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荒纪元

　　我不再属于黑夜，白日也早已将我抛弃。我成了无法存在的幽灵，徒劳挣扎。
　　--《义荒录》

　　“你不要乱来！”湛北冲正撕第二张冰箭符的男孩大吼一声。

　　男孩并没有理会。

　　他毫不犹豫地撕开符角，丢砖头一样把符纸丢向思流景，思流景抱头大叫，回头就往湛北身后躲。不过湛北这次没踢他，因为刚才那一箭的准头，显然只是个意外--

　　冰箭在离思流景好几步远的地方扎进了天台的木地板。

　　毕竟男孩并非修真之人，本来一股灵力就能瞄准的事，现在让他拿着，一堆符纸被他石头一样一顿乱扔，砸到谁算谁。

　　“你父母的事只是个意外--”思流景赶个空子冲男孩大喊，可是此时的辩解只是火上浇油。

　　“明明是你们草菅人命！你有把我们的命当命吗？！”

　　“你们本来就是凡人，本就不该惹--”

　　这句“不该惹”引来了一个火球，思流景吓得往后连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可那火球竟然也在空中拐了一个凌厉的角度，再次冲着他的面门直射而去--

　　“好了。”东方劈手打出一道白光，火球立刻应声消散，成了空气中一抹水汽。

　　“喂！”湛北开口，“神卫马上就来--”

　　“你真觉得他们赶得到吗？”东方挑了挑眉毛，把手里捏着的小蛮推给湛北，“帮我看着这丫头。”

　　湛北这才注意到，这电光石火的几秒钟里，东方居然手里还捏着一只...

　　这不是早上那个丫头吗？！

　　可小蛮这会儿并没有在意自己的“犯人”身份，却反而愣愣地盯着问仙楼窗边怒吼的男孩，眼里是掩不住的愤怒。

　　无奈地叹口气，湛北迅速简单介绍了情况：“几个月前一对凡人夫妇在问仙楼吃饭，跟几个修真的吵了起来，最后那对夫妇从问仙楼上掉下去摔死了。这个男孩是他们的儿子流光浅，今年才十四岁，本来有张地炎符，现在还解开了店主私藏的符咒结界。楼里有人质近百。”

　　东方点点头，转身走到了远眺阁天台边缘，就站在男孩对面。

　　“你又是谁？！”问仙楼顶的男孩厉声叫道。

　　东方向前一步：“我叫东方，只是想和你聊聊，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男孩大吼，那男孩举手就想再丢一张符过来，但胳膊举在头顶却迟迟没动。显然是觉得冲这男人丢多少符恐怕都只是浪费。

　　连名字都不愿意说，看来这个谈判可不会容易了...

　　东方立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你已经挟持了一楼的人质，却还迟迟没有用地炎符，肯定是有什么想要的，对吗？我想要的就是救出这一楼人质，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互相满足对方的要求？”

　　“我就想要他死！”男孩指着东方背后畏畏缩缩的店主。

　　“他吗？”东方回头瞥了一眼，“这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躲在他背后的店主身体一僵：“啊？！”

　　还没等他反对，男孩已经先吼起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骗我放人！你们这帮凡尘府的混蛋早都被他们收买了！天天骗我东奔西跑，折腾了半年最终就给了我一句‘挑衅修真者，失足坠楼’！挑衅的人明明是他们，却要栽在我父母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说到“凡尘府那帮混蛋”的时候，东方好似不经意地向湛北一瞥，被他的目光点中的人回应了他一个耸肩，也不知道是说“不知道”，还是说“很正常”。

　　“你父母就完全没错吗？！你--”店主大喊一声，却硬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他小心翼翼地向冷眼看着自己的东方赔了个笑脸，又默默缩了回去。

　　“我父母唯一的错，就是太爱我！他们为了我可笑的虚荣心，花了一个月的工钱，就为了带我去我心心念念想去的问仙楼过生辰！”男孩吼到一半已经泪如雨下，“可你们呢，你们就给了我几张所谓‘价值连城’的起楼符，就要买我父母的命！不过我还得谢谢他们，要不是那几张符纸，我也没钱换这些什么地炎符和散灵界。”

　　“如果有新的证据，结案也可以重新调查。”东方语气沉稳，试图平复男孩的心情，“我们可以找当时在场的其他证人再次--”

　　男孩打断了他的话：“修士都是蛇鼠一窝！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这些混蛋术士了！”

　　东方叹口气，看来普通的方式是没办法和男孩好好交流了...

　　“首先，我不叫混蛋，你可以叫我东方--”

　　“你混--”

　　“其次，”东方略略提高声音，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男孩试图打断自己的企图：“我不是术士，我是法师。‘术士’，是出卖自己灵魂的法师--”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东方故意一本正经地强调，“因为如果我要是术士，现在只会躲在一边看你的笑话，就像卖给你那些符咒、看着你来这里找死的人一样。”

　　小蛮突然抬头，愣愣地盯着东方。

　　男孩使劲摇了摇头：“他们没有！他们才真的在帮我！是你，你们在看我的笑话！凡人对你们就是笑话！我们的命对你们来说一文不值！他！你问问他！他也是个术士不是吗！”

　　被点名的店主从东方背后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对回头看自己的东方献上一个谄媚的笑。

　　“哟，你是个术士？那是不是该和我回归冥司了？”东方一脸揶揄的调笑语气，开玩笑一样。

　　“不不不，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师--哎？！原来您是归冥司的司戒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店主被东方吓得一震，也不知是害怕被问责，还是单纯被东方的头衔吓到，这会儿正忙不迭地解释。

　　“哦，你是法师。那你看到凡人死在你面前，出手救人了吗？”东方却没理会他的巴结，依旧是调笑的语气，却突然冷得发寒。

　　“我...大人...当时的事...这个...”店主向东方伸出去求救的手都还没来得及碰到东方，这会儿正尴尬地举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

　　“他不但没有，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男孩吼道，“你们的嘴脸，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可太好了，你真的不用死了。”东方却冲那男孩一笑，“他身为法师，站在现场却不保护凡人，眼看着他们身死，这本身就破坏了北礼邦的戒律。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得商量！”

　　男孩一时间愣在了窗沿旁，盯着东方说不出话。

　　这个男人和他见过的凡尘府官员都不一样，但是，他还能再信任一个修士吗？

　　“如果你放人，我必须带你回府里，”东方道，“但店主思流景我也会一并带回去，让他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你不但完成了你的心愿，而且是正正当当为父母讨了个公道，这楼里其他无辜的人也不用枉死，你觉得怎么样？”

　　男孩满眼是泪，躲在窗边纠结了半天又吼道：“我不信你！”

　　但是声音软了很多，语气也犹豫起来。

　　东方语气轻柔地继续道：“你知道神卫是什么吗？灵修十境，修到第七境才达到当神卫的最低标准。散灵界虽然克制修士，但是挡不住神卫的。为了救人质，不让事件恶化，他们的手段会以杀死你为第一目的，那时候你只能白白死掉，不但没办法报仇，而且你父母也永远得不到公道了。”

　　男孩着急地抬头，瞪着东方的双眼哭得通红，他想相信东方，可是又没有任何办法能验证东方的话。

　　“神卫一到，我也无能为力。”东方诚恳道，“我很想帮你，但你必须在神卫赶到前释放人质，我才能做到。而且你身后的人质，他们也是人，也想活着。他们并没有伤害过你，他们就该死吗？”

　　他们也是人，也想活着。

　　男孩皱了皱眉头，却因为这句话最终没有再爆发，而是一闪身躲进了问仙楼。

　　他需要思考。

　　东方叹了口气，又等了等，才转身回到湛北身边，伸手在小蛮腕上轻点，留下了一个墨色结界，刚好包住小蛮的两只手。小蛮试着挣了挣...

　　当然未果。

　　“这里很危险，你躲远一点。”东方点了点小蛮手上的结界，“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破过我的雷域。”

　　小蛮看着手上的结界叹了口气，故意大声引人注目道：“大人，你要抓我，总也得给我个罪名吧？就因为我找茅厕走错了房间，就要入狱吗？”

　　听到“茅厕”，东方的表情一阵抽搐，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制不适感，把小蛮推到一边压低声音：“私闯边境这个罪名怎么样，一个叫从亦的蛮族武修逃进北礼邦，想查你的案底很容易。”

　　“...”小蛮愣了一秒突然就给了他一个乖巧的笑：“大人您快去快回，我乖乖等你回来。”

　　东方眯起的眼睛里满满的不信任 --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怎么办，你觉得这结界，你能破吗？”湛北把东方拖到一边，“我看他情绪可不是太稳定...”

　　“这结界能消除灵力，法术打在上面也会瞬间消散。”东方摇摇头，“除了劝他自己放弃，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湛北叹了口气，又突然抬头：“那丫头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你给抓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东方回头瞥了小蛮一眼，却发现小蛮也正盯着自己发愣，眼里满是不解，还有一种类似悲伤的东西。

　　发现东方在看着自己，小蛮一下子炸毛，又成了那个莽撞的“从公子”。她蹩脚地移开了目光，为了掩饰还故意和思流景聊了起来--

　　“哎哎哎，我问你，”小蛮用困住双手的雷域碰了碰思流景的胳膊，“归冥司是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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