。我则低着头奋笔疾书，想争取早点把笔记抄完。正在手忙脚乱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哈哈的大笑声骤然响起，听起来特别地刺耳。我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向着笑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有四五个女生坐在一起，正在放肆地笑着。我看见她们一边笑着，一边把目光瞟向了我这边。心中凛然一动，重新低下头来看笔记时，却再也无法平静。
　　她们为什么在笑着的时候看向我呢？是又在说我吗？要是以前，我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顶多觉得她们莫名其妙，却与我无关。但是现在一想到覃楚涵说过同学们在背后说我的话，我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怀疑。那么此时她们又在说什么呢，是不是更加难听的话。这思绪划过脑海，让我的头有些发蒙，一种愤世嫉俗的心情油然而生，并且慢慢扩大到填满整个胸腔。
　　当笑声再次响起时，我没再抬头去看，心却在一点点地往下沉，忽然就觉得浑身疲惫至极。把手中的钢笔放在课桌上，我慢慢站起来，趴在窗台上向外面看去。这时才发现天已经变得阴沉沉地，心也陡然暗淡了下来。
　　一下午，我都无法摆脱这种压抑阴沉的心情，那肆无忌惮的笑声仿佛魔咒一样，一直在耳边响着，挥之不去。放学的时候，天阴得更厉害了。从窗口向外看，浓重的云层好像就压在楼顶上方。我急忙收拾好书包，跟着苏珺走出教室。以前我总是慢腾腾地走在最后面，可是今天我想快点离开这沉闷得几乎令我窒息的教室。
　　在学校门口，苏珺说不放心我一个人走，想送我回家。我告诉她莫乐会来接我的，她才向北走去。我不想别人在学校门口看到莫乐来接我，就打算往南走一点。一瘸一拐地迈着忧伤而沉重的步伐，此时我真切地感觉到我在别人眼中的样子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就算我一个星期不来上学，再次出现时，她们依旧会用之前的眼光看我。同时又恼恨自己怎么会那么敏感那么脆弱，轻易地因为别人的举动而愤怒伤感。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绝望了。在一顿一顿地蹒跚中，依着颓废沮丧的心境，我感到了深深地无助。耳边有欢快的笑声掠过，我茫然站住，看着同学们源源不断地从我身后走来，嘻笑着，打闹着，涌向前方，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仿佛他们是在同一个世界，而我却深陷在自我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我不想融入他们的世界，他们也拒绝着我的加入。
　　“赟赟！”有人叫了我一声，同时我的右胳膊被拽了一下。我机械地转过头来看着，半天才迟钝地认出是莫乐，他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刚才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怎么不在学校门口等我，走多了路脚会疼的。来，上车吧！”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转过身来走到摩托车前，我又转头看了看后面涌过来的同学，他们也即将加入到前面那片欢乐的海洋中去。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推着自行车在我后面四五米的地方站立着，神情严肃落寞。在流动的人海中，我们两个就像是静止的岩石，各自沉默着一动不动。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我沉闷的心慌了一下。推车的是覃楚涵。
　　“赟赟，怎么还没上来？”莫乐已经准备好，回头叫了我一声。我连忙跨上车，莫乐发动了向前开去。
　　他怎么推着自行车？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也许是他的自行车坏了。这样想着，我回头看去，却发现覃楚涵已经骑上了自行车，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那他刚才推着自行车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呢？今天早上苏珺说覃楚涵向她问起过我，他找我能有什么事。补习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明确告诉他我不需要。如果是想告诉我别人怎么在背后说我的，那他还是省省吧，我觉得对我来说不知道反而更好。
　　飞驰在马路上，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覃楚涵想要干嘛，不过刚才我觉得他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了。至于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是他平时经常浮现在脸上的那温和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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