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暧昧男人

　　孙翊鸣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和手都麻得不行。
　　靠！这是被暗中截肢了吗……他默默地想，和被车碾过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怀着对看到自己完整四肢的愿望——然后看到了一件纹着黑色龙纹样式的白色衣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哦，这操.蛋的生活。
　　孙翊鸣心里骂着，快速地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并没有醒来。
　　“孙翊鸣，上课睡得香的啊！要不要我给你支张躺椅啊！”班主任气势汹汹地喊道。
　　孙翊鸣叹了一口气，从桌上撑了起来，“老师，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出去！”班主任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不想上课你就给我回家！来，出去！”
　　孙翊鸣望了班主任一眼，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怔怔的。
　　班主任被他看得愣了一瞬，问：“怎么，你还想说什么？”
　　孙翊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道：“老师……就那个……沈科宇去哪儿了？怎么没在教室里看到他？”
　　班主任冷笑了一声：“哦，你说他啊。诺——外面站着呢。”
　　孙翊鸣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沈科宇闻声而探进来的脑袋。
　　沈科宇向他微微一笑：“嗨。”
　　班主任被气笑了：“你们俩倒是一个比一个快活。”
　　孙翊鸣遂被班主任轰到了教室外面。他和沈科宇两人并排着站在走廊上，活像两个萝卜，巨型的那种。
　　孙翊鸣望见沈科宇那张熟悉的脸，之前经历过的画面又一次次在他的脑海里重播了：沈科宇懒散地坐着的样子，沈科宇被薄纱似的月光笼住的眉眼，沈科宇推理时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有，沈科宇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沈科宇，沈科宇……沈科宇！
　　全是他，只有他。
　　孙翊鸣的心砰砰直跳，又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道沈科宇之后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维系他们那一点点脆弱的暧昧关系。
　　“好久不见。”沈科宇凑到孙翊鸣耳边，故意哑着嗓子用气声说道。孙翊鸣被他突然的话害得脉搏直接飙升，他揉了揉被吹得发麻的左耳，才从刚刚的发愣中清醒过来。
　　沈科宇！活的沈科宇！会说话的沈科宇！在他左边！
　　孙翊鸣恍如隔世，他听见自己也哑了的声音：“好久不见。”

　　下课铃很快就打响了，班主任似是气极了，不想再看见他们两个人，一下课就走了，也许是记在账上等着以后一起算呢。
　　沈科宇一步跨进教室，孙翊鸣紧跟其后。
　　孙翊鸣在后面说道：“我刚刚就想到了，既然你也回来了，那还有人——”
　　沈科宇朝教室里望了一眼，神色凝重地说：“马启亮不在。”
　　孙翊鸣和沈科宇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里，真的是真实的世界吗？
　　沈科宇顿了一秒，说道：“说不准……可能他正好有事请假了呢？”
　　“我去问问。”孙翊鸣艰难开口。
　　他于是走到教室后面，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打趣样，问马启亮的同桌：“诶？怎么不看见你同桌啊？”
　　那位同学面露茫然：“啊？我没有同桌啊？”
　　孙翊鸣一下子懵了。
　　“我一直都是单人独座啊！”那同学以为他在开玩笑便笑了起来。
　　可孙翊鸣笑不出来，他不禁问道：“那马启亮坐哪儿的？”
　　“谁？”
　　“马启亮啊。”
　　“啊？你说谁啊？我不认识。”
　　空气一瞬间像是止住了。
　　孙翊鸣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先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他继续耐心地问：“马启亮不是我们同学吗？”
　　“啊，你初中同学？”
　　孙翊鸣连续问了几个人，他们都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就像是……有关他的记忆被强行抹去一样。
　　沈科宇和孙翊鸣都沉默了。
　　那……还有人呢？
　　他们是死是活？
　　我们呢？
　　或许在别人眼中，我们是不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就像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被所有人遗忘。原来一个人生活留下的痕迹，是这么容易被抹去。
　　两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孙翊鸣呢喃道：“真奇妙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却仿佛又置身于另外一个梦境。”
　　沈科宇顿了顿，对孙翊鸣说：“至少我还记得你。”
　　孙翊鸣嘴角忍不住上扬了点，惧意退减了不少：“我不健忘。”
　　沈科宇点点头：“那就好了。”
　　突然，物理课代表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僵硬得有点奇怪。
　　“孙翊鸣，物理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孙翊鸣一愣：“啊，好。”
　　“我陪你去。”沈科宇在旁边说道。
　　“你不用去。”物理课代表语气似乎格外的强硬。
　　“靠，为啥你不用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知道呢，我物理作业做得太好了呗！”沈科宇狂笑不止。
　　物理课代表顿了顿，奇怪地看了沈科宇一眼，便走了。
　　他走后，沈科宇悄悄附在孙翊鸣耳边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想把我们分开。”
　　孙翊鸣抿了抿嘴，说道：“我们一起去。”他刚开口，便与远处转过头来的物理课代表正好对视。物理课代表怪异地歪了歪头，盯了他几秒，若有所思。
　　孙翊鸣一瞬间感到手脚发凉。
　　不安的因素在空气中浮动。
　　孙翊鸣压低了嗓音道：“我们赶紧走……总之离开这间教室。”马启亮的消失，同学们的集体失忆，怪异的物理课代表……没有人会认为这些因素的出现是偶然。经历过暴风雪山庄事件后，他们已经相信这世界上有超科学的存在了。即使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但只要他们自己相信自己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新的战场，或许开始了。
　　于是沈科宇和孙翊鸣在同学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他们的教室是这层楼上的最后一间，后门右拐便是厕所和走廊，走廊连通着另一栋教学楼，再往前走就是教师办公室、图书馆和行政办公楼。图书馆在中央，两边的建筑物东西对称，由此整个学校大部分建筑被连成一气。这样的结果便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迷路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本应该下楼跑操，却因空气污染指数过高而暂停，同学们都呆在教室里。从走廊往操场上看，只得白茫茫一片，可见度小的可怜。
　　“哇，看都看不清……”沈科宇望着走廊外，每次雾的出现总给他带来不好的预感。
　　孙翊鸣给了他一胳膊肘，“快点走。”
　　沈科宇一边走，一边绕到他后面，突然把头埋在孙翊鸣脖颈处嗅了嗅：“诶，孙翊鸣。”
　　“嗯？”孙翊鸣挑了挑眉。
　　“你身上有一股焦糖爆米花的味道！”
　　孙翊鸣低头嗅了嗅：“是哦！……我好甜啊。”
　　沈科宇朝他笑了笑，黑色的眼睛弯成一道弧：“是挺甜的。”
　　听到他的话，孙翊鸣摸了摸脸，有点紧张地说：“那快走吧。”说罢，他快速地往前大跨步走。
　　走廊其实有点长，但也不是很长。孙翊鸣很快地就走到拐弯处，而物理老师的办公室就在这同一层。拐弯之后，先是物理实验准备室，一扇扇高高的窗子透着幽暗的黑。走廊上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橙黄的灯光映得人影绰绰，长长的黑影使人无由来的心惊。
　　孙翊鸣下意识回头去和沈科宇讲话，可一转头却发现整个走廊上只有他一人。
　　“……！”
　　“沈科宇？”孙翊鸣试探着喊道，重新倒退回拐弯处。
　　但那儿也空无一人。
　　“沈科宇！沈科宇！你听得到吗？”
　　教室里同学的喧嚣声仿佛已在上一个世纪。现在空气里寂静得可怕。
　　完了，孙翊鸣想，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与沈科宇的的确确分开了。
　　现在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杵在走廊中央。感应灯幽幽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走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怎么办？
　　继续走吧。
　　物理老师办公室还是要去的。
　　孙翊鸣这样想着，刚迈出一步，他就听见“啪”的一声。
　　感应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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