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白月光

作者:直男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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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长大了


      记忆于我而言是若隐若现的,我一直都记不起来和万茜茜的回忆,此刻却又冒出来了。那天是我第一次正式上岗,万茜茜穿蓝色衬衣和职业短裙,平底的凉鞋,看起来干练苗条。我在填写体检报告时,她就在一旁看着,细心提醒我该怎么填。我看到她随黄耀华走出办公室,不忘回头看了握一眼,我想起她在第一次聚餐那天给我递纸巾,问我习惯公司生活不,问我宿舍还差什么……

      回忆如潮水,冲刷着我的大脑。我现在不想面对万茜茜,看着她打车走后,一个人在街头漫步。生活就是这样,不是说相爱就等于完美,总需要各种酸甜苦辣调剂。记得有一部法国电影,一对中年夫妻相爱二十几年后依然甜蜜如初,彼此都如初恋一样爱慕对方,而秘籍就是双方都出轨了,互相隐瞒,一边出轨,一边爱着另一半。不得不说,这真是应了那首有意境的经典诗歌:

      啊

      生活

      真他妈的

      我只能去找刘俊,他说在潇湘馆打麻将。我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半,不算晚,就打车过去。我对把麻将馆名改成潇湘馆的酒店老板很佩服,佩服他的脸皮之厚,佩服他的不知廉耻。这家叫佳怡酒店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学究,刘俊说他是这个城市第一个开酒店的人,也是第一个半营业酒店业,全营业麻将业的人。佳怡酒店的十楼到十五楼,全是排开的自动麻将机。现在管得严,聚众赌博抓到就进局子,不过那是对部分人而言,佳怡酒店的老板能量不明,但绝对不小,各种人都来他这里打麻将。

      我推开三号包间的门,就看到陈立飞那张讨厌的嬉笑脸。我喊了一声陈队,算是打过招呼,就站在刘俊后面看他的牌。陈立飞是重案组的副队长,我好几次酒后驾车都是他帮我搞定的,我对这人的居心越加感到后怕。

      陈立飞和刘俊坐对家,另外两人一个是陈立飞的黄毛小弟,一个是位黑丝中年少妇,嘴唇的口红鲜艳,保养得很不错,给我一种妈妈桑的感觉。一来她就娇滴滴问刘俊,这位害羞的小兄弟是谁?刘俊打出去一张牌,给我们互相介绍。我喊了一声陈姐,这女人原来是我去过一次的那家会所的女老板,她的会所没有任何限制,只要带得有女伴或是男伴就能进入。这老女人正眼也不给我,听刘俊介绍后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就又和陈立飞聊起她会所里各种无下限的事。

      我假装没听到他们的谈话,看刘俊打牌。渐渐的,我脸色就变了。刘俊一直都在输,我看着他一把把推牌,嘴上奉承那女人手气好,要把三个大男人赢得只剩内裤。姓陈的掩嘴娇笑,毫不谦虚说最好把你们内裤都赢过来。我心里对这女人的不要脸很鄙视,要不是刘俊故意打牌给她和,她那身松弛的老肉怕都要输得榨出油。

      我暗中拍了一下刘俊,让他不要买脸了,都他妈输了八万多了,输得我心抖。他又打了几张瞎眼牌出去,那老女人和陈立飞赚得盆满钵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刘俊你也太霉了,换我来打几把。你一直输,大家都看不下去,是不是啊陈姐?”我故意挤兑那老女人,她肯定不安逸我插脚,但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说换换东家也行,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赢呢。我心里骂了一句装逼死全家。

      我可没有刘俊的好心肠,也不需要买这几张臭脸。打了两个多小时,得了三把清一色,赢了四万多。他们玩得太大,说是娱乐麻将鬼才信,就是赌博。那女人脸扭起来,妆容惨白,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陈立飞则笑脸不再,不断抽烟,偶尔给我递过来不明意味的眼神,我一双眼睛只盯着前面的牌,假装什么都看不到。我摸起一张八筒重重按在桌上:“清一色加五个杠,给钱给钱。”老女人瞪大眼睛检查我的牌,突然一把将自己的牌推倒,站起来叫道:“不玩了不玩了,和不懂事的人玩就是费心。”她跨着脸对陈立飞说:“陈队长,下次你再带这样的人,就不要叫我了,什么人啊,影响我的心情。”说完就拉开包厢门要走。

      我心里爽快加厌恶,喊了一声钱还没给呢。那女人脸红脖子粗的盯我一眼,刘俊忙站出来给她拍马屁,连说我这位兄弟不懂事,陈姐不要生气,开玩笑呢。

      我看着刘俊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悲凉又愤怒,恨不能拽着他就走。陈立飞跟着那女人后面走了,他那黄毛小弟走到我面前,碰了我一下。我瞬间有想操起板凳就干这条跟班狗的冲动。

      当所有人都散场,我看着远处的夜景,市中心的广播大厦霓虹闪射,街上各色各样的豪华车呼啸而过,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又虚幻。

      我问刘俊:“你到底怕陈立飞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烟一支接一支的燃:“我在北京失手杀过人。”

      我以全部的力气说:“去自首吧。”

      刘俊说:“绝不。”

      大学时我干得最多的除了逃课就是喝酒,其次是看电影。无间道三部曲是我看得最多的电影,黑白两道的恩怨纠葛衍生出的不折手段和无间卧底大大的让我们寝室四人热血沸腾。李旦说以后要是兄弟几个谁出事了,他第一个就赶来,为兄弟两肋插刀。孙正立刻讽刺李旦是光说不做,典型的酒肉朋友。李旦气得跳起来,问要不要马上去拜关二爷,以后谁失去兄弟道义谁就不得好死。王老大说只要我有钱,就都借给你们。那是我认为李旦最爷们的时候,虽然最后我们都没有去拜关二爷,但那一刻,我相信,我们四人都有共同的想法,我们是兄弟。至今还记得无间道的片尾曲是这样唱的:

      不,我不愿意结束

      我还没有结束

      无止境的旅途

      ……

      已经忘了身在何处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

      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

      ……

      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更残酷

      ……

      流浪在灯火阑珊处

      ……

      回到原点

      我们都不在乎

      那是刘俊十七岁的时候,他刚到北京一年。没什么钱,心有所属,为了那个他爱的女人,他拼命赚钱,以求每天都能到女人唱歌的歌厅酒吧等地方去捧场,而且要做出手最大方的人。那时候的刘俊思想单纯,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过着每天近乎卖艺的生活,就想着要给女人一个安定的生活。那个他喜欢的女人追求者众多,都是花丛高富帅,出手阔错,相比之下刘俊就是个寒酸又异想天开的傻瓜。

      两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刘俊不满意女人又去唱歌,准确来说是不想女人身处各种男人的包围追求中。那女人倒也听他的话,安安静静做个家庭主妇。有一次两人在外面吃西餐,遇到一个女人的追求者,是个戴大金链子的土豪,刘俊说到土豪时表情阴狠:“那头色猪把手伸过来,我抓起啤酒瓶就敲在他头上,然后把尖锐的那一头插进那头猪的脖子。”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人,他说:“因为爱情。”

      世界的运转,不会因为谁的声嘶力竭或是寻死觅活而改变。李旦和孙正还是和从前一样,在群里面互损,揭老底,打得不亦乐乎。王旭单独私聊问我现在怎么样了,我竟然没有任何波动,回答他还好。他让我出来聚聚,我借故事情太多推辞了。他又主动说祝蕾现在过得很好,还争取到去香港大学学习一年的机会,我说替我恭喜她。老妈依然在彻夜和麻将厮杀,偶尔会对我抱怨说头发落得多,我让她多休息,注意喝牛奶。老爹从不主动联系我,从小到大,他都不善于和我说些什么。我也没给他打电话,就是打给姑姑,询问他的情况。

      走进公司办公区,黄耀华正张罗大家星期六加班,拿下清凉夏季的销售冠军。我对他说:“黄总,早。”他楞了一下,回我一句早。我觉得我就是个假圣母,对这个世界没有爱,也没有恨。那我该怎么样?

      万茜茜回到公司工作,调到市场部。除了每日的工作接触,我和她基本没说什么话。我不打算对她解释什么,正如她现在每天都是深夜醉醺醺回家一样,我们各行其道。

      新上任的总经理是市场部原来的负责人老李,为人一丝不苟,平时最爱教训员工,能力一流但人缘差,总部提拔他,意图明显。老李一上来就表现出对我的不友好,对我的火箭式提升颇有微词,我也不在意,谢宝南则不干了,天天在我面前抱怨。我问谢宝南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被女人欺负,怨气这么大。他夸张地说怎么可能,周围的女孩都暗恋他。我丢下一句你上辈子和李旦应该是一奶同胞就走了。今天表哥来省城学习,我下班后就开车去找他。本来是让他来家里的,但表哥说不方便,太麻烦了。我多少懂他的想法,他是怕遇到万茜茜,表哥说那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女人。我苦笑,表哥还真给我面子,万茜茜在对待我家人这方面,不好相处应该改成置之不理。

      表哥在省电视台学习,我在人民路口接上他,他啧啧有声:“你们省城就是高档,灯红酒绿的。刚才我在省政府门口看到几个女人,那身材,甩你嫂子几条街呐。”我哭笑不得,表哥是个惧内,但只要一离开表嫂,立刻就雄赳赳表示大男人活在世上,顶天立地,酒色两样必不可少。小时候表哥就早熟得厉害,初中就开始谈恋爱,还让我喊那女生表嫂,当时我说要去告诉舅舅,表哥就求我,说给我也找一个,我那时候视表哥为妖魔鬼怪。当然,表哥初二就花钱买花花公子的杂志的事,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我问表哥想去哪儿玩,他很是用心的想了半天,回答我不知道。我看他眼里贼贼的,骂了一句娘希匹的,这是小时候和表哥看武侠电视学会的,我们经常在说话之前加这么一句,觉得酷毙了。表哥说:“老表,大保健走起。”我学店小二一般欢快地说,好的,客官。

      仿佛又回到儿时的童真时光,我和表哥一路畅聊,说到小学时逃学下河摸鱼,说到偷舅舅的烟抽,呛了一鼻子,说到表哥的女朋友。他自豪地说,那是他的初恋,珍藏在心中。我带着他到环城河岸边最高档的那家酒店,这是我第二次来,那大堂接待一眼就认出我,戏谑着对我说欢迎。我有些尴尬,这接待是个年龄双十的女孩,上次我带客户来玩,接待让我选按摩师,我当时说选你行不行,她脸红得瞪着我,恼怒地说不行。

      表哥对我挤眉弄眼,我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他是见个美女都能当初恋的人,但我看那接待是个小辣椒一样的人物,决意不去招惹。我给他选了最好的技师,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声说太贵了。我心里感慨,表哥也有给人着想的时候,说没关系,玩一次还是顶得住的。

      男人的友谊和交流方式是最纯粹的,只要请过表哥泡桑拿按摩的人,表哥都会纪念人家的友谊。他是老家电视台的头条招牌,写新闻搞以见解独到出名,其实就是舌头毒,他的新闻头条都是小三,煤老板,女明星艳事,家庭婆媳等尖锐时事。用表哥的话说就是:“这世界的人都生病了,他们不关心文学,对科学和创造毫无兴趣。那么,我又有什么罪过呢,我就是要在社会的大熔炉中畅游,他们喜欢八卦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异闻,喜欢听小三和原配干架,煤老板包养女明星的事,我就让他们沉迷得更深。”我对表哥的话嗤之以鼻,表哥则拿出他们台长颁给他的奖——优秀社会青年奖。

      我对按摩这种事有些抵触,就裹着毛巾在温水池泡澡。表哥夸张的一声接一声□□,我让他别那么骚,他说男人就要骚,不骚白不骚。给他按摩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看起来温柔贤淑,看得出来表哥很满意,像只发情的大公鸡一样,先是喊了一声姐姐,和人家聊起家常,话题又换到男女感情上来,表哥义愤填膺的表示花心的男人最可恨,都是渣渣。说自己单身的日子很久了,有时候对男女之情有些迟钝,但是爱情观绝对是纯洁而又神圣的。按摩的姐姐被他逗笑了,表哥更加得意的叫,各种不要脸的叫。两人与其说是主顾的关系,还不如说是情人的关系。我实在看不下去,咳了一声,那女人脸羞红得看我一眼,又低头认真使出她的销魂夺魄手。表哥有心卖弄,就问那女人喜欢诗歌吗,不等对方说话,表哥就说要送给她几句泰戈尔的诗歌:

      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

      绵长如舌吻

      纤细如诗行。

      我仰天长叹,表哥又开始盗用冯唐的骚句子。那女人听不懂他所谓的诗歌,但□□这个词还是让她在表哥胸前狠狠抓了一把。表哥又啊的叫了一声:

      有了绿草,

      大地变得挺骚。

      我在单间休息区的沙发上抽烟,表哥应该是在某个桃花色和粉色装扮的房间里艰苦奋战。他劝了我半天,想把我拖下水,我说有老婆了,该收心了。其实也是间接的劝他偶尔开开荤可以,但别总惦记吃大餐。他说:“就你思想落后。”我想着要是表嫂知道这件事后,表哥肯定会痛哭流涕表示再也不敢了,如有下次,就练葵花宝典。他们夫妻间什么都能拿出来争吵,但表哥是个神人,无论多么严重的问题,他都能以各种姿态去找到突破口,然后与老婆重归于好。

      看着表哥一脸神圣,无欲无求的进来,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有些失落。这话成功把我逗笑了,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深吸一口,说:“其实你嫂子知道我在外面的德行,但是她永远都抓不到。而最根本,也是最主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我问是什么,他说:“无论我有多少女人,但我爱的只有她。”

      表哥说别喊我,刚才真他妈辛苦,然后鼾声大作。我觉得整个人都很空虚寂寞,像是一具只剩血肉没有内在灵魂的躯壳。因为我既没有深爱的人,也没有随处栖身的觉悟。我考虑了良久,给万茜茜打电话,想让她出来和表哥吃顿饭。她接通后问我什么事,我听出她语气应该是喝酒了,就问她在哪里,她说和同学在西餐厅吃饭。我给她说我表哥来了,出来见一面吧,她说等下次吧,今天状态不好。

      我心里很不舒服,这女人何止是不懂事,简直是无视。等表哥醒来,我们又换地方吃宵夜。他连说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了。我直接当没听见,这家伙恨不能一晚上都在骚。表嫂电话打来,他一接通就无比温柔的喊了一句老婆,然后是长达几百字的口头保证,表嫂在那头表示不信任,表哥立刻让我对着电话吼了一句嫂子,表哥他正诉说对你的思念之情呢。嫂子无比娇嗔的说一句这个死人。

      我看他无比急切又流畅的挂断电话,得意地对我说:“常规操作。”

      我们在街口的烧烤摊坐下,表哥点了几串腰子,说要补补。我笑笑,让老板上啤酒,最好是冰的。表哥的脸色突然有些尴尬,我问他怎么了,他让我吃吃吃。我发现他刚才的眼神不对,转身看去。万茜茜和两男一女在隔我们三桌外的地方在大声说笑,和她坐一边的那男的我见过,是她的同学,上次在西餐厅还讽刺过我没留学就是文盲。我冷笑一声,就想过去问万茜茜不是在西餐厅吃饭吗?其实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都市女人都有自己的交际,但我看她喝得醉态朦胧,旁边那男的几次都在找她碰杯。这一幕又被表哥看到,实在是令我难堪。

      表哥拉住我,说没事,有什么事回家说。我让他等我会儿,拎起一瓶酒就走过去。万茜茜看到我,强笑着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面无表情说我倒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她旁边那男的站起来,解释说同学聚会,吃个烧烤没什么吧,哪有老公管得这么宽的。我拿酒瓶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还以为我要砸他,忙叫我别乱来,万茜茜也紧张得档着我。我有些好笑,这女人看来是有出轨的心思了,可惜我全不在乎。我对那男的假笑一下,说单纯就是过来敬个酒,茜茜的同学就是我的朋友,那男的惊疑不定,抬起酒杯勉强和我碰了一下。我对万茜茜说了一声玩得开心就回来和表哥喝酒。

      表哥憋了半天,忍不住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他让我别乱说,我用力抓了一把脸,身心疲惫,告诉他:“我想离婚,回老家和你干。”

      离婚只是一个冲动的念头,我是一个软弱的人,并不敢真正去做,尽管我真的想这样做。送表哥回去,我又在外面的街上独自游荡了好一会儿,直到街上的行人少去,路灯下的街清清冷冷。我觉得有些冷,在一处路边摊坐下来,让老板给我弄个蛋炒饭,可以的话最好有酸汤。我听着夜里风的声音,看着街道旁高楼阴影里出没的男男女女,觉得这碗蛋炒饭真他妈好吃,加上酸汤就是人间绝味了。炒饭的是个头发所剩无几的中年男人,他把手上沾的油在围裙上擦干净,坐在我对面,递给我一支烟,说:“兄弟看起来很忧郁啊。”我轻笑一下,看不出来这老板还是个妙人,说:“只是有些饿,哪有闲情逸致来忧郁。”

      老板说:“其实每个人都很忧郁,我看得出来。”我想到他炒饭时手法娴熟,炒锅被他玩得叮当响,就问:“老板你收徒弟吗?我和你干吧。”他故作矜持的罢手,说:“哪能行啊,你穿的还是西装呢,看起来像白领,不,是金领。我就一卖炒饭的,哪敢收什么徒弟,要是你喜欢吃,以后常来,我给你打折。”

      我叫了两瓶啤酒,和他一人一瓶。他说他老家是北方的,来南方十多年了,后来和老婆离婚,带着个五年级的小女儿,晚上出来摆摊赚点生活费,末尾加一句感慨:生活不容易啊。

      我问他有什么不容易,他指了指身后远处的那处楼盘,说:“那是我们这环境最好的小区,我想着要是能在那里有个家,把女儿养大就无欲无求了。”

      我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那里的房价一万多一平,老板说一晚上能卖差不多五百块,净利润有一半。那么,这老板需要在这里守四千个夜晚,敲十年还多的锅铲。我对他说:“将来总会实现的。”

      他摸了摸头上不多的头发,说:“借你吉言。”他又问我住哪儿,我指了指老板日思夜想的那个地方,他啊的一声,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说:“兄弟,这碗蛋炒饭免单了。”我把钱给他,说一分不能少。我站起来慢悠悠离开,走得不远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老板,炒一碗饭。那老板习惯堆笑的答应一声,然后嘀咕起来:“吹牛逼吧,住那个地方的人还能来我这吃蛋炒饭?装逼。”

      和万茜茜的冷战一直在持续,我基本上不会过问她的生活,很多时候都埋头加班,在公司宿舍过夜。刘俊现在春风得意,和万茜茜的姐姐已经明目张胆走在一起。那女人竟然在下属面前也对刘俊有说有笑,我对刘俊的手段万分倾佩。事情总是不按一般人安于平淡的想法去发展。总经理老孙刚上任两个多月,就心肌梗塞住院了,而且是长期住院。当刘俊把总经理任职书丢在我办公桌上时,声音啪啪的响,清脆极了。

      我问他:“这一切都是你预先知道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老李有病的事只有老总知道,是他告诉我的。我给特派专员推荐你当总经理,他一口否决。我就想退而求其次,等老李上去坐一把也行,反正他也做不久。”他又加一句没想到老李这么快就不行了。我开玩笑问他:“不会是你给老李下药了吧?”他说放屁。我问他即使老李不行了,也还轮不到我吧。刘俊说:“我给专员在德盛楼包了一个大学生一个周。”我点了点头,德盛搂那个姓陈的老女人虽然是个贪财鬼加交际蠢材,但地下生意做得比任何地方都好,他们的姑娘来源是最有质量最干净的,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钱。

      刘俊现在是个大忙人,就算是周末他也是在应酬。我们聚的时间没多少,只有在才有时间深夜约出来喝酒,他说要不搞基吧,我两挺合适。我说我不想得艾滋。我问他打算怎么处理那件该死的事,他说给陈立飞五百万,对方答应给他销案底。我想到陈立飞那张嬉笑恶心的脸,有些不相信五百万能填得住他的胃口。刘俊知道我的想法,说:“陈立飞从我手中得到的,又何止五百万。这次我打算一次性解决这件事。”我问他有什么能帮忙的,他看我一眼,说以后推荐他到总公司去就行。我心里堵得厉害,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刘俊虽然能弄得到,但绝不会是一朝一夕。如今我是总经理,过手的资金比五百万多得多,暂时挪用是不会有人发现的。但那种说不出的隐忧又徘徊不去,我不想成为一个挪用资金的渺小跑路者。

      犯罪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奇妙之处在于,明知后果不堪设想,但还是忍不住以身犯险。好莱坞的侠盗三兄弟歌就是这么唱的:来吧,兄弟

      用火箭筒轰开联邦银行的大门

      里面的美金在向我们招手

      我们是没钱的小人物

      在大人物的脚下捡垃圾

      我的心蠢蠢欲动

      每天都想搞一搞

      不要太多,只要生活有雪茄和钞票

      别怕,兄弟

      我们明天更美好

      警察保护我们的存款账号

      没有烦恼

      我问刘俊为什么要把我推到总经理的位置上来,我并不能帮他太多。他气鼓鼓的说:“谁要你帮我,是我在帮你。”我摇头说总经理的位置不适合我,高处不胜寒。他吐槽我书生气又冒出来了,说:“你需要这个位置,不然你一无所有。”刘俊的这句话我一直不懂,直到后来的一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很大的一件事。

      我向来对地位和金钱没有一个明确直观的认识。上大学时,家里给我多少钱,我就用多少。给得少时,就少出去浪,给得多时,就悄悄给祝蕾买些礼物,然后和同学喝酒买醉。都说环境是造就价值观的铸模,出了大学进入社会,这个铸模变了,我也变了,我渐渐的能看到,地位与金钱在生活中的高度,或者说我被迫看到。我全身穿五百块的学生休闲装时,同学们会觉得:“哟,这小子还挺清新。”那是我最倍感爽朗的时候。我穿两千多的耐克明星球鞋时,同学们会啧啧两声:“这哥们有钱呐”我没多少骄傲,虚荣心倒是得到那么小点满足。如今只是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客户碰面,都得西装体面。对方会以做作的眼光在你身上觑来觑去,双方的合作很多时候就是从这类似于狗□□时以目光衡量对方开始的。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无处不虚伪的世界,我渐渐乐在其中。

      2012的夏天,我把头发剪短,嘴唇上冒出青涩的胡须,看起来像个小男人了,十八岁。离开家乡,到大城市读大学,第一次看3D电影,在市中心的大剧院看泰坦尼克号。全场没几个人,我坐在最后一排的阴影当中,中间和第一排坐着几对情侣。最近没新片上映,剧院就想着玩点营销套路,把这荧幕经典搬上来吸点收入。泰坦尼克号看过十多次,每次看完给我的感触不是生离死别,不是天长地久,更不是去他妈的矢志不渝。我立在环城河的桥上,夜晚的风清清凉凉,我对着全世界吼:“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一个收塑料瓶的老奶奶粗手粗脚夺过我手上的阿萨姆瓶子,问我还要不要。我当时气得脸都红了,我才喝过一口啊,老奶奶把我的阿萨姆丢进她的蛇皮口袋中,叫我年轻人早点回家,别一个人大晚上到处跑,更不要没礼貌的乱叫。我看她辛辛苦苦的,不好发作,就扭头走了,然后继续喊:“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那时真蠢。

      也真好。

      我从未想过祝蕾会联系我。她说刚从香港回来,经过刘姨汤圆店,要不要见一面。我风一样跑进盥洗室,洗了把脸,换上衣服,看着镜中连我自己都陌生的自己。“还有什么可收拾的,你个油腻大叔。”我苦笑想。万茜茜醉醺醺的开门进来,我站在门边给她让开位置,她翻着沉重的眼皮看我,问去哪儿。我面无表情错开她:“有事。”

      到刘姨汤圆店时,我看见一个陌生婉约的背影,正安静地低头吃汤圆。这不是祝蕾,我肯定地对自己说。此刻,整个店里面就只有我和她。

      她当然还是她,只不过我已经不熟悉了。祝蕾看起来比以前要成熟一些,头发披在肩上,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脚边放着大大的行李箱,依然漂亮美貌。我在她对面坐下,她抬起头问:“要吃吗?我请客。”我摇头,声音沙哑:“我不吃汤圆很久了。”我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痛苦,装吧,尽情的表演吧,我暗暗地想。

      长久的沉默后,她和我谈起她的学业:“我还以为读研会很轻松呢,没想到背书都把我难倒了,还要跟着老师到处跑做调研,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到处跑的人。”我盯着她看,直到她低下头,我才说:“我不知道。”

      “对不起。”她说。

      我问:“对不起什么?”

      她放下汤勺,直面我说:“我知道你恨我的……”我站起来,打断她的话:“现在我不恨你,更不爱你。”

      多年以后,你是否会想起我,想起我和你的点点滴滴,曾经我无比可亲的对你说一句早上好,现在则连吐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欠缺,啊!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这也许是来自某个还在长青春痘的高中少女的私房日记,牢牢的锁在抽屉里,谁也不能看,除了她自己。等她再长大一些,她会默默烧了它,觉得毫无意义。

      我开车送表哥到机场,他说公费坐飞机,不坐白不坐。他接到通知,要赶回去写大新闻,我开玩笑说肯定又是要他去渲染桃色事件的气氛,他只留下一句:“好好爱你的妻子,做个好男人。”表哥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的德行我很清楚,他这样说时,表情深沉,我想是因为他的二女儿要出生了,他决定做一个好男人好父亲。

      我站在滴雨的屋檐下抽烟,心情复杂,表哥那种德行的人都转性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啊,烟头被我丢进雨中,大雨哗哗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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