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眼下袭人
两人随着林中如火的石榴花,不觉走入树林尽头,尽头处乃是一个小小的湖,湖中水平如镜,清澈见底。却听见有女子低声啜泣,许是两人惊动了她,立即从石头后跑出来,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边磕边道:“女官大人,奴婢这就去干活,这就去。”
两人一见,皆是十分震惊。
面前的女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妇人打扮,头上光秃秃地挽着一个发髻,一身粗布衣衫,模样还算过得去,只是瘦骨嶙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正是袭人,只是,已经半分没有从前温柔娇媚的模样。
黛玉见她模样,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毕竟从前一起住在园子里,不忍见她如此,见她不敢抬头,便道:“起来吧,你在哭什么?”
袭人听了黛玉声音,猛然抬头,却更加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口中含糊地说着“林……林姑娘!”
紫鹃之前一直和袭人要好,但黛玉在贾府去世后,听到了一些袭人的事情,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便道:“你认错人了,这是熠王妃!”
袭人忍不住仔细看过去,只见眼前的人虽然也是身量纤纤、风流婉转,但却不似林姑娘那般病态的瘦弱,反而有一种迫人的贵气,不禁一阵恍惚,若不是林姑娘,怎地如此相像。
再看她身边的紫鹃,模样依旧如从前那般水灵,只是,身上穿的是考究的绸缎衣裙,头上梳着双环髻,束发的是两串色泽极好的珍珠,身上自然还配着其他金玉饰品,站在那里,丝毫不像一个丫鬟,俨然是王府女官的模样,从前,即便是荣国府第一大丫鬟,也不曾打扮得如此精致。只是,黛玉已经去世,紫鹃自请去南边为黛玉守墓,她如何又出现在这里,心中虽然有着各种猜测,但依旧恭恭敬敬地磕头。
“叩见王妃娘娘。”
在荣国府时,黛玉最初对袭人十分亲热,只是后来发现了一些事,和她渐渐地淡了,袭人后来和宝钗十分要好,黛玉与她渐渐没有情分,如今紫鹃不想自己和她相认,也罢了,便让袭人起身。
袭人慢慢起身,紫鹃见她模样,实在可怜,便问道:“你怎么在此处哭泣?”
袭人见问,又是一阵心酸,忍不住流出泪来。
原来,宝玉与宝钗奉旨成婚后,袭人依旧是宝玉身边第一大丫鬟,屋里的小丫鬟们依旧听袭人的,宝钗这个主母,为了维持一贯的贤名,反而很多事情做不得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宝钗对袭人逐渐嫌弃,后来便想办法把袭人嫁给了蒋玉菡,宝玉虽然不愿意,但贾府的规矩是爷们的丫鬟都由新奶奶处置,宝钗处置袭人,任谁都不能说什么,王夫人当时因为促成了金玉良缘,志得意满,当然不会管袭人这般棋子,而贾母,早就因为袭人的背叛对她生出厌恶之情,又如何会管。
就这样,袭人被嫁给了戏子蒋玉菡,宝钗对她也是厌恶,什么东西都没有让她带走,只是用一顶小轿将她送到蒋玉菡处,当然,比起晴雯,还是好上很多的。
婚后,蒋玉菡倒是没有为难于她,但是,蒋玉菡与忠顺王爷关系特殊,几乎日日在忠顺王府,忠顺王府听说有她这么一个人后,便把她带进来做事。彼时,她无事可做,蒋玉菡却不给她银钱,她连基本的嚼用都无法保证了,能够来忠顺王府做事,能得一些月例银子,可是非常高兴的。
谁知,欢喜地来到此处,却发现这里人人都看不起自己,月例银子也没有,只是有一些残羹冷饭,每日,被人驱使着做粗活。她从前何曾做过这些,今日,又因为有赏花宴,做活时被长史官赶走,说她丢了忠顺王府的脸面。她心下悲伤,又怕冲撞了今日来的贵客,便在此处哭泣起来。
黛玉和紫鹃听她说了经历,只觉得她也是可怜,便将身上的银子取出来都送给了她,两人加在一起有六十多两。
紫鹃道:“你藏好了,偷偷拿出来用吧。”
袭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又道:“妹妹好福气,竟成了王府女官,实在可喜可贺。”
紫鹃知她想问自己的经历,便道:“当初在南省,本是作为罪奴要被抓走发卖,王爷见我对旧主忠心,便特赦了我,把我带回熠王府,谁知,竟和王妃特别合得来,便成为王妃身边的女官。”
袭人艳羡不已,从前在荣国府,自己比紫鹃还要得脸,如今,与她已经是云泥之别,她已经成为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模样。
说话间,远处有人叫着“熠王妃何在”,想是忠顺王妃发现黛玉许久未回,派人出来找了。
紫鹃应了一声,便有人向这边来了。
袭人听见人来,吓得立即躲到石头后面。
几位女官行了礼,领头的说道:“原来娘娘来了此处,现下宴席已经摆好,都在等着娘娘呢。”
黛玉点点头,便随着她们一道往回走。
袭人自然不敢出来,偷偷地望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再看熠王妃,只觉得与林黛玉竟有九分相似。
黛玉和紫鹃回到花园,王玉和云笙等人都已经等在此处,宾客都已入席,黛玉与她们一阵寒暄,也有在宜太妃寿宴上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心中一一记下。贾雨村的续弦夫人娇杏依然在席,宝钗今日却没来,想是上次受到了孙夫人的言语侮辱,有些没脸。
今日的赏花宴人并不太多,大约三十多席,每席只有一个人,黛玉和南安王太妃坐在了上席,主人家忠顺王妃陪坐。
席面倒是不错,可谓玉盘珍馐,只是众人来此都不是为了这点吃食,黛玉猜想,忠顺王妃此番作为,不能只是几次失礼便可结束的。
果然,忠顺王妃先开口道:“熠王妃嫁入京都许久,不知京都的风俗,京都女子,除了从小学习德容女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是有所涉猎,平日,亲友们集会,都要比上一比,也是风雅之事。”
南安王太妃点头道:“确是如此,不如就比上琴棋书画如何?熠王妃年纪轻轻,却钟灵毓秀,想来是不输于中原女子的。”
黛玉心下明了,但依旧问道:“如何比?”
那孙绍祖夫人嘻嘻一笑:“娘娘来自番……咳咳咳”她想说番邦,但这个词语似乎不太合适,便假装咳嗽,继续道“娘娘是粤海国公主,竟连这点都不知道,简单说,就是比一比谁的琴棋书画更好,当然,我说的棋是下棋的棋,不是骑马的骑,不知粤海人可曾听说过?”
她话音一落,引得众人一阵低声窃笑。
云笙等人脸上已经开始愠怒,这是明目张胆地讥讽粤海。
王侧妃也不管孙夫人,起身向忠顺王妃行了一礼,道:“王妃明知我家王妃来自粤海,不擅咱们这里的风雅之事,何以非要如此为之,不知是何居心,若真要比,为何不比我们王妃擅长的骑射?”
“王侧妃此话错矣,”说话的是一位年纪十七八岁的小姐,一身水粉色衣裙,明眸皓齿,竟是忠顺王的妹婿之女翟新芳,“一来,熠王妃嫁入熠王府,便不再是粤海人,和我们一样,二来,骑马射箭太过粗野,我等闺阁女子不屑为之。”
“你!”王玉见她如此伶牙俐齿,一时竟无从反驳。
黛玉心中暗笑,忠顺王妃准备赏花宴让自己出丑给丈夫出气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她以为自己不擅长这些,让自己和人比琴棋书画,却不知自己不是真正的黛黛公主,琴棋书画,自己向来不弱于人。诗词歌赋,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是,纵观京城贵女,也没有几位以写诗作赋闻名,倒是有以几位琴棋书画著称的才女。
“既然诸位有雅兴,便比上一比,又有何妨?”
“好!”忠顺王妃喊道,许是过于高兴,她比平素声音高了许多,“琴棋书画不知熠王妃擅长那样,下面的夫人小姐都可以奉陪。”
南安王太妃也笑道:“正好,今日做个评判,诸位可莫要嫌我老眼昏花,对我须得服气。”
忠顺王妃说道:“老太妃出自名门,若论琴棋书画,可谓翘楚,你的评判,何人敢不服。”
众人纷纷附和。
黛玉如今知道,忠顺王妃因自己丈夫对自己不怀好意,而这位南安王太妃嘛,她的儿子南安王在粤海惨败,不止对待自己,对待整个粤海都是带着恨意的,今日,她们二人非要试试自己的琴棋书画,不过是以为自己来自粤海,对此生疏,赢了自己便借机侮辱自己,同时侮辱粤海国,忠顺王妃竟还怕自己万一胜出,找了南安王太妃这个评判,当真是煞费苦心。若是其他,只怕自己再好,也会被她昧着良心说不好,鉴赏这件事,本就是有许多个人的意思在里面,何况,今日来此的夫人小姐哪一个会为自己说话,即便是自己不服,传出去只会觉得自己小气。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