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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
哐哐哐!
房门被大力砸响,张灵玉一个激灵,急忙翻身起来。
他在聚会呆了不长时间就走了。太过喧闹的现场,悄悄跑过来打听他私人信息的人,光速喝醉的大家,这一切跟他晚间静修的作息完全不符。
这么晚了还来砸门,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紧急披了件衣服,他忐忑着开了门,迎面就是两个醉醺醺的姑娘:陆玲珑虽然满面通红,神志却格外清醒,眼睛里还闪着诡异的光;她肩上半扛着的是林青修,已经放弃了抵抗,脸也垂了下来,看不清面容。
“晚上好啊灵玉真人!”陆玲珑咧嘴一乐。
面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肩膀一送,先把扛了一路的醉鬼交到了他手里。
“修儿喝多了,我这不是送她回房间嘛……但是她嘴里一直叫我别动她,让你来找她。”
“所以……祝你好运吧,灵玉真人!”
丢下这句话,她就转头走人了,走了几步后,刷地一回头,留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眨眼。
一切发生的如此行云流水,张灵玉一句话也插不上,此刻更不知该说些什么。臂弯里的修儿早就没了自我意识,只有略重的呼吸带着酒气。
那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换了换手,他把林青修撑了起来,轻轻唤道:“修儿?你……”
本来想问下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喝成这样,但话到嘴边又回去了:就她现在的状态,问了也毫无意义。
“……回去吧?”
一只脚刚跨出门,张灵玉突然感到一阵阻力,顺着看去,一只小手死死地扒住了门框。
再一转眼,修儿泪汪汪的眼睛半开着,眼皮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带着湿润的睫毛不停颤动。
“小师叔……他们……疯了……别……”
满头雾水成功升级成满头大汗。
张灵玉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但身上挂个人站在门口也实在是不妥。
想想陆玲珑奇怪的状态,还是先把明显吓到的修儿先安定下来吧。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的林青修被打回了小孩子的状态,靠在床沿上也要紧紧攥着张灵玉的衣摆。只剩下半个身子能移动的张灵玉,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给她稍微灌了些温水。
没咽下的清水顺着她的唇角溜了下来,一路滑过颈子,在进入衣领之前,终于被她抬手拂掉了。
似乎是有些意识了。
他抽了抽身,林青修立刻睁开了眼,瞳仁糊了清油般没了神采,只知道直愣愣地瞪着他。
“小师叔,你可千万别走,外面全都是疯子。”
“什么?”
“外面全都是疯子啊!”林青修刷地一下挥起了手臂,“真的!他们都在冲着张楚岚的[消音]发疯!”
“什么?!”
躲过了她的大力挥臂,没躲过当头一句惊雷,张灵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没等细问,身边的女孩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缩了起来,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臂膀。
惊人的热气即刻爬满整个手臂。
夏季的衣物敬业地传导着热能,半刻不到就烘得他周身生燥。
室内也随着热了起来,只有林青修还不知不觉地死命箍着她的救命稻草。
“还好……你还是你……”
女孩子滚烫的脸庞一歪,精准地栽进了张灵玉的肩窝。好像迁徙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安稳的家,收了翅膀趴了窝,不再动弹。
酒味扑鼻,却没有意想中的臭气,只是热,带着血管砰砰乱跳。
他不知道是自己在抖,还是她在抖。
如此擎了一会儿,张灵玉大气也不敢出,慢慢听到她的呼吸稳了下来,才开始尝试抽出胳膊。
应是得到了期待中的安慰,之前还执拗着不撒手的林青修,力气卸了下来,紧握的手松了,人也就势滑倒在床铺上。
安稳下来了……
张灵玉憋在当胸的一口气缓缓舒了出来。
室内归于平静,剩他满头是汗,心脏擂鼓。
怕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修儿,他轻手轻脚地蹭离了床,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回头又见她脸上的泪痕还在,便取了面巾纸沾了水帮她擦拭。
好奇特的感觉。
湿润的面巾纸团成了一小朵,轻轻在她脸上蹭过。恍惚间仿佛突然回到了小时候亲密无间的日子,却又不像,毕竟眼前已经不是那个脸儿嘟嘟的小女孩了。
修儿回来有一周多了吧,也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端详她。
——虽然,肯定是为了确定是不是帮她擦干净了脸。
重力长了脚,纷纷跑到了张灵玉的鼻尖,让他屏住了呼吸,指尖的动作一下缓过一下。
从前她的眉毛有些稀疏,不知什么时候也有了好看的形状,虽有几根不合群的生在眼皮上,也不会打扰那两弯细月。密实睫毛此刻像一排安然入睡的婴儿,稳稳地搭在细白面皮上。
月光稀薄,她颧骨上那颗细小的痣也看不清了。
鼻梁是不是更挺拔一些了,所以她看起来才没有原先那么圆钝了呢?还是因为鼻尖变得翘了?或者是嘴唇?
张灵玉的手顿了顿:她的嘴边并没有什么泪痕,也不需要清理。
似乎感应到了他悬停的手,这两瓣嘴唇努了努,咕哝了两声,他听不清。
到底是为什么呢?张灵玉问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呢?
他丢了纸巾抿紧了双唇。
山上的月一直很清朗,也许是山高,或是观里的人心诚;但今晚显得有些不那么敞亮,穿过窗子笼在修儿身上,他看着她像看着一场梦境。
多年之前,也是在一个云半蔽了月的夜晚,张灵玉从燥热迷蒙中拔回心神,随着仍然粗重的呼吸,才发觉自己已经铸成了大错。
自从那只纤细好看的手带着无从抗拒的炁拍上他,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他引以为傲的金光并没有挡住这一击,炙热的炁把他的周天打乱了。
于是他感觉一轮中天红日从百会穴直烧而下,燃遍五脏六腑,聚集在小腹。眼前也迷乱,筋肉也颤抖,直到那轮巨日势不可当地从体内冲撞出去,他发出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声叹气会流失应有的运势,这是师父跟他说过的,所以他恪守其训一直不常叹气。然而随着这一声长叹流失的,则不仅仅是一点点运势而已。
天生的纯阳,骄子的志气,继承阳雷的资格,对之后的畅想,一切都没了。
他破身了。
接踵而至的悔恨让他差点疯掉,慌不择路地推开了面前笑意未散的面庞。之前为其而生的恻隐之心,此刻显得毫无意义。
脑海里一长串抱歉的名单中,修儿的名字显得格外刺眼锥心。
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他对于修儿的歉意,强烈却说不清原因。
所以在她面前开始显得生分,所以在她早起为他祝福的时候觉得愧疚,所以在她走之前给她语焉不详的道歉,所以……
在她醉酒的那通电话后,手足无措,甚至不敢再跟她太密切的联系。
一个陈年的错误,是否再也无法再被原谅了呢?
而他又在希冀谁的原谅呢?
是师父,是观里视他为榜样的师侄们,还是眼前无知无觉的修儿,或者是他自己?
沉重的枷锁从那晚开始就死死地拷在了他的心上,而打开镣铐的人却找不到。
张灵玉闭上了眼睛,两唇死扣如紧闭的门,硬是没有叹出这口气。
单人床上的女孩子正在酣睡,梦里不知看到了什么,手指摸索着床单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
他又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起身将薄毯搭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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