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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方醒
仿佛走了很长一段路。
那些熟悉的,让人心痛的历程,一幕幕的闪过。
她沿着玄风剑的剑刃慢慢的朝前行走,来到了一片混沌的天地。
有人指着前面那条黑色的河流说:“这是忘川,是阿鼻地狱里痴鬼的泪水。渡过忘川,前世的种种皆随风消散。前世的一切都会化成这地狱里最妖艳的花——曼沙珠华。”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大片血红似流动一般,一直蜿蜒到了地狱的尽头。
“是不是渡过忘川,前世所受的诅咒也会消失?”
“是!”
“那……前世爱过的人,也会忘记?”
“是!”
她忽然一笑,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那我们现在就渡忘川。”
她提起裙角,忽然迎风一阵,吹起了如黑缎一般的墨丝。她不禁回头看去。
远远的,似有一点亮光。
在万千朵曼沙珠华之上。
“歌儿,快回来,快快回来啊……”
她从未听过如此哀伤的低喃声。那声音忧伤、悲凉,带给她的竟是一股窒息的疼痛。
“歌儿,回来呀……不要离开我……”
“没有你,我该如何活下去……”
她呆呆的望着那点亮光,竟泪流满面。
忘川黑色的潮水在她的脚畔拍打着,发出一声声骇人的音浪。
她闭上双眼,静静的听着那人心伤的声音。
“歌儿,我爱你,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
“快回来吧!不要让我惘等……”
“走吧!”身后有人推她。她痴痴的人前面的人拉她往那忘川走去。这个混沌的世间中,她能听到的,感觉到的,只是那一阵低喃声。
身后一阵抽气声。
她茫然的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忘川的上空。脚下,竟是一大片金色的莲花!
她蓦然转身,朝着那一点亮光伸出了双手,泪流满面的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有人在唤我回家啊……”她迈出第一步,竟发现自己可以在这半空之上移动。惊奇之余,她连忙提裙飞奔了起来。
身后有人在喊:“天啊!莲花!莲花!地狱中也能开出金色的莲花么?”
她无暇顾及,只一个劲的朝着那一点亮光奔去。。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她周身的黑暗,温暖了她冰冷迷茫的心脏,
“歌儿,不要离开……回来!回来!”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不离开!我不离开!”
她伸手抓住白光,眼前一片空白。
好像被死神丢弃,遗落在过去的眼泪,被谁错当成了执著的誓言。生生世世,世世生生……
窗外,春光明媚。
窗内,瓶中有桃花两枝,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床边,有人正在低低的呼唤:“歌儿,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声音低靡忧伤,仿佛失去了一切。
多少个日夜了,他一直守候在这里,不眠不休。
阳光静静的洒在屋里冰冷的地上,两只喜鹊从外面的竹林里展翅飞了进来,叽叽喳喳叫了一阵,又夺窗飞向了不远处的荷塘。
他的手中忽然有微微的震动。
床上的人,绝美的脸上一片苍白,如墨青丝散在枕上。她的秀眉紧蹙,嘴唇轻轻翕动:“我回来了,我不离开……不离开……”
“歌儿!歌儿!!”身着墨绿长衫的少年激动的几乎跳了起来。他猛地趴在她的耳边,抑住兴奋柔声道:“听话,快快醒来……”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睫抖了抖,竟颤颤的睁开了双眼。
白茫茫的一片。好痛!好痛!仿佛有无数个微小的匕首正刺戳着她的身体。
混乱,真的是好混乱啊!头痛欲裂!
她痛苦的动了动身体,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
一双眸子,泛着阳光温暖的光芒,如水一般澄澈,眼中的温柔让她忘记了伤痛。
还没待她看清楚,她就被一股巨力紧紧嵌入了某人的怀中。“歌儿,你终于醒了……”他埋首在她的颈间,欣喜的低喃。温柔的眸子中,闪着莫大的欢乐与失而复得的庆幸,他紧紧的拥住她,仿佛要将她融入怀中,彼此合为一体,从此不分不离。
“你是谁?”她睁大了双眼茫然的问。
他的身体为之猛然一震,他慢慢的松开她,然后直视她的双眼,呼吸有些无措:“我是……我是崇简,薛崇简啊!”
“薛崇简?你不要开玩笑了!崇简还是一个小孩子呢!他何时变得像你这样大?”
是的,她刚刚还看见薛崇简了呢!
月光下,她看见他在流泪。
还有,荞花……
还有,十三!!
“十三哥哥!”她猛地推开他,掀开了被子。“十三!我要救十三哥哥!”
“十三?”他又惊又困惑的看着她。“十三不是早在四年前已经死了吗?”
“四年前?!”她的动作一滞,缓缓的回过头来看着他。“四年前?四年前……现在是什么时候?”
“万岁通天元年。”她颓然的跌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原来……原来……”她突然捂着脸,不能自抑的大声嚎啕了起来。
“只是梦,只是梦而已啊……”她痛苦的抓住了少年的衣襟,抬头冲他哭道:“十三……十三哥哥是我杀死的!薛崇简,我杀死了我最爱的人,薛崇简……薛崇简……”
她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他无措的拥住她颤抖的身体,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到底怎么了?歌儿,一切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他紧蹙双眉,眼里满是怜惜。
“我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真真切切的关于过去的梦。我梦见了十三哥哥,梦见了你,梦见了姑姑,梦见了……荞花!”
荞花!
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双眸变得冰冷。
她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竹林里,有鸟儿的欢叫声,竹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阳光快乐美好的洒在竹林里,斑驳的光影随风微微晃动。
荷塘,微波亭。
有什么正反射着阳光,发出明晃晃的光芒。
他,白衣似雪,眉眼儒雅。
他,嘴角含笑,眸隐温柔。
风吹起他如雪长衫,如墨青丝。
他回过头来,对着她笑。
歌儿,荷花要开了呢!
淡淡的湿润重新侵上了她的双眸。她抬起手抹了抹眼角,在看去时,发现什么也没有。
原来,一切都只是四年前。
现在,十三长埋地下,恐怕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了吧!
她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表情比哭还难看。
一切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睡了整整半年。
现在,春意盎然。
四月的春风和煦无比,轻抚在她的身上,漾起她的发丝。
她回过头来,却看见薛崇简正站在她的身后,满眼忧伤的看着她。
“百虫穿肠蛊”无药可医,除非……她添了添嘴角,记忆里的腥甜又涌了上来。她一个箭步跨了过去,猛地掀开了他的衣袖。
果然,他的手臂上蜿蜒着大小不一的十几道伤口,有的结痂了,有的已经长出了新肉,只余见粉色的痕迹,有的却还是鲜红的!
许久,她的睫毛抖了抖,极轻柔的放下了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我不会……”
“我知道!可是,歌儿,愿不愿意让我救你是你的事。但,救不救你是我的自由。我说过,我会等你,一辈子守护你!”
“一辈子?”她凄惨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一辈子是多久吗?薛崇简,不要轻易许下一辈子的誓言。”
“你再休息一下吧!”他躲开她的目光,眼中的痛楚浓浓的沉淀在了眼底。他抬头冲她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歌儿最喜欢吃杏仁茯苓糕。我去吩咐一下。”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慢慢,慢慢的,刚刚泄了一地的阳光,又重新被关在了门外。
风吹掀了白色的帐幔。她侧过头,看见荞花随风起舞。心,越发的疼痛。
每个人都会离她远去,每个人,每个人。
包括那个说要等她一辈子的少年。
也包括……那个白衣翩翩说要保护她一生的人。
她,注定孤单。
也注定只为嗜血而活,为杀人而生。
眸中,重新覆上了一层千年不破的寒冰。
是夜,竹林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那些竹影映在窗上婆娑起舞。
洛歌赤脚来到院中。
月光如霜,冰冷无比。夜风吹起她如雪白衣。粉色的荞花在她的面前妖娆的舞蹈。
她抬头看着清冷的月,抵笑了一声:“不知姑姑深夜到访,有何赐教!”
身后,霁曲从黑漆漆的竹林里走了出来。眼里的脸上永远如冰山一样寒冷。她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看你伤已大好,可以继续工作了。”
“哦?不知姑姑又接了哪桩生意。”洛歌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
霁曲抓住几朵纷飞的荞花,十指拈动。她拍了拍手,捋好发丝道:“房州庐陵王李显。”
“庐陵王李显?!”她的身体为之一顿,困惑不已的看着她道:“玖冽山庄从不干预朝堂之事。姑姑何时对此感兴趣了?”
霁曲转过身来,与她对视:“玖冽山庄如今已是江湖第一庄,若再得朝廷支持,那定可成为天下第一庄!”
“天下第一庄……”她冷笑了一声:“这暗杀庐陵王定是武家……”
“不错!正是武家。现在是大周天下,亦是武家的天下。洛歌,你又何必问那么多?你的任务是去结果他。明日就启程。我限你十天之内必需取得他项上人头!”
“是!洛歌遵命。”
翌日,古道旁。
杂草丛生,地界碑已快被荒芜的青色掩埋。道路两旁,杨柳青青,有黄鹂立于枝头,鸣着翠柳。
远远的,有打马声传来。洛歌警觉的回过头去,却看见一点墨绿渐渐靠近。
彼此之间,只隔三十余步。
她□□的黑马,暴躁的吐着粗气,光泽的鬃毛泛着晨光,显得越发黑亮。
他远远的看着她,轻轻一笑,澄澈的双眸中满是温柔。
“此行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
她静默的垂下头,黑色的发丝在风中飘动。他心中一动,跳下马儿摘了一枝青绿的柳条儿,走到她的身边递给了她,风鼓起他宽袖,那些丑陋的疤痕暴露在清晨微湿的空气中。她看见,心中一紧,伸手取过柳条,轻声道:“崇简,你要好好保重。”
“是,你也要珍重。”
她抬眼看了看他,调转马头,挥鞭绝尘而去。
渐行渐远。
她好像听到他在喊:
“歌儿,我等你!”
他,等你!
洛歌猛甩长鞭,尘土飞扬间,谁也没有看见她唇边凄凉而又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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