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诗

　　“好啦，婆婆，我知道错啦。我再也不敢啦。。。对不起嘛，你别生气嘛。。。。”

　　桑婆婆铁青着脸，手中拿着初次遇见缪荫时抄起的那根棍棒，面对着身前站着的两个少年。

　　桑如鸣大眼睛水汪汪的，化为一潭清泉。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缪荫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也不说话。

　　“你这死丫头，竟然。。。竟然还敢背着我去镇里了！！我看你是长大了是吧！！还敢把你哥哥也一起拉去！！”气喘吁吁，桑婆婆似乎被气得喘不过气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碰到歹人，将你们拐走怎么办！！！你让我这个老婆子到时候怎么活下去！！！”

　　“不会的婆婆。。有哥哥保护我呢。。。”桑如鸣噘着嘴，小声嘀咕着。

　　“你还敢顶嘴！！！你。。。我看是不是我好久没揍你了啊！！！”桑婆婆气得七窍生烟，举起棍棒却又放了下来。打下去心疼，不打下去却又气不过。

　　而且。。。我这老婆子担心的正是你这个哥哥啊。。。桑婆婆暗暗想到。

　　能独自一人入山，毫发无伤。而且猎物不乏鬼纹虎，黑狼，人面狐这些就连最资深的老猎人遇见都只能逃命的山中猛兽。

　　如若你这个哥哥发狂的话。。。桑婆婆不敢想下去了。

　　还好还好，一切都平安无事。想到这里，桑婆婆的气消了一些。

　　“明天不把外面的菜收完不许吃饭！”

　　“耶！婆婆最好啦！！！”

　　。。。。。。

　　日子仍然这么平淡的过了下去。直到来年春天，村里的平静被一阵敲锣打鼓声所打破。

　　“喂喂，大家快去啦！！！仙人们来收徒啦！！！！”村中的人奔走相告。

　　“婆婆！！快点呀！！去晚了仙人就走了！！！”

　　桑如鸣已经穿好了衣服，仍然是她最喜欢的红色少女武服。跳着脚在院门外大吼着，缪荫静静的站在他身边。

　　“来咯来咯。哼哼，要是你们两个小鬼也能被选上，那老婆子我就光到身子绕这村子跑一圈。”

　　“记住，见到仙人千万不可忘记行礼！！！听见没有！！”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啦！！”

　　这仙门选人，不定时进行。乃是各仙门选取仙人种子的办法。不过一般只在各个大城进行，或最多去下属各镇中瞅一眼，今日怎么会来到这么偏远的村庄？

　　桑婆婆暗自想着，看着前面两个欢呼雀跃的身影，颤悠悠的跟在身后快步走着。

　　。。。。。。

　　“师哥，有必要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吗，这种乡村野夫能出什么好的仙人种子啊。”村内的正中心凉棚内，四五位身着墨绿色长袍的青年男女站在一起。周围是村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在旁垂手而立，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些上仙。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抱怨道。

　　“师父交代的，一定要认真办到。而且我本也是小镇一凡人出身，并非什么大家子弟。若能为仙门选取一些好的种子，哪怕再累，希望再渺茫，也要去试试。这样才能将我师门发扬光大。”为首答话的，正是那日游仙日，在台上表演的仙人，崔楽。

　　这次领取师门命令下山，他不敢怠慢，带着几个师弟师妹连夜赶来。在柳生门中，因为他为人善良正直，勤恳好学，不畏艰苦，很得师兄弟的人心和师傅的器重。

　　“知道了，师哥。”唉，这师哥哪里都好，为人平易近人，胸怀宽阔，就是太死板了，恐怕其他几队师哥师弟们，早就草草在几个大镇，大城选完，此刻正在哪里潇洒吧。旁边一位面容俊秀的少年暗自想到。

　　这崔楽也喝了一口茶水，静静的等待着参选的少年到来。说实话，他也不对这里报什么希望。但师傅交代下来的命令，定然要认真完成。

　　不多久，数百人便聚集到了这个广场之中。少年们跃跃欲试，父母们目光灼灼。

　　毕竟若被仙人们选上，自己家以后的吃喝再也不用愁，也可搬到镇上或者城里去住，从此跨入当地上流阶层，成为人上人！

　　可谓一步登天！

　　“好了，各位都来了，我来宣布下规则，在这里有一块圆形玉镯，名为试仙镯，待会参选之人上前，将其握在手中，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即可。记住，断手断脚之人不可参选，痴愚呆傻之人不可参选，好逞凶斗狠之人不可参选，十七岁之上不可参选，此物自会测出真实年龄。好了，一个个来吧。”

　　随后，那为首的崔楽，从怀中掏出试仙镯，放在面前的桌子之上。

　　当年，自己也是这么走入修仙之途的啊，从此从一个凡人小子一跃为龙，变成普通人只能仰视的存在，自己的家族也因此变成沐溪镇第一家族。

　　这时，在父母的鼓励下，第一个少年已经走了上去，怯生生的瞧了一眼那些仙人，然后拿起镯子。

　　“用力啊，用力，加油，小林！！”父母在一旁给他打气。

　　那名叫小林的小子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孔憋得通红，汗从脑门滴下。玉镯却仍是毫无反应。

　　“好了，下一个上来吧。”

　　少年失落的放下镯子，双眼泪汪汪的跑了回去。

　　是啊，成为仙人多么困难啊，无一不是十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的人才。自己是有些想多了。

　　转眼间，已经有十余个少年试过了，毫无反应。

　　崔楽神情不变，他对这个结果早已预料到了。这十余年内，这周围可就出了他这么一个仙人。而周围的师弟师妹们也都露出了不耐的神情。却畏于崔楽的威严，不敢多语。

　　突然间，那镯子闪现出一阵金色的亮光。却是被一个个头高出同辈一头的少年握在手中所致。

　　那少年的脸被映的金灿灿的，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

　　“好！金系元气。我问你，你可愿入我柳升仙门，从此与世俗告别，一心只求长生仙道？”崔楽大吃一惊，随后大喜，竟然真的被他碰上，在这村中捡到宝贝了。

　　崔楽周围的年轻男女也一脸目瞪口呆，这都能碰上？这还真是见鬼了！

　　那孩子正是丁家老二的小孩丁龙，也是村中的孩子王，经常带头欺侮缪荫的人。

　　“愿意！愿意！！！！！我愿意跟仙人们去学习仙术！！！”丁龙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随即大喜，忙点头应到。

　　“好，去和你父母好好告别吧。一炷香时间后来此处跟随我等离去，过时不候！”

　　“是！仙人哥哥！！”丁龙狂喜的喊道，随后回头朝父母跑去。此时他的父母早已喜极而泣，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儿子真人如其名，化身成龙了。

　　周围人群爆发一阵嘈杂，大家的眼光集中在丁家父子三人身上，满是羡慕，特别是那些落选的，眼神中充斥着嫉妒。

　　哼，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周围人不忿的想道。

　　“哥哥，去嘛，你也去试试嘛！”桑如鸣在缪荫旁，怂恿着他上去试试。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缪荫却似乎对那成仙毫无兴趣。

　　“不，哥哥你先去，我再去。”桑如鸣似乎有些害羞和胆怯，却是畏手畏脚，望着那试仙镯，眼神带着期盼和恐惧。

　　见到小丫头的神情，缪荫便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了。算了，自己上去给她做个榜样吧。这时，小恶鬼缪荫淡然走上前去。周围人群脸上露出嫌恶之情，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祸害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不怕上仙们除掉他吗！”

　　“嘘，小点声，这可是恶鬼啊！小心日后来报复你”

　　“就他也想入仙门？真是做白日梦啊，连人都算不上的野兽而已，怎可能修仙！！”

　　“哥哥，加油！”唯有桑如鸣大声叫到。她相信她的哥哥，那个足以为她守卫一切危险的人，尽管那背影是如此的瘦小，但却如参天大树一般可为她遮风挡雨，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就感觉到安心。

　　崔楽也深深的望着这个少年，那日在沐溪镇中，烟火之下，众人皆俯首对他敬畏，唯有他傲然挺立如松，目光里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面对强权而不折腰，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吧，少年！

　　缪荫伸手，握住了试仙镯，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排斥之力。那试仙镯似乎厌恶着，恐惧着他一般，传递出来不安的情绪。

　　众人的眼光盯着场中的小小少年，大气都不敢出。毕竟谁也不想这个恶鬼一步登天，变为他们只能弯腰俯首无法直视的天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心中逐渐安定下来。哈哈，看来真的只是自己多想了啊，果然嘛，恶鬼就是恶鬼，怎么可能是仙人！！

　　“好了，时间到了。你没有仙缘，下去吧。”崔楽也暗自叹了口气，只是因为无知所以无惧的小孩子吗。但愿以后你也能在乱世之中坚持着这份风骨吧。

　　缪荫轻轻放下玉镯，不在意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和嘲笑讥讽的语句，慢步回到了桑如鸣的身边。

　　“没事的哥哥，这样也好，我们大家可以永远在一起生活啦！”小姑娘有些失落，却转眼间换上甜甜的笑容，安慰着身边的少年。

　　“我没事的，倒是你，快上去试试吧”缪荫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推了推桑如鸣，示意到她上去了。

　　少女见自己连那么强大的哥哥也失败了，便也抱着去玩一玩的态度上前，握住了玉镯。

　　“好凉呀。。。。”少女打了个寒颤，随即，她就感觉到身体里似乎什么东西欢快的鸣叫了一声，仿佛碰到在外已久的游人看到了家乡一样，一股莫名的力量向着手中的玉镯冲去。

　　今日真是大收获啊，能在日此偏远之地发现仙人种子。这几日的辛苦没有白费啊。崔楽轻松的想道，他已经未关注场中的局面了，能在这个小村庄中发现一个种子，已经是万幸了。接下来，他要考虑明日的路程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阵耀眼的红光，从那玉镯中迸发出，光芒胜过之前金光的十倍不止。就连这小棚中都被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什么情况？就连见多识广的崔楽四人也被惊呆了。

　　“这。。。这是。。。这是天缘啊！！！如此纯正的火系天缘！！！这。。。这我莫不是没睡醒？”

　　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桑如鸣松开了那玉镯。“我。。。我能回去了吗？”少女怯生生的问道。这几个仙人哥哥的样子太恐怖了，张大了嘴瞪着她一动不动，像极了画书上的山猿，再也没了那飘逸出尘的样子。

　　“你。。。你叫什么？”崔楽最先反应过来，欣喜的抓住桑如鸣的手，问道。

　　“我。。我叫桑如鸣。”那原本慈眉善目的大哥哥此刻却犹如饿狼一般，眼睛冒着绿光盯着她。自己的小手也被握的生疼，桑如鸣害怕极了。

　　“快去跟你家人道个别吧，一会我们一同上路！”这回连例行的问话都没有了。毕竟能入仙门，一步登天，谁不愿意？

　　崔楽的脸色已经通红，那是狂喜所致。一次出行能为师门找到两个仙人种子，而且还有一个是日后成就不可限量的天仙缘！！他都能想到师门该如何奖励他了。

　　周围的师兄弟也激动的面色通红。

　　毕竟上几回仙门收徒，可都是最后空手而归，一个合格的都没有。

　　“快，快答应仙人啊，小鸣！”桑婆婆也是老泪纵横，见到自己的孙女这么有出息，她也激动不已，最心疼的宝贝从此成为仙人，她也能毫无顾忌的走了。

　　“那。。。仙门离这里远吗？我多久才能回来一趟呀？我能把哥哥和婆婆都带上吗？”桑如鸣却是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额。。。仙门离此处上千里之远，以常人的马车速度，没有半年数月的功夫无法到达。至于你何时才能回来嘛，看你个人造化了。若顺利的话，五六年即可回来一次，但大部分人都要十余年才能下山。至于那两个凡人，更是不可能跟我们一起的。既入仙门，当断尘缘。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可能再有太多交集。”在崔楽身旁，那个身材曼妙，面容较好的女子冷冷说道。

　　“对啊，小鸣姑娘。成了仙人，从此你的寿命就和凡人不一样了。等五六十年后，你的同辈人已是垂垂老矣，或是白发老妪，而你依然青春年少，靓丽动人。”

　　今日竟然跟如此多肮脏的乡野村夫待在一起，回山门后，定然要好好用那五净泉之水洗洗身体。这个师哥也真是的，何必跟这些乡巴佬如此客气。那女子充满嫌恶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群，想到。

　　“那我想好了，谢谢仙人哥哥姐姐，我不去了。我要回家。”众人的目光的焦点，那个红衣少女踌躇了一会，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什么？？？你真的。。。想好了？”崔楽也被这话吓了一跳，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能拒绝成仙的人了。

　　“各位上仙大人！！小孙女不懂事，不知道成仙的好处，各位大人别跟她小孩子计较，求求大人带走她吧！！！求求各位上仙了！！”桑婆婆猛地冲了出来，跪伏在崔楽等人面前，不断磕头，大声哀求着。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可考虑清楚，是否要跟我走？要知道，若是入我仙门，从此金银不愁，你家人亦能搬去王城中生活，绫罗绸缎，锦衣玉食更是不在话下，而你亦是再无生老病死之忧。四五十年后，你的同龄人已垂垂老矣，而你仍然是青春靓丽。。。”

　　“上仙大人，我意已决，谢谢上仙好意。”桑如鸣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你这个蠢丫头！！！你快给我跪下！！”桑婆婆气不打一处来，竟然猛地抽了桑如鸣一巴掌。

　　“婆婆！！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和哥哥！！”桑如鸣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抱住了跪在地上的桑婆婆。

　　“好了！既然你意已决。那么就在此村庄中化为微尘，从此仙缘永绝，终老一生吧！”崔楽也有些怒意，也不再劝，大手一挥，收起玉镯，转身准备收拾离去。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那黑衣少年一眼。

　　唉，乱世之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又非愚钝之人，岂能看不到这小姑娘对你浓浓的依赖和情感。愿你能真正的守护好这块美玉不被人发现吧。今日幸好是我来此，深知出身微尘之人的不易。若是其他几组师兄弟来此，以他们大家族之子的脾气秉性，怕是此地要血流成河啊。

　　黑衣少年那血红的双眸毫无惧意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瞬间，他似乎打了个冷颤。

　　算了，此地事情已了，该去下一个地方了。此事还需回师门后禀报师傅，再看师门如何定夺吧。毕竟就算他不说，身边这群师兄妹也会说的。

　　。。。。。。

　　“婆婆，别生气了嘛，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啊。”农家小屋中，桑婆婆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桑如鸣恢复了往日的俏皮，亲昵的抱着桑婆婆的胳膊不放，不停讨好着她。

　　虽然桑如鸣年少，但也暗通世事，知道桑婆婆看起来似乎身体硬朗，但年龄已大，何况在这乱世之中，村人又如此嫌恶她们一家。恐怕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很可能就是永别。

　　桑婆婆走了后，那少年必将再次慢慢化为恶鬼猛兽，唯一能拴住他这只野兽的两人都不在的话。。。。

　　恐怕自己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二人，都将再也无法相见。

　　若是如此，自己长命百岁，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满身，又有何用。她的愿望，只是简简单单的能陪在桑婆婆和哥哥身边，一直永远这么生活下去啊。。。

　　尽管知道这是个不可能的愿望，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更要寸步不离这个小小的却温暖的家。

　　此时的缪荫仍然无话，他躺在院子里的干草垛上，放空了自己，望着满天繁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些就是真正的仙人吗？不过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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