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神与魔

　　一连几天，林道长都拿着个法器到处转悠，从街市到围猎场，锦玥很想说，这样光明正大，不消说丢不丢人的问题，这法器仙气四溢，就是有妖物，千里之外也能感应到，要真遇到魔物，大约不待道长过去，它们自己就逃之夭夭了。
　　这样试探并非锦玥所愿，在锦玥看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马上逃跑才是上策，可是慕枫不肯。明明一开始说得是第二天离开猎户村，到了时间又一直推脱，问急了就说锦玥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穿越结界，再问就什么也不说了，奇怪了，她能有什么不对的，她还劝他不如让他先离开，但他执意留下，莫非是他舍不得小溪又不好意思直说所以用她当借口？这样一想也完全说得过去，这些天，他可没少同小溪来往，连看着林道长的任务也交给她不少。
　　“唉。”锦玥叹了口气。
　　“嘎吱——”推门而出的声音。
　　四目相对，慕枫首先皱着眉移开了视线，眼中是明显的懊恼。
　　月明星稀，四下渐渐有蛐蛐的叫声了，距离上一次两人这样相对，大概有了些时日，以至于锦玥都有些恍惚。
　　趁着他还不知如何反应，锦玥率先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向前走向了他：“慕枫。”
　　“嗯。”她走近，他显然有些左顾右盼式的不耐，大概是理智又觉得不该走开，便简单应了句。
　　锦玥并没有跟他聊别的话题，走近后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道长的屋子，然后凑近了他，意有所指地小声说：“我们去聊聊吗？”
　　慕枫皱了下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林间树木更加茂盛了，从半山腰往下看，能看到夹杂其中的茅草屋，身边凉风习习，显得寂静又安逸，这样的感觉，有点像魔族张开翅膀飞翔的感受，只是在人界，这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也不一定很奢侈，说不定马上就能实现了。
　　想起回去，锦玥是不怕的，她最不缺的就是一腔孤勇，只是没了旁边这个人，难免感到茫然。
　　“你想说什么？”慕枫语气有些不加掩饰的不耐。
　　“这些天，林道长没什么异状，他只是带着他的法器在树林跟村镇绕来绕去，我也听齐大哥说了，他过几天就去景阳村了。你会不会感应错了？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应到魔族的气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微微皱了眉，年轻青涩的面庞配着这个格外认真的神情显得有几分意外的呆萌。
　　锦玥不置可否，只道：“那我们先回去吗？”
　　“……”这几天她可没少明里暗里地问这个问题，慕枫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见他沉默，锦玥有些无奈地道：“如果是因为我你可以先离开的，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要是到时候没有事我就通知你，你还能回来，到时候再酌情商议回去的事。”
　　慕枫的神色缓和了些：“不需要。”自从那次空间转移他就发现这种事对身体状况要求极高，状况不比就在这里安全，在这里就算遇到来者不善的魔族，因为地处偏僻，魔族爪牙难以伸过来，他们还有很大转圜的余地，而且离开，未必能离开危险，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你离开，我出了什么事，可以通知你，你还能赶过来救我。”锦玥从他眼神微微的躲闪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心下一暖，虽然也许这只是他的善良，也许他不想这样，甚至唾弃自己的本能，但还能这样感受到他的关心，她就觉得像上瘾般快乐。
　　听了这话，慕枫皱了皱眉，直接否定了她：“来不及的，而且到时候我不一定在能及时赶过去的状况里。”
　　“……”锦玥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留下，是真的担心自己还是有别的想法，所以他这样说她便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回去以后我就冒险去一趟我之前的家。”慕枫突然道。
　　“我跟你一起去。”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身世。
　　“不必，那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分散开比较好，而且我家的机关我知道，我不是去送死。”
　　“你……”锦玥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就这样”，慕枫突然站起身打断了她，“就这样定了，别再说了。”
　　锦玥仰头看着他，愣了下，然后无奈地笑了：“好吧。”
　　慕枫连笑容都懒得挤出来，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们回去吧，一直不回去他们会怀疑的。”
　　“……好。”
　　第二天，慕枫和锦玥要去狩猎了，本来两人正愁怎么跟着林道长，林道长却主动提出了跟他们一起狩猎。
　　“什么？”锦玥跟慕枫都愣住了，愣得好像门口的那两棵歪脖树。
　　“我刚才说，猎户村我已走得差不多了，这些天都没有看到妖魔，最后的山林估计也不会有，但是既然来了，我便来看一看这个猎户村最神圣的地方。”一向白衣道服的林道长站在屋门口，他换了猎户的衣服，连自己的称谓都变了，见两人睁大了眼睛，不由得对着他们微微一笑。
　　“啊，那，好啊，我们一起。”锦玥率先反应过来。
　　“那就劳烦锦玥姑娘带路了。”林道长礼貌地看了眼慕枫，然后目光停在了锦玥身上，眼睛微弯。
　　原本两人行时慕枫是有些抗拒的，但现在变成了三人行，那个人还明显对锦玥更感兴趣，他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挤不出来，有几个瞬间，他在问自己，他到底为什么会让锦玥去跟着这个陌生的道长。
　　心怀“不轨”，锦玥自然热情，而且想必是修道之人不近女色的缘故，道长一直进退有度，从不逾矩，她并不担心会引起误会，以是这一路她没少跟道长沟通交流。
　　比如，当遇到小伙伴时，锦玥会给道长介绍他们的名字，当路过什么花花草草时，锦玥会让道长猜它们的名字，然后在他猜出来时用崇拜的语气恭维他。而无论她说什么，林道长都气定神闲没有一点不耐烦地回应着，虽然话不多但绝不疏远。
　　慕枫觉得不对劲，但林道长还在，于是他垂眸微笑着走在一边，在没人注意得到的地方，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三人一路踏过树枝，路过山村，上到山林之中，锦玥跟慕枫带道长到了他们一贯狩猎的地方。
　　两箭搭在弓上，锦玥不经意一个转头，便看见林道长正在注视着她，见她回头，还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以前在山上只能见到师父、师兄弟们用剑跟拂尘，这还是第一次见别人使真正的弓箭。”
　　慕枫闻言也回头看向了他们，锦玥浑然不察，抬脚迈过裸露在外的根茎，径自向道长走了过去：“道长，要来试试吗？”
　　“不会耽误你们正常狩猎吗？”道长同慕枫眼神致意了下，然后朝锦玥问道。
　　“不会的，有慕枫在。”锦玥自信道，“我来教你吧，道长。”
　　上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午饭是道长射的兔子跟慕枫射的野鸡，林道长没提到别的地方转，锦玥更不可能提了，但不免有些疑惑，他真的是来除魔卫道的吗？
　　“锦玥？”
　　“嗯？怎么了？”锦玥抬起头，发现两个人正在看着她。
　　“想什么呢，刚才道长叫你来着。”慕枫将自己面前的兔子翻了个个儿。
　　“啊？没什么。”锦玥看了眼面前的野鸡，一直烤着的那面已经被翻过去了，显然是道长干的，她感激地朝道长笑了下，“道长叫我什么事？”
　　林道长的目光并不刻意，说出来的话却叫另两个人心中“咯噔”了一下：“锦玥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锦玥故作不解地看着他：“道长怎么这么说？”
　　道长却笑了：“锦玥没有察觉吗，你最近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锦玥疑惑地看了眼慕枫，他移开了视线，怪不得他上次说了句“空间转移对身体状况有要求”，但是道长为什么这么说，他看出什么了？
　　道长扫了下他们的反应，又道：“我不擅医术，不能察觉这是什么情况，如果最近休息不错的话可能要去看一下先生了。”
　　沉默了一下，锦玥回道：“最近贪玩，确实没有好好休息，应该没有大碍。多谢道长提醒。”
　　气氛莫名显得有些沉寂，道长道：“我自从来到这里就看到村民狩猎为生，日日不断，但猎户村自建立以来并未出现过饥荒，两位可知这是为何？”
　　这问题叫人彻底放下了心，果然，道长还是有正经目的的，但这个问题锦玥还属实没有思考过，于是她干脆地转头看向了慕枫。
　　慕枫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村里的老人无意中提过，这里几个朝代前是一片皇家猎场，培养了很多猎物，还祭过天，求上天庇佑，后来战乱爆发朝代更迭，王朝中心距离这里越来越远，这里就被废弃了，但是被投放在这里的猎物不断繁衍生息，所以现在数量众多，加上猎户村建村时间不长，人口不多，狩猎又有节制，所以一直没有闹过饥荒，但是如果继续繁衍的话，说不定过两三百年，这里也活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道长点了点头，“那慕公子可知当时祭天的祭坛在何处？”
　　“就是我们脚下的这片空场，传说这里是天神降下的屏障，寸草不生，猎物也会乖乖待在里面，不会主动越界。”慕枫道。
　　此言一出，锦玥便被勾起了好奇心。
　　“神仙真的会管这种事情吗？”
　　慕枫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知道，你不如问问道长，他也许能知道。”
　　于是锦玥又把目光转向了道长，道长正在思索，过了会儿才缓缓地道：“这听起来像一种南疆的巫术，将这一圈土地诅咒，土地里面的牲畜感受到危险，就不会擅自逃跑。”
　　“皇家会用这种东西看管园林吗？”锦玥迟疑了下，问道。
　　慕枫扯了扯嘴角：“怎么不会，凡是有权力的地方，都会有看不到的黑暗，只是他们想方设法地掩饰起来了，比如所谓的天坛。”
　　锦玥沉默了下：“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地方一直没有妖魔也就说得过去了。”
　　慕枫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锦玥。
　　“那道长，如果真的是诅咒，它会对人类有什么影响？”
　　林道长看向锦玥，微微一笑：“这只是猜测，也许不是这样呢，不过如果真的是诅咒，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个诅咒只是施加在了这圈土地上，妖魔远离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体质敏感，易受影响，人类不修邪道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锦玥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大部分？”
　　“血统对魔族的影响很大，可以看作人类修炼的资质，一般来说，血统强大的魔族可以避免一些诅咒的影响。”
　　“原来如此。”那么慕枫，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样的家族，需要在崇尚简单暴力的族类设置机关，什么样的血统，会被魔君派人追杀，会能够空间转移？
　　而那一边慕枫也在想，为什么更受影响的会是锦玥呢？
　　林道长好似浑然不觉两人突如其来的沉默，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孩子在张望，目光若隐若现望到的位置，似乎是……
　　“慕枫哥哥。”
　　这一叫，立刻将两人拉回了神。慕枫朝他们微笑着道了声“失陪”便去找那个女孩子了。
　　锦玥若无其事地斜眼想要看他们在干什么，余光却瞥到他们结伴远去了，她没有听到他们说话，也看不出他们怎样相处的。
　　“这个女孩子跟你倒有些相似。”
　　锦玥愣了下，突然想起来道长还在这里，待反应过来，她不禁苦笑了下：“是吗？”
　　道长笑了下，没有接这个话茬：“后天，我就要离开猎户村了。”
　　锦玥愣了一下，他们千防万防，他这就要走了？
　　“道长想要去哪里？”
　　“去一个离这里近的，一样偏僻的地方。”
　　“那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道长笑了。
　　锦玥觉得他没有说实话，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做事其实极有目标，有时候明明看起来很真实很浅显，细想又觉得他的真实目的离得很远，而他不想说，以她的功力跟阅历，是决计套不出来的。就像这些天的试探，她有时候会觉得，他或许不是没有看出来他们的身份，只是目标不在他们身上或者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如果那个时机真的到了，也许他们不会再有反抗的机会。只是这些猜测完全没有根据，而且一向比自己更敏锐的慕枫都没有觉得林道长有破绽，那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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