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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不喜
大婚的日子眼见着一日日的近了。曹家上下各人忙着收拾布置,尽是一派忙忙碌碌的场景。柳若溪因见着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也仿佛少了几许悲伤,尽量不去想着姐姐离去的事情了。她念及当日她与曹之岑成亲,曹之墨送了他们一尊汉白玉雕的送子观音,便想着今日他大婚也该送他点什么,问了曹之岑,他只道是随便买件贵重的礼物送了便是,若溪终究觉得这是人生大事,定要送件能表达心意的礼物才是。
这日她便唤了玲珑,想让她陪着她去街上看看有什么礼物可买。玲珑陪着她来到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走完了一整条街,竟始终选不好礼物。玲珑看若溪的额头已沁出了汗珠,劝道:“小姐,回去吧!”
“东西还没买好呢!”
“这事让二少爷操心得了。看你累得……”
“这难得的一件大事,总得表表我们的一番心意。”
“小姐,要表心意的话,不如你自己亲手绣对喜枕送给他们吧!”
若溪听了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便与玲珑回曹府来。玲珑劝她别这么心急,若溪笑笑道:“这日子没剩几天了,我得赶紧的,要不可来不及了!”
于是接连几日若溪一直在房中埋头绣花。曹之岑见她这样拼命,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劝她要送喜枕买一对就是了,可她非说要亲手绣的才能表达心意。曹之岑见她不听劝,不免有些气恼,愤愤地到白玉蝶房里去了。
白玉蝶见他多日不来,今儿个到她房里来了,不免心里激动一阵,忙好生相迎。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喝酒聊天,好不快活。于是接下来这几日,曹之岑便天天到她房里来,白玉蝶也甚是高兴,又上街去买了几件新衣,天天变着法子换来换去地穿,想哄他开心。
这边柳若溪忙活了好几天,终于赶在曹之墨成亲之前完工了。由于连日来没日没夜地伏首绣花,忽地停了下来,顿觉全身酸痛,两眼昏花。若溪用手敲了敲腰背,兀自起身到柜子里拿了些药出来服了,收拾了东西便到床上躺下了。
第二日清晨,玲珑早早地就来敲门,嚷嚷着道:“小姐,快些起身吧!三少爷已出了门去接新娘子啦!”若溪从朦胧中醒来,忙洗漱完毕赶到正厅。玲珑在她身后跟着,抱着那一对喜枕。曹氏见她来了,冷冷地道:“媳妇儿,你可来得真早啊!”若溪扫了四周一眼,见大家都已端坐着了,忙欠身道:“若溪来晚了……”曹宏看了看她,笑了笑道:“去坐下吧!”若溪走到曹之岑身边坐下,余光瞥见白玉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各人谈笑着,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鞭炮声起,众人抬着轿子接来了新娘子了。若溪心里还想着刚刚被曹氏数落,心里不大痛快,脸上也是无精打采的。旁的人则都兴奋地探头向外望去,只见曹之墨穿着件大红的褂子,身旁纤瘦的新娘子由媒婆搀着,慢慢地走了进来。到了堂前,媒婆放下新娘子的手,行了礼便出去了。若溪见与当日她结婚之日如此一般,淡淡地看着,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曹之墨偶尔用余光看她一眼,见她总是冷冷的,不知她是因为还在想着姐姐的事情还是别的原因,心里也有些寥落。待到各人送礼的时候,他见若溪相赠的是一对喜枕,上面所绣的鸳鸯织工精致,甚是喜欢。听她说是她亲手所绣,更是喜上一层。等到一切礼节尽数完毕,抱着新娘子回了房,他终只是盯着那一对喜枕出神,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和新娘子说一句话。
姚蕴仪见他闷闷的,对她不理不睬,自是十分不快,但她又不便说什么,顾自洗漱了便上床去睡了。第二日起来,见他仍傻傻地坐着,不免有些气恼,上前说道:“你这倒是想作践自己吗!如若当日不想成亲,何苦答应了这门亲事!”
曹之墨苦笑道:“若是我不想便能不做,那我倒成了神仙了!”
“你倒是当我想啊!”姚蕴仪看了看他,走向里屋去了。
曹之墨回头看看她,起身收拾了东西,向里屋说道:“我知你也不愿嫁与我,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也别无选择。等你洗漱完了我们去给二老敬茶!”
里面没有动静。曹之墨又在桌前坐了下来。他揉了揉眼睛,不免犯起一阵睡意。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向窗外望去。外面天空透着一抹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却有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很是热闹。姚蕴仪从里屋出来,已是精心打扮过了,头上盘起一个髻,两鬓垂下几缕发丝,衬着小脸越发精致。淡扫蛾眉,两颊透着淡淡的红晕。曹之墨看了看她,见她如此淡雅迷人,心想这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嫁了他这一个迂腐书生,真算是给糟蹋了。她见他久久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显然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说道:“咱们走吧!”
兰馨在屋外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出来,忙行礼道:“三少爷、三少奶奶早!”姚蕴仪看了看她,朝她笑笑。兰馨见这三少奶奶和蔼可亲、面慈目善,心想算是碰到了个好伺候的主儿,不免高兴,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惹得嘴角边那颗大痣也歪到了一边。她忙地关上了门,跟在他们身后到了正厅。
曹之墨进门见各人谈笑风生,惟独若溪一个人寥落地坐着,好象在想着心事。他有些心神不宁,不知她在想什么。姚蕴仪走上前去,他也忙跟了上去,两人敬了茶,行了礼,便回屋去了。
若溪昨夜梦见了大姐,醒来时自是十分难过,一整天都是没精打采的。玲珑看了有些担心,问她要不要叫梁山来看看。若溪让她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房里,浑身提不起劲来,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只歪着身子靠在桌边,脑子里胡思乱想一片。只听得恍惚有敲门声,开门去看时,竟是姚蕴仪微笑着站在门口。她有些意外她这时出现,问道:“怎么你……”
“二嫂,我能进来吗?”姚蕴仪笑着问道。
“快进来吧!”若溪忙请她进屋,倒了茶端到她面前,她忙接过茶道:“我刚进了曹家,这里的人和事都不熟,想着来见见各位亲戚,也好给我指点一下。”说完微笑地看着她。若溪见她这么说,想她定是想从她口中来探探曹家上下各人的脾气,便笑着说道:“不急。日子久了,便都熟悉了解了。”
姚蕴仪环顾四周,又看向若溪道:“二嫂,我看你也喜欢读书吧!”若溪见她是个察言观色的人,想她也许是比白玉蝶更厉害的角色,不禁有些惶恐,勉强地笑了笑道:“你果然聪明伶俐,怪不得他们都夸你!”
“哦?”姚蕴仪有些惊讶,“谁夸我啊?”
“还能有谁呢!”若溪笑了笑道,“像你这样知书达礼的女子人人都喜欢的!”
姚蕴仪脸上绽放出得意的笑容,但马上收住了,又道:“二嫂,你太夸奖我了。我在家中不过喜欢读些书,便见着你这里有些书,想你应该也是个读书之人。”
“我不过闲来翻些书随便看看。身子不好,看会儿就吃不消了。”
“那二嫂你可要多注意着身子啊!蕴仪在家中的时候每当读书写字累了,便会服用一些秘制的丹药,马上恢复了精神。下次我给二嫂带些过来吧!”
“不用劳烦了。我这身子,怕是什么药都起不了作用了!”若溪叹了口气。姚蕴仪看了看她道:“二嫂你可别这么说!身子是要靠自己保养的,以后得空我就来找二嫂聊聊天儿、解解闷,心情开朗便不愁病魔来找了!”
“蕴仪你心地真好。”
“别这么说!”姚蕴仪摆了摆手,“大家在一个宅子里,多说说话、多走动走动是件好事,要不会闷死的。我夫君好象不太喜欢说话,且平日里又在学堂,我一个人在房里冷冷清清的,那我就只能找你们这些姐姐啦!不会嫌我烦吧?”
“那怎么会?”若溪笑起来,见她说话诚恳亲切,并不像在耍什么心计,也就放松了些。这时姚蕴仪起身道:“二嫂,我也坐了一些时候了,该去看看其他人了,下次再到你房里来吧!”若溪起身送她出门,又回房坐下了。玲珑一直没有回来,她心想着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但又一想,她和梁山难得一见,定会说上许久的话,便是迟些回来也是应该的。于是又靠在桌前发了会儿愣。
待到吃了晚饭回来,依然不见玲珑。若溪有些不安,唤了四平到梁山那里去看看。不一时四平回来了,推门进来道:“二少奶奶,梁大夫说玲珑没去过他那儿。”若溪听了猛的一惊,心想不好,她没去他那儿,那她去了哪里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四平又问道:“玲珑是去了梁大夫那儿了吗?或者,会不会是路上碰到了熟人了所以回来晚了?”
“她从小就在我家做丫鬟,没怎么出去过,哪来什么熟人啊?”若溪急得快哭了,“到这时候还不回来,真真叫人急死了!”
这时候只听得一声响,梁山从门外闯了进来,见了他们忙问道:“找着了吗?”
若溪见了他,忙起身问道:“玲珑真没来过你那儿吗?”
梁山摇了摇头,“我今儿个病人特别多,一直忙到现在。刚才四平跑来问我,我就急着想赶过来。但底下等着好几个病人,一时半会儿又脱不开身。若是平时她来了,总是进来打个招呼在旁边等我忙完了再拿药,绝不会不声不响的。”
“那可如何是好!”若溪坐下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走到桌前坐下,脸上尽是焦虑的神色。四平见他们神色慌张,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梁山看了看窗外,天色已黑尽了,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寥落地散布着,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张脸,惨淡的白光无力地自照着。远处有乌鸦飞过,发出嘶哑的低鸣。他回头看了看他们,说道:“我们出去找她吧!”若溪听了忙起身道:“好!”四平忙上前阻拦道:“二少奶奶,您可别去!天黑了太危险了!”
“玲珑与我情同手足,叫我在房里怎能安心!”若溪说着向门外走去,“我先去说与公公婆婆,带几个下人一起去找!”四平还想说什么,但她已出门去了。他忙追了上去,梁山也跟着出去了。
三人来到正厅,曹宏正与曹之墨下棋,见他三人一起前来,不免有些诧异,便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若溪忙在他面前跪下说道:“公公,今日我让玲珑去梁大夫那里拿些药来,可至今未归,问了梁大夫,梁大夫说玲珑并未到过他那里。我们担心玲珑出事,想现在出去找她。”
“这么晚了,你们到哪里去找她?况且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曹宏满脸不悦地看了看她。
“玲珑从小服侍我,我们感情很深,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是焦急!求公公能理解我这份心!”
“爹,让他们去吧!多叫几个下人就是了!”曹之墨在一旁劝道。
“为了一个下人,这么晚了叫一大帮人去找,被人知道了,岂不被人笑话!”
“公公,下人也是人啊!玲珑自小服侍在我身边,别说是人,就算是动物,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请公公体谅我这份苦心!”
曹宏看了看她,默然不语。梁山在一旁也甚是焦急,但又不便说什么,终是惴惴的,心急如焚。这时曹之墨起身道:“我陪你们一起去找吧!”曹宏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免有些生气,骂道:“我让你们去了吗?”
“爹,现在家里平白无故少了个人,你难道不担心吗?更何况是若溪的贴身丫鬟,你应该体谅她这份心啊!”
曹宏边摇头边叹气道:“罢了罢了,你们去吧!”
曹之墨过来扶起若溪,向曹宏行了礼道:“我们这就去了!”
曹宏低头不语,四人转身出了门。曹宏见他们走了出去,又起身叫道:“路上小心!”曹之墨回头向他作了揖,追上他们三人走了。
几个下人被他们叫来,打着灯笼在前面探路。一路找去,竟无半个人影。街上冷冷清清的,起了风,街边的铺子都早早的关了门,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兀自摇晃。他们沿着曹府到梁山药房去的必经之路来回了两趟,毫无所获。众人走得又累又倦,若溪更是受了这冷风的肆虐,不住地咳了起来。曹之墨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若溪笑着摇摇头,梁山过来道:“二少奶奶,坐下来让我看看吧!”若溪在靠街的一家店铺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梁山给她搭了脉,轻叹道:“二少奶奶这身子受不得风寒,这一向的哮症又严重了些,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们在这儿找行了。”
若溪摇了摇头道:“这叫我怎么能安心回去呢!”
“二少奶奶你这身子耽搁不得啊!再这么走下去怕是我都治不了你了!”梁山回头看了看四平,“四平,你先陪二少奶奶回去吧!”若溪不肯,四平力大,硬拽着她回去了。
众人歇息了一会再分头寻找,依然没有找到。梁山很是失望,叹着气回药房去了。曹之墨并几个下人回了曹府来。若溪虽是在房里躺着,终是忧心忡忡,听四喜来报说三少爷回来了,忙起身出门去曹之墨的房里。曹之墨见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面色憔悴,心里也很难过,让她进屋坐下,说了情况并安慰了她几句。姚蕴仪也从房里出来,问了事情的经过也劝慰了一阵。若溪心里凄然,流了会儿泪,唤了四喜回房去了。
之后几日若溪便一直卧床不起。打发了下人去找,也一直没有玲珑的下落。梁山来给她看症,眼睛也是又红又肿,想是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他们互相劝慰几句,心里都是忐忑不安。
又过了几日,若溪的身子慢慢地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又无处去诉说。在屋里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出神,心里乱成一团。
这一日四平急匆匆来敲门,进来便气喘吁吁地道:“二少奶奶,衙门的人来、来了,说是发现了一具女尸,怀、怀疑是玲珑……让你去认认!”
若溪听了心里一惊,忙起身跟了他出去,边走边问道:“怎么别的人没有认出来吗?”
“二少奶奶,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尸体、尸体已经……”四平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若溪又气又急,“你倒是说啊!”
“尸体已经腐烂,而且、而且有被殴打过的痕迹……恐怕,怕您看了会恶心!”
“在哪儿发现的?”
“在山上。衙门的人说是有人上山采药的时候看到了一路的血迹,沿着找了上去……”
“那怎么会是玲珑呢!玲珑又不可能到山上去!”若溪还是不敢相信,并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
四平停了停脚步,轻声说道:“二少奶奶,他们在尸身上找到了一块锦帕,上面绣着的字,好象是‘若溪’……”若溪登时吓住了,四平害怕地看了看她,嗫嚅道:“因过了这么些时日,风吹雨打的,锦帕上的字不太清楚了,所以才让您去认一认……”若溪听了,心里像被一把火烧了,拔腿就跑,四平赶紧去追她,边追边叫道:“二少奶奶,慢些啊!小心点!”若溪哪里还听得进去,拼了命地往正厅跑去,进门见地上放着一具女尸,忙上前去看,曹氏忙道:“别急着看……”若溪不顾她劝阻已冲了上去,看眼前的尸体面目已模糊不清,嘴角有些许血迹,身上多处有被人鞭打过的痕迹,真是惨不忍睹。她见她身上的衣服,正是那日她出门时所穿,心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一个衙役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块锦帕道:“这个,你认认!”若溪接过锦帕,上面的图案虽已模糊不清,但她认得那正是当年她送给玲珑的。这一时她只感到全身血脉忽地冲到了头顶,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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