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因为胸口一直觉得疼，所以一连好几天，我都住在了悬崖下的小屋里，有时候紫箫会陪我，有时候他会出去办一些事情，林子里的路被他稍微修葺了一些，又加了一些微小的机关，兴许是怕他不在的时候红嫣会来找我麻烦的吧。为了防止我无聊，他每次出去回来都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给我，又在林子里找了一块比较好的木头，做了一把古琴给我，无论是一个陪伴者还是其他什么身份，他都是一个合格的存在，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的话实在是少之又少，两个人相处起来基本上都是我在说话，不过作为一个倾听者，他确实是合格的。
　　这天，我正一个人在娘亲的小厨房里切菜，这些日子我基本上都是同娘亲一起吃饭的，她也乐得看我做菜给她吃，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对面的窗户前，然后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何蕊。”把正在认真切菜的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刀一顿，划到了手指，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我很不满意地抬头瞪了他一眼，把手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说的：“我说紫箫大侠，您就不能走正门吗？”他的眉头一皱，许是看见了我手指流了血，从窗口跳了进来，问道：“手没事吧？”我舀了些清水冲了一下手，说道：“划了一下而已，有啥大不了的。不过你老人家是真的很不喜欢走大门，又从窗户跳进来。”他拉住我的手臂，看了一眼，确认没事，才慢慢地说道：“你对气息的感觉还是那么弱，我每次都能吓到你，说明你都没有进步。”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说道：“这段时间，好像是你不允许我练武的，怎么又怪我了？”他嗯了一声，似乎是不太想与我争辩，说道：“你想去别的地方走走吗？”听了这话，我仿佛忘记了刚刚他吓我这件事，走上前去，微微笑道：“去别的地方？你要带我去玩儿吗？”似乎是离他太近了，他往后面退了一步，点了点头，说道：“也可以玩。”“什么叫也可以玩儿？那你到底是不是带我去玩儿的？去别的地方是要去到哪里？”他看着我有些急了，语气又缓了许多，说道：“西湖。”我记得，之前两个人在“世外桃源”的时候，我曾经跟他提过自己很想有机会去西湖看一看，其实是想看一看这个时代的西湖同自己之前去看过的西湖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上，心里一阵暖意，于是笑着说道：“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他看着我眼角的笑意，眼里也带了丝愉悦，说道：“明天一早，我已经和你娘亲、你姐姐讲过了。”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继续烧我的饭，不再说话。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姐姐怀有身孕，照顾我肯定不方便，娘亲不习惯我同她住在一起，我一个人，又不是很安全，所以索性带上我。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早早地动身了，因为前一天已经同娘亲和姐姐交代清楚了，所以第二天并没有辞行，而是直接踏上了旅程。一连几天的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到达了西湖畔。这个时代的西湖，看上去同我之前见到的西湖并没有什么两样，它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美丽，即使在寂静的月光下，在还没有开放的荷花丛下，那清澈透明的湖水带给人的也是超凡脱俗的心境。紫箫同我并排走在湖边，两个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因为实在不愿意打扰这么美又宁静的气氛。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说道：“歇一下吧。”果然，他一说，我也觉得自己的脚很酸，正巧不远的前面有一块大石头，于是我们走过去，两个人坐在了石头上，我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这里，我就迷恋上了夜晚看星星看月亮的习惯，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人在看我，低头发现，紫箫正在看我，我冲他笑了笑，问道：“怎么了？”见我看他，他把头也抬起来看向天空，摇了摇头。我看着他有些别扭的行为，有些好笑，又想捉弄他一番，于是往他那边蹭了蹭，笑着托着腮看着他问道：“怎么了，紫箫大侠？”他依然抬头望着天空，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刚把眼睛转向湖水，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西湖的女子，确实美。”我听了，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四周并没有人，于是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什么西湖的女子，这附近没有人啊！”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说你。”我惊讶地张了张嘴，这可是他第一次夸我，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见我这个反应，学我的样子轻轻推了我一下，我回了回神，说道：“紫大侠可是第一次夸我，有些意外。不过，我并不是西湖的人啊。”他拧了下眉毛，眼底里闪过一丝恼意，说道：“知道，无妨。”这个人，能省一个字，绝对不多说一个字。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找个落脚的地方，这些日子我们有时候睡在客栈，有时候就找个避风的地方随便歇息，好不容易来了西湖，应该会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客栈可以住的吧，正在想着这个事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紫箫，这么巧，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看来真的是缘分不浅啊！”我忙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从头到脚都蒙的很严实，这个季节，他们穿成这样，不热吗？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同他一样装束的人，一人提着一把剑，从他们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我抬头看了看紫箫，方才他身上散出来的暖意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冷峻的光芒，看他的神态，这些人似乎并不是他的对手。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站在原地不要乱动，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你们是自行离开，还是我送你们离开？”他们见紫箫走了过去，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提起剑，冲他刺了过去。虽然知道他剑术了得，但是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一阵厮杀之后，那些黑衣人每个人的不同部位都在滴血，只有紫箫面不改色，仿佛没有那么费力。突然，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齐刷刷解开了衣服，顿时一阵香气飘过，虽然我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但还是闻到了气味儿，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这是一种很独特的迷香，我忙捂住口鼻，冲着紫箫大喊道：“紫箫，你过来，那味道是迷香！”他听了，一个箭步，从他们中间回到了我旁边，我知道已经晚了，因为他刚站住脚，就晕了过去，整个人都扑在了我身上。我抬头看着那些人，他们似乎并没有事，应该是提前服用过解药的缘故，他们见紫箫倒在我身上，提着剑，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似乎是头目的黑衣人用剑指着我，说道：“姑娘，把他交给我，我们会放了你，否则，你就要给他陪葬。”我一手吃力地扶着紫箫，另一只手暗暗从袖子里找自己的银针，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道：“大叔，你真的觉得，你能杀的死我吗？”他的眼神变得恶狠起来，又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把他扶过来。”我嘴角的笑意更大了，说道：“若你本领够大，就上来把我们两个都杀了也行。”一边说，一边用找到的银针刺了下紫箫的穴位，可是，他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双目还是紧紧闭着。眼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我，看来这次不漏出自己会武功不行了，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准备拔出之前紫箫为了给我防身专门为我做的一把匕首，这时身边刮过一阵风，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在半空中了，再次落地的时候，四周躺着的，全是尸体，没有一个是活人，这是我来到这里，除了冉服以外，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而且，还是这么多，心里一阵阵发凉，这便是紫箫的世界吗？除了厮杀还是厮杀？如果你不杀掉他们，他们就会杀掉你？紫箫慢慢放开我，问道：“你没事吧？”我抬头看了看他，呆呆地摇了摇头。见我这般反应，他说道：“你刚刚，刺的很重。”我有些诧异地回了回神，看着他问道：“什么？”他指了指我刚刚用银针扎过的地方，说道：“这里。”我忙看了看，问道：“很重么？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觉得不舒服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原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我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顿了顿，还是张口问道：“这便是你的世界吗？每一天，都在经历着生生死死。你是怎么看开这些事的？”他看了我一眼，往前面指了指，示意我边走边说，他牵着马，回答道：“嗯，这就是江湖。”来不及细想，我突然问道：“那你有想过退出这个所谓的江湖吗？”他听了，突然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说道：“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是他被别人杀掉的那天，他就能够退出江湖吗？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出了一丝难以言表的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随时都有可能深陷危险当中，就觉得很难以释怀。于是冒出了一个想法：既然他对我没有什么防备，那我是不是可以趁着他不注意，解掉他身上的情毒？我快走两步跟上他，他见我有些气喘吁吁，放慢了脚步，问道：“刚刚那个香气，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回答道：“我娘亲，给了我一本书，书上记载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药方，也包括刚刚那个迷香，所以我知道。这种迷香很难弄到吗？”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不像是江湖中人，他们用的招式，有些怪异，像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一般。”除了江湖中人，还会有谁惦记着身边的这个人的姓名呢？他的小命可是真的值钱。
　　到了客栈，紫箫还是一如之前地只要了一间房间，依然是他坐在外面，我一个人在里面的床上休息。因为料到他对我没有防备，所以趁他一个不注意，我直接用银针刺中他的穴位，把他整个人放在了床上，他有些恼地看着我，冷冷地问道：“你要做什么？”我看了他一眼，瞪着他说道：“放心，不会趁机害你。你再凶我，我就点你哑穴了！”他依然是冷冷地看着我。我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的药粉，倒在杯子里，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让血滴进杯子里，滴满半杯，我拿出药简单地涂在手臂上，然后又倒了些热水在杯子里，端到紫箫面前，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直用一种冷到骨子里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我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的吧？”他冷冷地开口说道：“知道，但是我不会喝。”我的脸沉下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划都划了，你却同我讲你不要喝？”他的声音更冷了，说道：“不喝。”我有些生气，于是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你喝完，我就放开你，你不喝，我还会想办法，如果你觉得我割手腕无所谓，那你就不喝好了。”他瞪着我，然后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拿来吧。”我扶着他，看着他把杯子里的药喝完，我放下杯子，拔出插在他身上的银针，然后，起身想要往外面走。刚走了两步，突然身后被一个坚实的手臂圈进了怀里，头顶上，是紫箫的声音：“对不起。”我定定地站着不动，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心里觉得委屈，也不想说话，他见我不做声，继续说道：“药太贵重了，在下付不起。”我张了张嘴，心知他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讲话，于是轻声说道：“你平安，就好。”觉得搂着自己的手臂加重了力道，过了很久，头顶上才传来一个声音：“谢谢你。”因为刚刚流过血，再加上天色确实晚了，我又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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