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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姐姐家来了老师,姓陈,爷爷说她是很有学问的人。从此姐姐除了周日,天天都要上课了。
尽管姐姐要上课,但是她每天下午都会来接我放学。
奶奶开始经常往姐姐家跑,和阿嬢一起做饭,做出来的菜比以前好吃多了。
陈老师真的很有学问,陪姐姐上课时,她给姐姐讲的知识我全都听不懂,有几次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而且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严肃,偶尔会对我笑,还总是会在姐姐做作业时教我画画,送给我了许许多多的漫画书,把我房间的柜子都堆满了。
这位美丽善良的老师,握着我的手,教导我素描时的握笔姿势,一点一点地帮我擦干净画错的铅笔痕迹;亲手帮我支起画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水粉的绘画步骤。
她纤细的双手沾满五彩的颜料,绘出的是我从未看到过的奇妙世界。
也许从那时起,我的梦想便被她双手浇灌发芽,落地生根。
在爷爷奶奶的唠叨中,在姐姐和陈老师的陪伴下,三年一晃而过。
小升初的英语考试时,我发了烧,没有参加,只能去镇上的初中。
如果不出意外,我现在就在城里最好的初中了。奶奶看到我的成绩单时,还差点哭了,我拍拍她的肩,才发现我都比她高了。
其实我觉得镇上的中学挺好的,离家不远,半个多小时就能走到。
我开学的第一天,姐姐专门买了一辆自行车,从此我上学放学都不用走路了。
爸爸这几年都没有回来,妈妈是从我六岁还是七岁起我就没看到过了。现在我对他们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芷茜姐姐,阿嬢,陈老师却一直没离开,和她们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生日,都让我难以忘怀。
尽管只是在镇上的初中读书,在陈老师和姐姐的教导下,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经常是满分,让奶奶高兴得不得了,隔三差五给姐姐她们送鸡蛋、蔬菜。
初三上学期结束之前,姐姐陪我去了省重点高中一中参加了校考,不出意外地过了。
奶奶收到我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正在煮午饭。
向来节俭的她把我,爷爷和姐姐一家人带去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点了一大桌子菜。
爷爷更是高兴地说,“这下,我们尹家总算能出一个真正的人才了。”
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冷,我早早地便穿上了棉袄。头发也长了不少,剪过一次后仍然过了肩膀。齐刘海被我从中间分开,没了刘海后,我总算看起来没那么傻了。
巧克力长大了,浑身胖嘟嘟的,大概都有我小腿高了,整天在田地里啊,山上啊跑来跑去的。
仗着自己深受奶奶宠爱,有几次还把家里的鸡给追的到处飞。幸好当时爷爷在备课,不然奶奶也保不住它。
今天是周日,过了校考,我其实可以不用再去上学了。
昨天母校为我举办了欢送会,三霸羡慕地看着我,还祝我前程似锦。
没错,三霸又是和我一个班,没办法,谁让初一只有两个班呢?分班还是按成绩来的。
初中两年半,除了三霸,我几乎没有其他朋友。
但是我不孤独。
我站在窗户旁,看着奶奶把红薯从地窖里面拿出来。
一阵风吹过,我明明穿得很厚了,却还是冷得打了个哆嗦。
我刚刚转身想回去加一件衣服,却不经意间看见一片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我好奇地伸出手,接住了它。白白的,凉凉的,只有一点点大。
我捏了捏这个东西,不一会儿,它就变成水了。
一片又一片地白色物体从阴沉沉的天空飘落,像盐又像蒲公英。我抬头,看见漫天都是,雪?
“呀!下雪了啊!好多年没下过雪了!”奶奶的声音透着喜悦,“老头!快,快出来,下雪了!出来看雪!”
真的是雪!纷纷扬扬,随风飞舞,洁白无瑕。
我愣了一下,便大笑着朝姐姐家跑了过去。
“姐姐!下雪啦!”我边跑边喊,巧克力听到声音也摇着尾巴出来了。我单手抱起巧克力,冲进了姐姐的书房。
姐姐正在学习,看到我进来,便放下笔,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见陈老师也在,心想今天不是周日吗?为什么还要上课?
尽管不满,我也知道自己打扰到姐姐学习了,便叫了声,“陈老师好。”又耍赖般地问:“下课了吗?”
陈老师对着我浅笑,“嗯”了一声,便出去了。
陈老师出去后,我跑到姐姐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说,“姐姐,这是我见到的第一片雪花化成的水。”
刚刚接到的雪花很小,只在我的手心留下了一点点水痕。
姐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转身拿了一个和我大拇指差不多的玻璃瓶,把那一丁点儿水装了进去。
“谢谢九九送我的初雪。”姐姐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有点不好意思,那点水也太少了,不仔细点根本看不出瓶子里还有水呢。
巧克力“汪汪”叫了一声,我赶紧把它放了下去。它一下子就跑到外面了。
我牵着姐姐的手,也去看雪了。
巧克力在外面兴奋地跑来跑去,想要去咬雪花,却被雪花冷得打了个喷嚏。
“噗!”我和姐姐相视一笑。
阿孃看见我们在外面,转身进屋给我们拿了衣服和伞,“小姐,九九,别着凉了。”
“谢谢阿孃!”我笑眯眯地接过衣服穿上,却没有打伞,说,“难得下一次雪,就是要近距离接触,打伞的话太浪费啦。”
阿孃也不坚持,笑着回去了。
“九九真可爱。”姐姐从身后抱着我,依然把下巴放在我的头上。
“嘿嘿,那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雪越下越大,地上只是湿了,却没有堆起来雪。
我窝在姐姐的怀里,问,“姐姐,为什么雪一落地就化了呢?”
姐姐笑笑,解释道,“地表也有热量,雪花遇热,自然就化了。”
我点了点头,拿出手套戴上,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美丽的白色精灵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中,但是我不能永远留住她,也许几分钟后,她就会融化。
那么为什么要下雪呢?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思考事物存在的意义。
第二天早上,奶奶难得没有喊我起床。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看见窗外一片雪白。
在我的记忆中,安平村重来都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
而银装素裹的安平村美得像我只在手机和电视上见过的童话世界。
我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自己的脸,有点不敢相信雪真的堆了起来。
“太棒啦!”我飞快地洗脸刷牙,吃完饭就跑了出去。
积雪已经没过了我的鞋子,我指着树和屋顶说,“爷爷你看,树和房子都变成白色的啦!”
爷爷笑呵呵地跟在我后面,一边扶着我一边回答:“这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没想到在这也能看见这么厚的积雪。”
我走走停停,四处收集树枝上的细雪,把他们仔细地放在碗里。
爷爷看见后,笑着说:“九九,雪虽然看起来像糖,但它是无色无味的,化了之后就是水了。想吃糖的话家里有。”
我偏过头看向爷爷,有点不满,“爷爷,我不是小孩子啦,我知道的。”说完继续垫着脚,用手把雪扫进碗里。
爷爷看我坚持,也没说什么。只是仍然扶着我,防止我脚滑。
半个小时后,我的手已经变得红彤彤的了,小碗也差不多装满了。
我双手捧着碗,回到了家。
奶奶看到我一双手,又气又心疼,边捂着我的手边骂我,“一天神经兮兮的,手套都不戴,还出去耍雪,冷不死你个小崽子。”
爷爷进厨房把烘笼拿了出来,递给了我,“拿去烤烤,暖和暖和。”
我没有接,大笑着说,“我才不要,奶奶的手才是最暖和的呢!”
“哎哟,小崽子,嘴巴还挺甜的啊!”奶奶笑着拍了我一巴掌,把我的手捂得更紧了。
等爷爷去了学校上课,奶奶去准备午饭后,我又偷偷出门,堆了两个比我脑袋还大的雪球。
堆好后,我去地里拔了一根胡萝卜,找了两个小石头和两截树枝。
想了想,又跑回家想找条小围巾,却一直找不到,只有一条皱巴巴的红领巾。
我嫌弃地把红领巾随手一扔,跑到奶奶跟前,问,“奶奶,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条红色的小围巾?”
奶奶正忙着切萝卜,急匆匆的说,“啥?红领巾?柜子里不是有一条吗?”
“不是红领巾,是红色的小围巾!”我提高声量,大声说。
“围巾?你脖子上不是围起的嘛?快让开,你爷爷要下班吃饭了。”奶奶一把推开我,把菜放进了油锅。
油锅顿时滋滋作响,油点飞溅,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从小我就不适应这种声音。
看着奶奶做饭做得轰轰烈烈,根本不看我一眼,我叹了口气,离开了。
得,红领巾就红领巾吧。
我拿着皱巴巴的红领巾走到芷茜姐姐家门前,刚好赶上她下课。
“姐姐!过来!”我兴奋地挥舞着右手,红领巾在风中飘扬。
姐姐扑呲一笑,答到,“好。”
见到我来那么开心吗?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姐姐,你看你看,我堆的雪人!”我指着地上的两坨雪球,笑得傻里傻气,“我还没有完成,剩下的就靠姐姐啦!”
“好,九九堆得真圆。”姐姐轻轻松松地把雪人组装好了,还去折了一根树枝,做了雪人的嘴巴。
我笑嘻嘻地看着,把红领巾给雪人系上,别说,还挺好看的。
“九九堆的雪人真漂亮。”姐姐夸到。
“不止我一个人啦,是我们一起堆的。”我冲姐姐一笑,拿出手机给雪人拍了一张照。
嘿嘿,我和姐姐一起堆的雪人。
午饭过后,我上午收集的雪化了,装了小半碗。
我把雪水小心地装进了干净的袋子,走去了姐姐家。
阿嬢看我轻手轻脚的,眼睛看了一眼书房,小声地笑着说:“芷茜在上课呢。”
我感激地回了阿嬢一个笑脸,又悄悄地进了姐姐的房间。
一进门,我就看见了昨天送给姐姐的“初雪”被放在梳妆台上,下面垫着柔软的垫子。
玻璃瓶被贴了一个标签,上面写着日期。
我眼睛一亮,轻轻地打开了塞子,把小袋子戳了个洞,让里面的雪水流了进去,填满了小瓶子。
盖上盖子放回原位后,根本看不出小瓶子被动过,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太阳出来了,雪已经开始融化,我的雪人也不知所踪,时不时有雪水低落在冰封的河面上,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过后,便四处消散,不见踪影。
也许今天过后,积雪便全部都会融化,或浸入泥土,或化为水蒸气。
没有人能留住雪,我能做的,只是在这白色精灵消失后,保存她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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