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们

　　恋人在人来人往中相拥。
　　路上行人只是微微侧目，便转回头离开。

　　侃侃把脑袋搁曹春秋肩膀上很久，没有说话。曹春秋也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虽然并不理解侃侃在想些什么，但曹春秋选择沉默陪伴。
　　良久，侃侃终于张嘴，声音闷闷：“曹春秋，我刚刚直播，宣布我们在一起了。”

　　曹春秋若有所思，仍旧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尽力揽着一个比自己高过一个脑袋、似乎正在撒娇的某人：
　　“你，咳，终于决定走颜值出道的路线吗？”

　　曹春秋仿佛丝毫没意识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有些僵硬。

　　“我是说，你终于还是决定露脸了吗？”
　　曹春秋根本就不需要人回答，只是拿手胡乱地揉着肩膀上的脑袋：
　　“挺好的，嗯，我觉得比你原来的技术流卖艺不卖身路线要有前途。”

　　侃侃气地猛蹭曹春秋肩膀，“我说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我是说——”
　　曹春秋配合：“是是是，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了。”
　　侃侃心满意足。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曹春秋犹豫，觉察侃侃是真的可以在大马路上肆无忌惮拥抱，想多久就多久，终于出声道：“侃侃，你不热吗？”

　　“嗯？”侃侃整个人都沉浸在恋爱的粉色氛围中，反应比平常慢不少。
　　“大太阳下，我们晒好久了吧……”

　　侃侃双手抓住曹春秋肩膀，缓慢分开这个拥抱，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曹春秋觉得侃侃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颜料盘般，煞是好玩。
　　“我说错了？”

　　侃侃察言观色，立刻端正态度，调整表情，“没没没，您说的都对”。

　　曹春秋把肩膀上的两只手抓下来。
　　松开，看侃侃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曹春秋今天心情格外美丽。
　　“喂，手给我。”

　　侃侃结巴，“干，干嘛？”
　　“牵手啊，”曹春秋笑，“难不成你还想一直抓着我，就一直陪你晒太阳？”

　　侃侃又结巴，“没，没。”

　　曹春秋从随身带着的黑色肩挎布袋里掏出一把太阳伞。
　　太阳伞花里胡哨的，上面印着好几朵大葵花，底是黑色的。

　　曹春秋手上用力，将侃侃也塞入伞下。
　　侃侃不知道该聊什么，只能干巴巴地没话找话：“这把伞之前没看你用过？”
　　曹春秋随口道：“新买的，不是考虑到你过得‘精致’嘛。”

　　“精致？那我也不会用这种娘兮兮的小‘花’伞，我也带了伞，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侃侃只觉浑身不对劲，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甜。
　　“你还抱怨上了？！？”曹春秋提高声量，“说，你是不是看不起小花伞？！？”
　　侃侃放松下来，一切就好像原来还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时候。没过脑的话从嘴里滑出来：“不，我只是单纯地看你有点意见。”

　　曹春秋正好拉着侃侃走到商场门口。
　　曹春秋松手，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侃侃。
　　侃侃能看到曹春秋双眼微微眯起。
　　阴凉下，空调的冷风就直接对着侃侃的脸吹。

　　侃侃双手举起过头顶，作投降状，面上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无辜地就和某些小动物很像。
　　曹春秋完全没想到侃侃能那么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么浮夸的动作。踮脚，把侃侃的手拼命往下拽，“喂，干什么你！这人来人往的……”毕竟他们是堵在商场进出口的位置，又看到身边路过的行人不停行注目礼，曹春秋脸颊有些发红。

　　侃侃被曹春秋踮脚够自己手的样子愉悦到了，被拉扯几下，便顺势把手放下。

　　曹春秋心下松气。毕竟侃侃就是一个很喜欢捉弄人的家伙，就算是恋爱这种特殊降智状态，最好也还是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但曹春秋嘴上依旧硬气，话说出口还跟下命令似的：“接下来去商场里那家你在朋友圈里最喜欢发的咖啡厅，我问你答，你自己掂量清楚。”

　　为了配合自己硬气的话，曹春秋还仰着头瞪了侃侃好几眼。

　　侃侃低着头，看着跟自己在商场大门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某人。
　　沉默半晌，还是决定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做个人。
　　“嗯。”

　　###
　　灯光昏暗的咖啡屋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像是咖啡豆和木桌椅的味道混杂在一块儿。

　　曹春秋接过菜单，却翻都不翻，“两杯焦糖玛奇朵，谢谢”，然后随手又把菜单递还给侍者。
　　对面的人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嘴里不时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曹春秋清清嗓子：“喂。”

　　侃侃抬头，眼里的笑意都快化成蜜糖流淌出来，“要看我的粉丝观众评论吗？手机给你……”，话毕就把手机朝前递。
　　曹春秋不给面子，随手拍开侃侃的蹄子。
　　侃侃收敛笑容，歪着脑袋冲曹春秋眨眼睛，“嗯？”，一副疑惑的样子。

　　曹春秋直视侃侃双眼：“你昨天晚上见过谭谨。”这是一句肯定句。
　　侃侃不由坐直身体：“男朋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曹春秋极有耐心地重复一遍：“你昨天见过谭谨。”依旧是肯定句。

　　侃侃漫不经心地笑，眼神却稍稍避开：“抱歉，我不知道那个谭谨是谁。”

　　曹春秋也笑：“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啊。”
　　曹春秋耸肩：“你们昨天发生摩擦了吧，今天上午我出门碰到他，他一副耗子见到猫的样子，我可不是会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还会挑衅人的类型。”

　　曹春秋眉眼弯弯：“我喝多最多也就是闷头大睡。”
　　“所以也就只有我的熟人和我的邻居发生摩擦这种事情吧。”

　　侃侃沉默，显然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曹春秋眯起眼睛。
　　“说。”“不说。”
　　“说。”“不说。”
　　“唉，你说不说？！？”“我就是不说！！！”

　　曹春秋气极。
　　正好此时，侍者将两杯焦糖玛奇朵端上桌面。
　　曹春秋自己面前一杯，侃侃面前一杯。
　　嗯，侍者的分配非常合理。

　　曹春秋对此却好像非常不满。
　　他一把将侃侃面前的精致小瓷杯拽到自己面前。
　　侃侃沉默地看着。
　　当然，手上也不敢反抗。

　　曹春秋先喝了口自己的，又喝了口侃侃的。
　　都是浅浅地抿一口。

　　侃侃甚至能直接看到曹春秋的嘴唇与白色瓷杯接触时，淡粉色唇瓣发生轻微的挤压、变形。侃侃眼神刻意往窗外看，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咳嗽几声。

　　曹春秋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浓浓的炫耀挑衅。
　　可惜人侃侃就看了一眼，就跟没事人一样又去看窗外。

　　曹春秋不高兴，随手将侃侃的那杯咖啡给推回到侃侃面前。
　　“喂，你，”曹春秋顺势略微起身，伸长手臂猛摇对面人。
　　没想到侃侃这么硬气，不管曹春秋怎么摇，人都不愿意转头。

　　曹春秋无奈，只好理理衣服，重新坐回自己位置。
　　“侃侃，不管昨天发生什么，我和那个叫谭谨的也只是邻居关系，最多就再加上个‘老同学’……”

　　侃侃转回脑袋。
　　曹春秋立刻说不出话来。

　　对面男人眼角泛红，黑色眼睛眨巴眨巴，好像瞬间就能上演一场委屈至极控诉渣男的大戏。

　　鬼知道侃侃这戏精怎么又忽然发作？！？
　　曹春秋暗地里抱怨，却也同时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径。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唔，这种句式开场，貌似真的很不对劲。

　　“行行行，我的锅，我的锅，”曹春秋投降示弱。
　　侃侃依旧忧愁地蹙着眉，直勾勾盯着曹春秋不放。
　　曹春秋气短，声音低若蚊子哼哼：“所以说，你昨天究竟和谭谨之间结下什么梁子了？”

　　侃侃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实话实说。他可是清楚地很，那个叫谭谨的家伙对曹春秋心思不单纯。曹春秋一副无所谓地样子调侃感情关系，就是摆明根本没把谭谨往那种方向上想，自己自然也不必多此一举帮情敌点破心思。
　　可是，这曹春秋……

　　可是，这曹春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曹春秋恍然大悟，竟是直接猜到侃侃的心思：“你是觉得，谭谨作为曾经的同学兼现在的邻居，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普通朋友看待？”
　　曹春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想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些意思啊。我说，这普通同学，十年没联系，一上来就这么热情，昨天饭局上不图我的财不图我的权，可不就是图我的人吗？”又是似笑非笑瞥着坐在对面表情略显僵硬的男朋友：“看来昨天是他先挑衅你喽？”
　　“让我想想，嗯，你一开始必定也很迷茫，但只要稍稍推测一番，必定能想到你不认识他，那就一定是我认识他。他当时言语间一定有些阴阳怪气，明明认识的是我，却全然冲着素未谋面过的你发火，虽然有些奇怪，但什么奇怪的事情只要往感情上面靠，就必定不奇怪了。而你和我相识那么久，早已经知根知底，知道我不是那种会玩弄情感的人，所以得出结论，必定是他单恋我，当他看到我身边跟我举止亲密的你时自然不会愉快。”

　　“这样想来，”曹春秋露出一抹微笑，“似乎还真的很有意思啊。”
　　他轻轻地拿脚在桌下踹对面的侃侃，“是吧，我亲爱的，正在吃醋的，男朋友？”

　　侃侃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沐浴在阳光中微笑的曹春秋。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所以你早就猜到那个谁，谭谨，他的心思？”
　　曹春秋笑得愈发温柔。“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又不会读心术。”

　　侃侃心不在焉地举起手前的咖啡杯，竟是丝毫没想起来这是面前能让他心旌摇曳的佳人所喝过的。他抿了口咖啡，甜腻，却又索然无味。
　　“你根本不关心别人是否喜爱你吗？”

　　曹春秋笑得更欢实，如同阳光中随风摇摆的葵花：“我当然不关心别人的喜爱。”
　　随即，曹春秋收敛表情，严肃而端庄：“侃侃，我在意的是你，你的喜爱，还有你的烦忧。”

　　侃侃嘴角上挑，心情似乎也好转不少：“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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