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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晓
自从照片引爆网络,钱一辰就再也联系不上郁然。
电话拨过去,不再是关机,也不是无人接听,而是一段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一遍,两遍,一百遍,都是同样的回应。
这个状态,比彻底失联更让人心焦。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通讯的可能,明确地昭示着一种强硬的人为隔绝。
钱一辰坐在郊区别墅空旷的客厅里,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深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像一潭凝固的死水。窗外是连绵的阴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汇成水流,蜿蜒滑落,模糊了整个世界。
这几天,她将自己关在这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回应外界的任何声音。施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母亲施文茵自从那天崩溃后,就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父亲钱忠荀来看过她两次,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
这些她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那个被彻底隔绝了消息的人。
她能想象到郁然的处境。龙宇那样的人,在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和商业重创后,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不会对郁然施以拳脚,那太粗暴,也太低级。他只会用最精准、最冷酷的方式,一寸寸地摧毁她的意志,将她囚禁在用金钱和权势打造的华美牢笼里。
钱一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浸满冰水的手紧攥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钝痛。
突然,搁在桌上的私人手机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那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钱一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几天,这个号码安静得像一块石头,她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消息。
点开,只有寥寥几个字。
“晓晓幼儿园,下……”
信息在这里戛然而止,像一根被猛然绷断的琴弦。
钱一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郁然。
一定是她。
这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对别人来说毫无意义,但钱一辰却在瞬间读懂了其中万千的信息。
郁然的打字习惯,绝不会在“下”字后面停顿,除非是被迫中断。这条消息,是在极度仓促和危险的情况下发出的。
而内容,“晓晓幼儿园”,是她唯一能传递出的、指向具体地点的线索。
这是郁然在用她们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连接点——晓晓,向她求救。
钱一辰的血液在瞬间涌向四肢,又在瞬间凝固。巨大的恐慌和滔天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胸腔撑破。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沙发上的车钥匙和一件黑色风衣,径直朝门外走去。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她却毫无知觉,大脑在高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着一切。
龙宇控制了郁然,切断了她所有的对外联系,却疏忽了她可能会藏有备用手机。这条信息的发出和中断,意味着郁然已经被发现,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而自己,不能再等了。
黑色的轿车像一道闪电,划破雨幕,驶入江城灰蒙蒙的街景。钱一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毕露。
她没有直接去幼儿园。那样太冒失,只会打草惊蛇。
她将车停在距离金色阳光幼儿园一个街区外的位置,那里隔着一条马路,刚好可以将幼儿园门口的情形尽收眼底,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雨渐渐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下午四点,放学的铃声穿过薄薄的雨雾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欢快。
幼儿园那扇漆成彩虹色的铁门打开了,孩子们像一群归巢的雀鸟,叽叽喳喳地涌了出来,扑向各自的父母。
钱一辰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门口,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喉咙。
她看到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粉色外套、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被一个中年女人牵着手走了出来。
是晓晓。
即使隔着一条马路,钱一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郁然,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照进人心里。
钱一辰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酸楚和温柔的情感交织着涌上心头。那是郁然的女儿,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也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牵挂。
牵着晓晓的保姆神色警惕,她没有带晓晓走向停在路边的豪车,反而牵着她快步走到主路边,似乎在等出租车。
这个反常的举动,更加印证了钱一辰的猜测。龙宇在防备,他在刻意抹去晓晓的行踪轨迹。
一辆出租车停下,保姆带着晓晓迅速上了车。
钱一辰立刻发动汽车,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车流在晚高峰的城市里穿行,出租车没有朝龙宇和郁然居住的浅水湾别墅区驶去,而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龙家父母所在的云山别墅区。那里是江城最老牌的富人区,安保森严,自成一国。
出租车在别墅区门口停下,保姆带着晓晓下了车,快步走进了那扇需要多重验证的雕花铁门。
钱一辰将车停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熄了火。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将镜头调到最大焦距,对准了那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巨大别墅。别墅通体由米白色的岩石砌成,风格典雅,却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像一种凌迟。她不知道郁然在不在里面,更不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她只能像一个绝望的哨兵,徒劳地守望着这座无法攻破的城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别墅的灯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光从一个个窗口透出,映照着昂贵的窗帘和水晶灯饰,却唯独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就在钱一辰的耐心快要被耗尽时,二楼一扇窗户的窗帘,忽然动了一下。
那是一扇落地窗,挂着一层朦胧的白色纱帘。
钱一辰的呼吸瞬间屏住,她举着手机的手纹丝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纱帘后,一个清瘦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是郁然。
纵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钱一辰也绝不会认错。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囚禁在玻璃橱窗里的雕像,脆弱又孤寂。
钱一辰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多想冲过去,砸开那扇窗,把她带出来。可是她不能。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窗后的人影微微动了。郁然轻轻拨开一丝纱帘,朝她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玻璃和渐浓的夜色,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钱一辰看见了郁然眼中的绝望、惊惶,以及在看到自己之后,瞬间燃起的一丝微弱的、摇摇欲坠的希望。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郁然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口红。
钱一辰看着她拧开口红,转身,在那片光洁冰冷的玻璃上,用尽全力,写下了三个鲜红而刺目的字母。
S O S。
那绝望的、无声的呐喊,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一辰的心上。
她立刻按下了快门。
就在她拍下这张照片的瞬间,楼下别墅的大门开了。
刚刚被保姆带进去的晓晓,不知为何又跑了出来。她站在门口的草坪上,忽然转过头,朝着钱一辰停车的方向望了过来。
夜色已经很深,钱一辰不确定孩子能不能看清。
可下一秒,晓晓的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天真的笑容。她抬起小小的手臂,对着这个方向,用力地挥了挥。
那笑容,那挥手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钱一辰怔住了。
几乎是同时,保姆惊慌地从屋里追了出来,一把拉住晓晓,半拖半抱地将她带回了屋内。厚重的实木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一切。
钱一辰缓缓放下手机,屏幕上,那鲜红的“SOS”和郁然苍白而绝望的脸,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她低头,看着这张用作证据的照片,又想起刚才晓晓那个莫名其妙的、却让她心头一颤的笑容。
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
够了。
等待和窥探,到此为止。
她重新发动汽车,调转车头,黑色的车身决然地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龙宇,施家。
这场仗,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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