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

　　十五年前，武阳王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被满门抄斩，活下来的只有刚休弃的侧妃以及最小的儿子。

　　那时，文陆还只有三岁，什么都不懂。

　　只依稀记得娘亲和他被官兵推进一个破旧的帐子，那儿都是衣衫破烂的妇人小孩，每日天蒙蒙亮就要去洗衣、挑水、做饭，做不好就挨鞭子。

　　文陆被娇养惯了，每夜躲在角落里咽冷糠饭时都要委屈的问娘亲，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娇弱的女子总是泪眼婆娑，搂着他说很快。

　　后来文陆才明白，很快只是期许，那里的天总是灰雾笼罩，充斥着阴霾，他们足足过了煎熬的两个月，才等来救命稻草。

　　卫宁侯的部下带人来打点了士兵，将他们接回侯府，届时的文陆已然失去曾经小世子的矜傲，他变得懦弱胆怯，遇到铠甲军装都会下意识闭眼后退，也始终明白自己在寄人篱下。

　　侯爷和夫人是因着旧情收留他们，但文陆和娘亲皆入了奴籍，后颈有烙印，在后院始终低人一等，被侯府下人期侮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的娘亲原本也出身贵门，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等苦，一年下来精神萎靡不少，人也失去了生气。

　　最后，在文陆五岁那一年的深夜里，她终是受不住流言蜚语，扛不住“卖国贼”“奸人”的骂名，一把大火将自己烧死了……

　　……

　　文陆回到后院时，守在门口的文一紧张的凑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楚公子寻你何事？可有刻意为难你？”

　　文陆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进屋、闭门。

　　文一看他也没受什么欺负，抠着指缝里的泥便去帮忙挖酒了。

　　明夜是中秋月圆佳节，侯爷特意要从郊外营地赶回来，夫人欣喜不已，说要在洛人堂摆宴。

　　整个府里的人都忙里忙外，只有文成月闭门不出，不知一个人在捣鼓什么。

　　傍晚时分，文陆端了宵夜去送，不想吃了闭门羹，文成月派小侍女出来打发他，说下午食多了，不吃宵夜。

　　文陆顿觉异常，按理说两人正该是腻歪的时候，况且他有重要之事向文成月核实，怎可能轻易离开，于是绕开侍女闯进了内院，奈何文成月机敏，一早便给屋子上了锁。

　　文陆去扣了两下门，侍女也急切的跟进来，“文陆你怎可硬闯？少爷说了不见人的！！”

　　文陆不理她，又扣了两下，文成月这才出声，“说了不吃，你回去吧！”

　　文陆不知他又在闹什么别扭，一张出不了声的嘴最是无能为力。

　　无意间，文陆突然就想起不久前楚惜白说的那些话。

　　幽微的灯火掠过清瘦的身线在门上投下暗影，文成月分明就站在他不远处，隔着的却仿佛远远不止一道门。

　　……

　　后来，文陆走了，没有再多加纠缠。

　　文成月听到院门合住的声响，这才从屋里伸出头。

　　“终于走了，差点吓死本少爷！！”他后怕的舒缓几口气，却见手中捧着一半臂长短的泥人儿。

　　这物件虽未成形，但看轮廓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文成月咧嘴笑着，他手上抹足了泥，额角也沾了些许泥污。

　　小侍女素来爱干净，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嘴上却还少不了揶揄，“少爷如此用尽心力，既请了师傅又亲手雕这泥人儿，大费周折可是为讨人欢心？”

　　“哪儿有？你懂什么！？”文成月心虚的立马截断她的话，“爷只是之前未守一诺，这个……”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掂了两下，“……便当作补偿了。”

　　“向来听说补偿都用金银珠宝，哪有捏泥人儿的？即便出自您手，想来也不值几文钱吧？”

　　“几文？？本少爷这一双金贵的手，捏的物件岂能用钱财那俗物衡量？起开起开！！”文成月皱眉绕过走廊，想着去师傅屋子继续跟着学。

　　小侍女不甚服气的跟上来，“可平时不见文陆大哥摆弄这些，他要是不中意怎么办？”

　　“……乱，乱说什么？不是给他的！”

　　小侍女顿时懵了，“不是吗？？”

　　文成月被盯得心虚，连忙摆手，“当然不是！行了你别跟来了，嘴真碎。”他边加快步伐边摸摸发烫的耳垂，又小声嘟囔了句，“谁要给他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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