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助

　　邵枫找到吕牧悠的时候，她正坐在大槐树下的石鼓上揉着左脚发呆。
　　“吕牧悠！”邵枫的声音中带着怒气，“你倒是很有闲情嘛。”
　　听见他的讥讽，吕牧悠慢条斯理地系好鞋带，“我以为你已经下山了。”
　　“你以为？”邵枫上前一把拉起她，“你这是怪我回来找你喽。”
　　吕牧悠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左脚落地的时候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先下山吧，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会儿。”
　　邵枫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神色，这才注意到她故意掩护左脚的站姿是多么地不协调。
　　“你……受伤了？”
　　“没有。”吕牧悠回答得斩钉截铁。
　　越是这样，邵枫越是怀疑。他懒得再同她废话，上前揽过她，手把利落地将她按坐在石鼓上，接着蛮横地脱下她左脚的鞋子，看见白色袜子上红褐色的印记，不由得目瞪口呆。
　　“还说没受伤，都流血了。”邵枫试图脱掉她染血的袜子，却发现有些地方的血迹已经干涸，与结了痂的伤口粘在了一起。看来，这处伤口是上山时留下的。
　　在邵枫暗自掂量主意的时候，吕牧悠推开他的手，穿好鞋子，平静地说：“邵枫，你先下山吧。”
　　第一次听见她这么自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邵枫有点儿小小地不适应，他站直身，别扭地说，“我答应过父亲要送你到车站的。”
　　吕牧悠微微一笑，“这好办。”说完，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邵总吗？我是牧悠。您已经下山了吧？呵呵，是啊，我们刚下山。我来跟您报备一声，邵枫已经送我上车了，您放心吧。对了，您见到邵枫，还麻烦您帮忙道声谢呢……好的，明天公司见。”
　　明天公司见？父亲约了吕牧悠明天去公司见他？他们之间……似乎不单纯。邵枫将吕牧悠受伤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天外，一心想着父亲的邀约。
　　“喂，”吕牧悠拍拍邵枫，“你爸已经知道‘你把我送上车了’，这下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吧？”
　　邵枫想到眼前这个貌似无邪的家伙极有可能是导致自己家庭破裂的祸根，恨得心里痒痒的，他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离开了。
　　吕牧悠远远地目送他离开，在心里细细品味着他留下的那句话。

　　邵枫走出居山风景区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地发黑，停车场里父亲的车还在，邵君谦想必是搭齐天的车回去了。
　　他摸出衣兜里的备用钥匙，打开车门上了车，最后望了眼高耸的将军顶，开车离去。
　　回城的路上，邵枫发现路边多了些临时巡查点，拦下过往车辆仔细地检查着什么。待到邵枫时，他交上驾驶证，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这是在查什么啊？”
　　交警还未开口，旁边另一辆一起接受检查的车主插嘴道：“还不是前几天居山那起碎尸案闹的，说起来，那个被碎尸的女孩好像还没查出来身份呢……”
　　碎尸案？女孩？听见这两个词，邵枫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父亲一个劲地嘱咐自己要送吕牧悠上车再走，留她一个人在山上……
　　交警不明白邵枫的心思，见他愣愣地不去接递回去的驾照，干脆地按了下方向盘上的喇叭，待邵枫回过神，不满地叮嘱道：“在马路上开车的时候可别这么愣神，伤了自己是小，祸害了别人罪过可就大了。”
　　邵枫喏喏地应着，转动方向盘上了回家的路。是吕牧悠让他先下山的，她的安危自然不需要他来操心，再说，如果没了她……他的世界是否会清静一些？邵枫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恶毒的想法？是自己神经过敏，抑或对她的存在过于在乎？
　　家门外，邵枫坐在车里，盯着父亲书房里晕黄的灯光发呆。突然，他发动车子，掉转车头，加大油门向城郊驶去，虽然不了解孰是孰非，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将吕牧悠一个人扔在山上。

　　邵枫自然是找不到吕牧悠的，虽然有她的手机号，他也拉不下脸打过去问平安。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曹宇，不管他的忙闲，硬是在娱乐业创收高峰的黄金时段里霸占了曹宇宽阔的办公室。
　　“你是说让我打电话给吕牧悠，好确认她平安与否？”曹宇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邵枫的意思。
　　邵枫的坐在沙发里点点头，抬手做了个“开始吧”的手势。
　　曹宇翻翻白眼，“少爷，你累不累啊？当初是你把人家小姑娘扔山沟了，现在还好意思打电话问人家有没有从山沟里爬出来呀？”
　　邵枫撇嘴笑笑，“我是不好意，我要是好意思，还来找你干嘛。”
　　曹宇被他的没人性彻底打败，“你都不好意思，我更不好意思。”说完，将邵枫塞给他的电话扔到一边，“要打你自己打，兄弟我很忙，恕不奉陪。”
　　见他要走，邵枫一点儿都不着急，“唉……最近有点儿想念芳芳那个丫头了，改天约出来，带她好好玩玩……”
　　听到芳芳二字，曹宇软了骨头，挫败地捡起刚才扔掉的电话，“算你恨！”
　　曹宇不情不愿的样子让邵枫很是得意，他主动上前拨好号码，不忘嘱咐道：“千万别露馅，实在说不过，就说打错了。”
　　曹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邵枫紧张地守在一旁。
　　“喂，小悠呀？你到家了？”
　　“……”邵枫凑到一旁，想听听吕牧悠说了些什么，可惜对方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到家就好，到家就好，那我挂了哈。”曹宇打着哈哈，心想这吕牧悠也太好骗了吧。
　　突然，曹宇脸色一变，正着语气说了声再见，撂下电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邵枫。
　　邵枫被他瞅得发毛，“哎，怎么搞的，魔障了？”
　　曹宇一副如遇天雷外焦里嫩的样子，“她说，让我代为问候邵大少，说是多谢邵大少的关心，她很好，十分地好，史无前例地好……她怎么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
　　邵枫也很纳闷，难道这丫头真是狐狸精转世，能捏会算？待他看清曹宇手中的电话时，不由怒从中来，“你个傻X，谁让你拿我手机打的？”
　　曹宇万分委屈，“明明是你自己拨好号码给我的……”
　　邵枫脸色一赧，嘴上却不松口，“我给你你就接呀？你不会动脑子的呀？”
　　曹宇见他这副不讲理的架势，不服输地同他对着干，“怎么，恼羞成怒了还？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不就一少爷嘛，我还不管你那毛病了呢。”说着，上前与邵枫厮打作一团。
　　打累了，邵枫与曹宇各坐沙发一边，宣布停战。
　　“哎，你今天发什么神经？”曹宇抚着微痛的腰侧问道。
　　“吕牧悠在电话里同父亲说明天公司见。”邵枫诚实地回答。
　　“就为这点事儿？”曹宇不由好笑。
　　“喂，说你单细胞你还真草履虫。”邵枫不满地瞪他一眼，“不是在饭店见，不是在宾馆见，而是在公司见，你说她一个小情人，明天去父亲公司干嘛？”
　　“你就那么肯定她就是你父亲的藏娇？”
　　“原来不确定，今天见父亲竟然把她带在身边，感觉她的嫌疑很大。”
　　见邵枫一副认真的样子，曹宇打了个呵欠，“我倒不这么认为。”
　　“哦？”
　　“你看，”曹宇，一骨碌坐到邵枫身边，“你父亲既然能光明正大地将她介绍给你，这说明他心里坦荡荡啊，将来我要是背着芳芳有了别人，我可没脸领着小三给我儿子参观。”
　　邵枫想想似乎也有道理，他对吕牧悠的怀疑又动摇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经过这一次，吕牧悠那边儿已经无从下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干脆打入你爸的公司盯着他好了。”
　　又是盯梢？邵枫不喜欢这么被动的策略，但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邵枫在父亲的书房前踯躅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敲门走了进去。
　　“爸。”
　　邵君谦闻言抬起头，有些意外会在这个时间见到邵枫。
　　“小枫？”邵君谦放下手头的工作，示意儿子坐到一旁的红木椅上。“牧悠来过电话了，还让我谢谢你送她上车呢。”
　　邵枫脸色没变，只是面皮有些微微发紧，连忙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邵君谦呵呵地笑着，“不说这个了。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邵枫拿出早就编排好的理由，表达着想到父亲公司里看看的意愿。邵君谦听了很高兴，难掩喜悦地说：“呵呵，小枫果然长大了，已经知道心疼爸爸，想替爸爸分忧了。”
　　邵枫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是想体验一下父亲的辛苦顺便做一个职场心理学的报告，两周后还是要回美国继续学业的，而且将来毕业后，仍然打算从事自己选择的临床心理行业，并没有接受父亲衣钵的意思。
　　邵君谦有些失望，却又寄望于儿子在见识了自己一手打造的帝国后能回心转意，于是答应了邵枫的请求，给他个助理的身份，明天带他一起去公司。
　　出了父亲的书房，邵枫如释重负。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这几天他撒下的谎比他二十几年来撒过的所有谎言的总合还要多，他是未来的心理医生，谁又能来给他治治这块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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