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地成魔

　　初一，天阶录登榜之日再次到来。

　　彻夜备战的沈离换了身干净衣服，早早赶到苦无峰。白羽师兄看到他，直言不要逞强。

　　沈离略加思索：“师兄提醒的是，那我就先挑战第七十名的师兄试试吧。”

　　白羽翻阅了一下手中的名录，连忙摇头：“不行。排名第七十的是天元宗的殷扬。他上月初一傍晚初来清虚，所以只来得及战了一场，屈居七十，可实力远不止于此。对决虽是点到为止，可刀剑无眼，你莫要冲动。”

　　“四师兄别担心，我不会受伤的。”

　　“你怎么如此倔强。”

　　二人僵持不下，寒无逸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他劝慰白羽：“罢了，沈师弟性格固执，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白羽狠狠瞪了一眼沈离，让人找殷扬前来应战。临上擂台前，他还千叮万嘱，让沈离打不赢便立刻认输。

　　“四师兄，你以为我会笨到被打死也不认输呀。”

　　沈离笑笑，跳上擂台正式与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比试。对方看身形，是个和自己岁数相仿的仙门弟子。

　　“天元宗，殷扬。”

　　“沈离。”

　　“沈师弟，天阶录对战，比试之人必须自报宗派。”

　　对面的殷扬好心提醒。

　　“可是，我没有宗派呀。”沈离脱口而出。

　　“忘恩负义，师门不幸。”

　　背后传来一句浑厚的怒骂，沈离背脊一冷，倔强的不肯回头。众弟子纷纷高喊“掌门师尊、炙岩师尊”，恭敬行礼。

　　炙岩师尊赶紧对台上的沈离说出了一句：“清虚，沈离。”

　　“师尊！”寒无逸喊了一声后，方觉自己失仪，慌忙低头。

　　在场的弟子们也全都惊的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清虚弟子众多，可嫡传弟子却寥寥无几。要想成为嫡传弟子，除了需要绝顶的天资，还必须身世清白，未曾修炼过其他宗派心法。所以，每一年仙门百家的适龄幼童在修习仙法之前，都会送到清虚试试能否有资格成为清虚弟子。但是，清虚百里挑一，能成为天选之子的甚少。往前推十七年，也只收了帝乙城送来的白羽，这一个嫡传弟子而已。同时，嫡传弟子便是未来继承清虚的人。因此，清虚的嫡传弟子，背后的意义远非常所想。

　　没有背景的沈离对其中的厉害关系全然不知，只顾着自己因为又被掌门师尊骂了又想不到回嘴的话而生气。

　　哼，你可好好着看我如何被玄灵枷锁着，也能打赢这场架吧！

　　沈离梗着脖子，嘟着嘴巴，极不情愿的说了一句，清虚，沈离。二人的对战正式开始。

　　天元宗擅使拳法，一套震天十六掌威震三界。殷扬喊了一句得罪了，便使出天元宗的拳法，扑了上来。

　　沈离不敢轻敌，快速从袖中夹起两道灵符，指尖一抚，化作两道火符挡住殷扬的攻路。殷扬亦非无能之辈，闪身黏了上来。沈离正面迎敌，被重重的打了一拳后拉住殷扬的右手，后退了好几步。

　　“殷师兄，我第一次和人打架，不知道轻重。若伤了你，我找人给你治。”伴着话音，沈离掏出好几张灵符贴在了殷扬右手上，殷扬眼见形势不对，又打了沈离一掌。二人分开。殷扬用力想将手上的灵符甩掉，却奈何怎么也甩不掉。

　　自己只能速战速决，沈离稳住阵脚，喝了一声“收”。殷扬手上的灵符刹那间纷纷飞回沈离指尖。只见他凝神结契，默念真言，足下顿生白光渐渐向外蔓延。殷扬赶紧上前打断，却不想一接近沈离就被弹飞。他又试了一次还是被弹飞了。

　　“看他足下。”

　　围观的弟子们不知谁喊了一句。殷扬低头一看，发现沈离足下流动的白光之下，有一个浅金色的似花非花，似圆非圆的印记。沈离踩着它，殷扬竟然丝毫都没有办法靠近。地上的白光逐渐铺满了整个擂台，殷扬觉得危险，便轻身一跃，立在了擂台四角的柱子上，按规矩不算犯规。

　　一阵微风吹过，沈离散乱的发丝抚在脸上，清秀的眉间煞气横溢。他轻轻的丢出一张火符，借着风势，整个擂台瞬间被烈火包围。殷扬单纯的以为这只是障眼法，结果火苗烧燃了自己的衣袍，他才意识到这是真的火。立在柱子上，殷扬后悔自己自作聪明的退到边缘，此刻再无路可退。放手一搏的他只得拔出背后的剑，御剑冲向沈离。沈离再次掷出几张风符，火势借着狂风瞬间冲上天际，殷扬重未遇到这种对战方式，阵脚大乱坠下了剑。

　　看到殷扬已现败势，沈离怕烧伤他，忙念出解咒将火势收了。

　　“殷师兄，你可烧伤了何处？”

　　沈离上前准备扶起殷扬，地上的殷扬却恼羞成怒的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利剑刺向沈离。沈离来不及躲闪，本能的随意抽了一张灵符丢到了殷扬脸上，一道响雷轰然劈下，面前的殷扬被炸的满头是血，哼唧了一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我不是故意的。”沈离慌张的向督战的白羽求助：“我就备了这一张雷符，本想留在后面用的……”

　　“没事的。”白羽师兄招手，唤来两名弟子扶殷扬下去，然后摸着沈离的头，满眼疼爱：“比试之中，误伤在所难免，无需愧疚。身为清虚弟子，你要时刻以身作则，成为其他仙门弟子的榜样。”

　　观台之上，炙岩师尊亦藏不住笑意。

　　“掌门师兄，你看，这小子还挺聪明。先用三昧耶界护身，再用灵符，借了殷扬的灵力结八卦如意阵御敌。这八卦如意阵呼风唤雨，引电霹雳，阵法虽简单，却威力无穷。难得他还无师自通，懂得以风符配合火符，威力倍增。”

　　“侥幸而已。”

　　“三昧耶界乃上层结界，怎会是侥幸。白羽性子过于温善，沈离聪颖中带着点性子，我倒是十分看好这这孩子。”

　　“言之尚早。”

　　“自然，白羽和沈离再出色，也不及师兄的爱徒。”

　　炙岩师尊看了眼旁边的空椅子，倍感欣慰。

　　收拾好擂台，白羽喜形于色的来问沈离下一个准备挑战第几名。

　　“以你刚才的表现，我保证，今日再打几场，便可挤入——”白羽伸手比了一个五，“前五十名。”

　　沈离面露难色：

　　“可是，我没有厉害的灵符了。其实，这些结界和画符的材料都是我在炼丹房偷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掌门师尊，不然他又要骂我了。”

　　灵符必须用稀有的灵石研磨成涂料绘制，沈离没钱，只能出此下策。

　　“你……罢了。以后缺什么，来找我便是。今日你算是一鸣惊人，不辱清虚之名。”

　　“嗯，我一定不会给竹月师叔丢脸。”

　　白羽深知结界耗费心力，便让沈离早些回去休息。沈离却想多看看其他人的比试，一直呆在那里观摩学习。个子不够高，他只得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观看。

　　“沈师弟，你是在学乌龟吗？”

　　身后，叶卿辞笑着和他打招呼。

　　“叶师兄，你怎么来了？”

　　叶卿辞是榜首，只有寒无逸和白羽才能挑战他。高手过招，不似出入门弟子那般小打小闹，一般都会准备万全了才会提出挑战。今日，两位师兄都没有向他发出挑战，所以他完全没有来的必要。

　　“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决出胜负，我来晚了没看到，真是遗憾。”

　　“侥幸而已，是殷扬师兄让我的。”

　　叶卿辞微妙的笑了。

　　“这里人多不方便观战，我有个好地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吗？”

　　沈离期待的睁大双眼。

　　只见，叶卿辞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起，轻轻一跃，飞身上树落在最高处的枝丫上。沈离第一次飞这么高，害怕的紧紧攥住叶卿辞的胳膊。又想起叶卿辞有洁癖，他小心翼翼撒开叶卿辞，蹑手蹑脚的骑在树上。

　　“这里果真看的很清楚呢，谢谢叶师兄。不过，你打算看多久？”

　　“怎么了？”叶卿辞一脸疑惑。

　　“我是想说，你走之前，一定要记得先把我弄下去。不然，这么高，我下不去。”

　　“哈哈哈哈，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沈离也跟着笑了。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树影摇晃，婆娑轻响。他突然觉得，这么高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自沈离一战成名那日起，境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羽和叶卿辞对沈离颇多照顾。衣食住行，白羽来管；制符修行，叶卿辞来管。叶卿辞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送来他恰好需要的灵石。

　　时光匆匆，冬去春来，沈离打扫鹿棚时发现有一只灵鹿退角了。

　　往年遇到退角，沈离都会主动交给白羽师兄。鹿角行血消肿，是上等灵药。这一次，他却偷偷藏了好几日，想了又想，终于撒了个谎，只言自己制符需要鹿角粉，请求白羽能把鹿角留下。白羽爽快答应。

　　叶卿辞的生辰恰在二月初二。

　　沈离整整花了七天，将鹿角碾成粗末，小心翼翼的装成一小袋。

　　二月初一，沈离去霜云殿上课，恰好遇到叶澈，便让他传话给叶卿辞，傍晚时来苦无峰天泉池的假山旁，自己有东西送他。叶澈答应定把话带到。

　　下课了之后，沈离怕叶卿辞久等，晚饭都忙不赢吃，就揣着鹿角粉就往天泉池跑。他天天穿梭于清虚各殿，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近路。比如说天泉池旁的假山，看起来是些摆设，其实里面是可以穿行的。

　　心中着急，脚步也越快。走到近处，沈离听到叶卿辞的声音，瞬间就安心了，脚步也变缓了。

　　“少城主，小人有句话一直想说。”

　　是叶澈的声音。

　　“沈离虽是清虚弟子，不过到底没有家世背景，而且还备受掌门厌弃，想必未来也不会有所作为。您何必苦心经营，与他虚与委蛇。况且，您身份尊贵，无人敢对你不敬，他却对您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看来这叶澈对自己相当不满呢！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自己何时这样对待叶卿辞了？沈离不满的准备冲出去理论一番。

　　“他呀，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我给他点破石头，他就能搅的整个清虚还有仙家百门不得安宁，着实有趣的紧。”

　　想要脚步停下，却偏偏不听使唤。

　　想要转身逃走，却无法视而不见。

　　沈离浑身颤抖的从假山中走出，明显顿了一下，却最终没有停下，只是垂着头径直的走过叶卿辞和叶澈的身旁。

　　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曾经，沈离以为掌门师尊的厌弃已经够伤人了。现在，他才知道这样的虚情假意才更伤人。

　　石子小径两边，池中鱼戏莲底，欢快的游来游去，

　　沈离将手中的鹿茸粉，噗通一声用力丢进池中。

　　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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