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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照月不夜青杏堂(三)
五年前。
后宫的御花园里,传来阵阵嬉笑打闹之声。
丞相府嫡女宋萤月,在出生之际就养在太后膝下,老皇帝只有几个皇子并没有女儿,于是很是宠爱宋萤月,给予她可以随时往返后宫的权力,也是方便太后想她了可以随时入宫。
虽然太后常说,是因为自己喜欢宋萤月才把小萤月留在宫里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宋萤月只是丞相送进皇宫的人质,向皇帝示好的玩物罢了。
丞相的权力越来越大,难免会引起皇帝猜忌。为了以后的仕途无忧,在宋萤月出生当晚,丞相借口妻生育已然元气大伤,府中无人照料幼女,将宋萤月送进了太后宫中。
宫中人人都是势利眼。看出来宋萤月只是寄养在太后膝下的人质,不免冷眼相看。太后又已年老时高,很多时候不在跟前难以护她周全。
宋萤月小时候经常听到下人多番议论她的出生来历,议论她那冷血的父母,常常在太后看不见的地方给她使绊子,不遗余力地欺负诋辱她,似乎这样能让无尽宫中的日子得到慰藉。
他们会在穿衣服的时候掐她,掐在难以发现的地方,威胁她不能告诉太后,会故意给宋萤月吃冷掉嗖了的食物,克扣下太后赏的珍宝美食,会肆无忌惮地辱骂她。
只有一次,只有八岁的宋萤月站在御花园的湖边,想要结束自己屈辱痛苦的一生。
为什么爹地娘亲们都不要她,为什么自己要和那么多讨厌自己的人一起生活在这无止无休的深宫里……
在她坠入湖面的时候,有一个人影跟着跳了下来,似乎是在喊她。
宋萤月狠狠闭上眼睛,她希望下辈子也能有太后这么好的奶奶,就她们两个就够了……
等宋萤月再一次在太后的寝宫里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床边哭红了眼的太后,和一个陌生的少年。
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严查行宫内外,几个婢女常年岢待欺辱宋萤月的事才终于水落石出,严惩了这几个婢女之后,宫内再无人敢轻视宋萤月。
她记得太后笑盈盈地指着那个陌生的少年说:“这是五皇子赵庸,萤月叫五哥好了。”
宋萤月勉强把眼前的五哥和跳下湖水救她的身影联系在一起,就是这个温雅的少年救了她,将水下的黑暗驱之远方,破开水面照进棱镜光彩。
从此她在深宫里多了别样的色彩斑斓,不用再害怕高大的婢女和暗地里的恶意。
宋萤月与五皇子赵庸年龄相仿,俩人自小玩在一起,感情很是亲密无间。
太子赵郢,虚长宋萤月几岁,将宋萤月自小当作妹妹宠爱渐渐生出不一样的感情。
等到太子成年行冠礼,皇后想为太子择位贤良淑德的太子妃。朝堂之上暗涌纷争,都在筹划着把自家女儿嫁与太子,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五皇子天资卓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得老皇帝喜爱,故而也有一部分支持五皇子,但多为五皇子的母族。
老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给五皇子取名“赵庸”,年纪小小立储三皇子赵郢,两者高下立见。
宋萤月的父亲贵为一国之相,自然也动起了把女儿嫁给太子的心思,把宋萤月的画像进献给了皇后。
深宫烛光里,皇后细细品鉴着几家送来的画像,挑出相貌上乘家境不错的放在一旁,命人去请太子来。
太子来时便知道大约又是为了选太子妃一事,可他早已心有所属,满腹为难思索如何推辞。
进了皇后寝宫先行礼问好,果不其然,皇后膝上放了许多年轻少女的画像。
太子不厌其烦想要找借口告辞,目光一转,看见旁边案几上的画像有些眼熟,凑近一看,果然是宋萤月的画像。
太子压下心中喜悦,明知故问地问皇后:“母后,怎么萤月妹妹的画像也在?”
皇后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丞相府上送来的。母后估摸着萤月与你年岁太小,又把你当哥哥,便算了。”
太子立时慌了,跪下请求皇后:“母后,儿臣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还望母后成全。”
话说至此皇后已经全部明白,她放下膝上堆叠的画像,拿起案几上宋萤月的画像了然叹气:“母后会同你父皇说明。”
太子喜出望外:“多谢母后成全。”
画像上,娇俏可人的宋萤月怀中抱着一捧花端坐着,眉眼盈盈笑意,如皎洁明月动人心弦。
不出三五日,封宋萤月为太子妃的圣旨就送进了丞相府。
全京城的好女儿们咬着手帕恨不能嫁,只有宋萤月躲去了太后宫里。
宋萤月眼蓄晶泪嘟囔着不愿嫁:“太后,萤月还小呢,萤月不想嫁给太子哥哥,萤月想陪着太后……”
太后拿起手帕轻轻擦去萤月珠儿大的眼泪轻声细语地哄着:“萤月乖,嫁与太子哥哥你也可以常来这里啊。”
宋萤月还是哭,止不住的眼泪没一会儿打湿了太后的衣襟:“萤月不喜欢太子哥哥,萤月喜欢五哥……”
声音越说越轻,宋萤月的耳朵也红了起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那些缠绵隐秘的想法融在暖春的时光里,酿成独属于少女才有的清丽甜蜜。
可是一贯疼她的太后听到这句话却忽然堵住了她的嘴,一脸严肃地说道:“萤月听话,往后这句话可不能叫第三人知晓。你日后嫁与太子,就要与你五哥保持距离。”
宋萤月的眼泪落得更快了,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灼烧着她痛苦纠结的内心。
她这一生从来身不由己,都只是爹在朝堂尔虞我诈下生存的牺牲品罢了。
说到这里,宋萤月停下又喝了一杯酒,实在好奇的君诺忍不住问:“那你嫁给太子了吗?”
宋萤月轻轻点了点头:“嫁了。我若是执意抗婚,连累的只会是整个相府。”
从太后宫里出来,宋萤月看见等在门口的五皇子赵庸。
“五哥,你在等我吗?”宋萤月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赵庸点头,似乎很是心疼地拉起宋萤月去了太后宫里一个隐秘的厢房。
宋萤月看着赵庸依旧不动声色风雅地摇着扇子,酸楚涌上心头又要落泪。
赵庸看宋萤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知道她并不想嫁。与宋萤月相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他也多少懂得。
“萤月不想嫁给太子?为什么?”
赵庸温和的话语突破了萤月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她止不住的眼泪又再次落下来:“萤月只当太子是哥哥,并无非分之想。萤月心另有所属,并非太子哥哥。”
日月相伴的情分面前,日思夜想的人在眼前,宋萤月忘记了刚才太后的警告,只是眼含情泪地看着赵庸,殷切地说:“五哥,萤月一直心悦于你,萤月不想嫁太子哥哥。”
赵庸展开的扇子“啪”得一声收回手里,他认真地看着宋萤月的泪眼,近乎引诱般地说道:“当真?萤月说得都是真的?”
宋萤月话到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点头称是:“萤月所言绝无半点假话。”
赵庸深沉的眼睛一直看进宋萤月清澈的眼底:“萤月喜欢五哥,会为五哥做任何事情,对吗?”
宋萤月此时一心渴望得到回应,妄想话本里那样所说,赵庸会不顾一切地带她远走高飞,过普通百姓那样的平淡生活。
“嗯嗯。”宋萤月点头乖巧的回应。
赵庸眸光一转略带遗憾地说道:“五哥也一直喜欢萤月。可是太晚了,如今圣旨已下,萤月再拒婚只会落得丞相满门抄斩的下场。”
宋萤月的幻想就这样击了个粉碎,她愣住了,又想哭又害怕:“五哥我怎么办?我……我不想的……”
赵庸遗憾地叹息般说:“萤月不生气吗?母后明明知晓你一直把太子当哥哥,怎会下旨赐婚你二人?”
宋萤月还没从悲痛的情绪中抽身,想当然地回答:“我爹为攀附太子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萤月还这样小,母后也理应选个年岁合适的呀。”
宋萤月不说话了,呆愣地看着赵庸摇摇手中的扇子。
赵庸恨铁不成钢似地摇摇头点了两句:“萤月现在只能乖乖嫁过去,往后五哥会告诉你为什么。”
择了个良辰吉日,风光无限之中,东宫铺了十里红妆将宋萤月迎娶进门。
洞房花烛之夜,太子赵郢紧紧把宋萤月拥在怀里,叹息一般哑声说:“我终于娶到你了。”
宋萤月好似被雷劈一般僵硬地靠在赵郢怀里,她想起赵庸似是而非的那句话,她好像知道是谁毁了她本就如浮萍一般飘摇的一生。
即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宋萤月私下与五皇子赵庸多有来往。
老皇帝年岁已高,朝堂之下争夺储位的声音越发杂乱。
太子虽然宅心仁厚,但许多人不满太子太过仁慈有失皇家威严,相较而下五皇子似乎是更好的人选。
既然女儿已经嫁到东宫做太子妃,丞相等人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太子殿下。所幸太子殿下并非一事无成,在京城中修建一座“青杏堂”,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培养,在民间威望很高。
而青杏堂表面上是收养孤儿行善事,私下培养没有后顾之忧的死士为太子鞍前马后,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太子并不像百官眼中所见那般总是宽以待人,实际上他城府颇深,手段狠辣。这些太子都不想让宋萤月知道,可是他并未对萤月多有防备,就让萤月打探了去,传给了五皇子,让五皇子提防太子。
赵庸得知这个消息提出要与宋萤月见上一面。
萤月害怕又惊喜,心中不敢多做推辞,约了个少有人来往的地点赴约了。
是郊外的立亭,赵庸依旧一身风雅地执扇轻晃,可自己却早已嫁作人妇。年少时的深情不寿便更化作执念一般刻入骨髓,只要赵庸能够一生如风清月朗,她做这些也是值得。
见了萤月,赵庸早已备下茶点,端起茶杯奉至萤月面前:“萤月舟车劳顿,幸苦了。”
“能为五哥做些事情,萤月不幸苦。”
赵庸又忧愁地皱起眉:“可恨太子夺我所爱,不然你我也不至于见面也这般见不得人。”
一句话叫萤月红了眼:“五哥说的哪里话,是萤月福薄命浅,怨不得什么人。”
赵庸幽深的眼睛直直看向萤月,声音低沉地像是引诱:“那萤月还想跟五哥在一起吗?”
萤月几欲落下泪来,无限悲怆地说:“萤月今生只牵绊五哥一人,可惜有缘无分。”
“只要太子倒台,我登基为帝,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够分开我们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刚说出口,宋萤月便抬头紧张地四下张望伸手去捂赵庸的嘴:“五哥不可乱说,这是大罪。”
赵庸轻巧地躲开了宋萤月伸来的手,用柔情似水的眼神哀伤地看着宋萤月,轻轻握住宋萤月的手说道:“五哥不是在胡说,除了这样,五哥想不到什么办法能与你厮守。”
“可是太子哥哥何错之有?萤月怕连累了相府……”
“你忘了太子是如何暗地强娶,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吗?你如今要为这样一个横刀夺爱之人说话?再者,太子毕竟是我的哥哥,相府是你的本家,待我登基称帝,又何须赶尽杀绝?”
在赵庸一声声甜言蜜语的哄骗之中,宋萤月失了分寸,点头算是答应。
要想扳倒太子,京城的青杏堂并不能留,赵庸附在宋萤月耳边低语几句,宋萤月犹豫着同意了。
暮色渐晚,宋萤月乘着轿辇回到东宫。所幸最近风声鹤唳,太子忙得夜不归宿也是常有,没人注意到消失了半天的太子妃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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