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开落任浮生

　　一棕一黑两匹快马飞奔出城，棕色马上戴着斗笠的玄衣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建康，黑马上的素衣公子静静看着那少年。半晌，少年决绝地调转马头，两人一路向北。
　　那是相似的路，路旁枯叶纷纷，深秋之景。
　　那是相同的人，归来时两人都曾怀着一丝期盼。
　　可什么都不同了。
　　说好的只送一程，他终是不忍，一路将她护送到了吕梁。建康至吕梁，快马加鞭也需六七日才能到达，可二人竟是不到五日便赶到了。
　　那战场比她四年前见过的更为残酷，遍地焦土，尸横遍野无人收殓，四周弥漫着说不清的味道。两人为了躲避敌军，于夜晚打着火悄悄走近，可要从那么多尸首中找到公孙阳，是多么不可能。
　　公孙芩还是先走了过去，蹲下身，翻起一具又一具尸首。
　　陈子和在她身后默默跟着，替她打着火。也不知翻了多久，她只觉得心生绝望。就在此时，远处缓缓现出一个黑影，寂静的荒野自远处传来缓缓的马蹄声。
　　公孙芩手上动作顿了顿，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匹白马，一瘸一瘸地朝她走来，慢慢映入火光。是一匹额上有一点黑的白马。那是公孙阳的惊鸿。
　　待她看清，眼中顿时浸满水泽，冲了过去拥住惊鸿的脖子。
　　它腿上受了伤，又瘦了一圈，曾经雪白的身上都是斑斑血迹。惊鸿用头轻轻靠了靠公孙芩，嘴衔住她肩上的衣服，拉了拉。
　　陈子和上前摸了摸惊鸿的头，问道：“好惊鸿，你的主人在哪？”
　　公孙芩一松开它的脖子，它便转头，一顿一顿地又往来时的方向去。
　　两人跟着惊鸿走了没几步，便听得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公孙芩连忙跑去看，躺在地上满身血污，还剩一口气的是公孙阳身边的副将陆皓。
　　“陆……陆副将……”她上前，陆皓握住她的手，塞给她一条汗巾。
　　“我回不到建康了……”陆副将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牙说道：“请帮我，将这条汗巾，带回去……交给我夫人……”
　　“好。”公孙芩含泪问道，“将军呢？”
　　陆副将无望地摇了摇头，眼神望向了黑夜深处的一角，似乎已经耗尽全部的气力。
　　其实，当她接到手中汗巾时，便已明白七分。
　　若不是生死之别，他怎会将那香囊托人带回建康，送回她手中？
　　若不是生死之别，惊鸿怎会离开将军，将军怎会丢下惊鸿？
　　她托陈子和照看陆副将，自己打着火朝黑暗深处走去。
　　不远处是已被烧得只剩支架的营帐，她走近，安静地望着地上那具已经烧成焦炭的尸体。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将军，可她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具焦炭就是公孙阳。身旁焦土插着他的长枪，身上的盔甲依稀可辨，不是他，又是谁呢……
　　膝下一软，她跪坐在那具尸体边上，反倒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阿芩，陆副将他已经……”随后而至的陈子和走到她的身边，愣了愣，“阿芩？”
　　她木然地回头望向陈子和，说不出一个字。
　　陈子和看着她，又看向那具尸首，俯身对她柔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家？
　　听到这个字，眼泪再也止不住。她伸手，轻轻覆上那已成焦炭的手，疯了一样地边哭边喊叫。
　　陈子和默默立在她身边，不忍地看着她，也看着“他”。他们相识于幼年，是至交，亦是兄弟般的情谊。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痛失双亲，忍痛割爱，又眼睁睁地看着已化作焦炭的他躺在自己身前，却一直都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照顾好公孙芩而已。
　　公孙芩哭喊得几近嘶哑。
　　陈子和上前，紧紧拥住她，低声哽咽：“我们回家，别让他孤零零地躺在这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