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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梦想
“咦,裴先生您来啦?”小枝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裴思转身应了一声。
江川一言不发地进了楼,走路的时候刻意与裴思保持一段距离,脸沉得能滴水。
尊贵的部长大人应该是平生第一次遭遇这种谩骂,但出于良好的修养,他没有发作。
裴思觉得,如果这个误会不解释清楚,自己日后只怕无法在部里生存。
“部长,刚才说话的那个……”他追了上去,在距离江川三步远的地方呐呐开口。
江川没有回头,声音中带着嘲讽:“物主对自己的灵宠有教导责任,这是公认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不管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都罪大恶极。
江川没再理他,径直进了屋。
独留裴思苦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垂头丧气地反思自己的罪过。
背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襟,一回头,就见小枝眼巴巴望过来,“你能不能帮我扎篱笆?”
后院与山坡的交界处住着一群地黄精,这种小精灵喜欢尖叫,喜欢咬一切坚硬的东西,包括砖石砌成的小楼。
小枝没办法跟它们讲道理,赶又赶不走,便想用施过法的白榉木来扎篱笆,这样地黄精就不能跑进来了。
作为一个新晋家务助理,这种活儿自然是不容推辞的,要是做好了,部长说不定能消气呢。
裴思匆匆吃过了晚餐,又喝了一大杯小枝泡的“养神茶”,紧接着就开始工作。
然而他的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
地黄精们三三两两从泥洞中钻出来,它们一身土黄色,长得像刺猬,但背上没有刺。
它们吵吵嚷嚷,硬是不肯撤到后山去,更不肯让裴思扎篱笆,令他头痛得很。
夜晚的小寒山十分安静,地黄精们尖利的声音便显得有些刺耳。
江川正在三楼书房内看书,听到地黄精们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后院的方向望去。
这段距离不算近,虽然今晚夜色皎洁,但要看清楚小山坡的情形还是有些困难的。不过这一点却难不倒江川,他甚至连青年的茶色眼眸都看得一清二楚。
胖墩墩的地黄精们大概是看裴思的性格温和,吵闹中竟然动起手来。裴思被它们围在中间,有好几双小短手同时在他身上推推搡搡,害他差点摔了一跤。
江川的眉头皱得更紧——裴思的花魂本来就不齐,再这么晃荡他只怕会直接晕过去,先前的补魂茶都白喝了!
“刺啦——”空气中像是响起了一道电流声,下一刻,书房内已不见人影,小山坡上却多了一个人。
“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一个长得格外粗胖的地黄精站在裴思的包围圈外围,狠狠地挥着拳头,表情凶狠而愤怒。
“你想诛谁?”江川冷冷地问了一句。
十几只地黄精刷一声抬起头来,惊见大人物突然出现,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蹬蹬蹬地集体倒退了三步。
那个粗壮的地黄精一秒变怂,惊恐的脸上写满了“麻麻我想回家”这几个字。
旁边有一只瘦一点的地黄精比较狡猾,它见硬汉风行不通,便打起了悲情牌。
“砰”,瘦叽叽的地黄精倒在地上,短手短腿乱挥,扯着嗓子呜哇乱叫:“暴-力-拆-迁啊!欺压原住民啊!强-权-霸-凌啊!”
又有一只地黄精举高两只小短手,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手机,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已经拍下来了,等一下就传到妖怪论坛上面去,千千万万正义的键盘侠们就是我们的后盾!”
那个瘦地黄精原本哭得满地打转,这时眼看手机镜头快要扫到它了,一下子蹦起来,泪流满面地正对着镜头,摆出一副凄惨而无助的受害人的形象,嘴里还不忘嘱咐一句:“后期别忘了把我P白一点啊。”
裴思:“……”
江川:“……”
江川在非管部里威信极高,众下属对于他的命令无不凛然听从,此刻见地黄精们这么胡搅蛮缠,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快。
小山坡上的空气突然凝结,有如实质的威压缓缓向地黄精们逼近,周边的花草不堪这股压力,竟无声无息地萎了一圈。
地黄精们一滞,滴溜溜的小眼睛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恐惧。
场上静了一瞬。
正当裴思认为它们会认输的时候,突然——
“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那只粗胖的地黄精全身颤抖着大叫了一声。
就像一根引线被点燃,地黄精们全都炸了,一边跳一边七嘴八舌地嚷道:
“我们绝不屈服!”
“我们也是有人权的,不对,我们是有妖怪权的!”
“我们要上-访,到中-央上-访!”
“对,我们要向整个妖界揭露部长专横跋扈的真面目!”
虽然叫得凶,但从它们那闪烁的眼神和畏缩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这群地黄精们心里还是怕的。
明明这么害怕,为什么还坚持不肯从后院搬走?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住这里?告诉我好不好?”裴思蹲下身子,温和地问道。
地黄精:“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能帮我们吗?”
裴思笑道:“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地黄精们鼓着嘴巴,互相望了望,大概是见裴思不像骗子,便把原因说了出来。
“我们要看电视,我们要看《鼹鼠的故事》!”
“要是搬到后山去,我们就不能进楼看电视了。”
“鼹鼠聪明机灵,不畏强权,漂亮友善,就跟我们一样!我们每天都要看一遍它的故事才能睡着。”
这个理由实在匪夷所思,一时间裴思竟说不出话来。
江川转过头来低声问道:“《鼹鼠的故事》是……”
“是一部捷克的动画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引入华国。”裴思木然地背着《华国百年电视史》上的内容。
江川:“……”
这群地黄精们如此群情汹涌,大动干戈,摆出一副不达目的就死给你看的架势,竟然就只是为了一部老掉牙的动画片?!
“我们知道电视机是部长的,”胖地黄精哽咽着说,“可是我们真的很喜欢看那部动画片啊,部长,求您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
“秋风起,落叶黄,想起我的鼹鼠小心肝儿啊~~”瘦地黄精一手掩面,悲凄地唱起了自编的歌。
真是够了。
江川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告诉地黄精们:一,搬家是一定要搬的,它们本来就住在后山,现在只是搬回去而已;二,既然它们喜欢看电视,他可以出钱给它们买一部五十寸的大电视机,从此它们想看多久电视都行。
地黄精们全都惊呆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终于回过神来——以后自己就可以天天看鼹鼠了!
“轰”一声,地黄精们高兴坏了,满地乱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齐齐向江川鞠躬道谢,然后跑回洞里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每一只地黄精肩上都挑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它们排着队,迈着短腿,高高兴兴地搬回后山去。
至此,这个问题总算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根据协议,地黄精们会自觉约束自己不再跑进后院来,裴思也就不用扎篱笆了。
然而地黄精们为什么一开始想不到其实它们可以请求部长送一部电视机呢?
大概是因为,用一根小树枝就能挑起全部家当的它们不知道,一部五十寸的大电视对于部长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贫穷限制了它们的想象力呀。
地黄精们小小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长草丛中了,突然,那只长得粗壮的地黄精急匆匆地跑了回来,高高地举起手,把一样东西递到裴思面前。
“我们没什么可以谢你的,这个请你收下吧。”
裴思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小块黄色的土块,质地却像石头那般坚硬。
“这是……土晶?”裴思猛然想到自己看过的某本书中的介绍,忙道:“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然而那只地黄精已经跑远了。
一侧的江川淡淡地说道:“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得到了有无穷泥土力量的土晶,这笔生意做得过。”
出钱买大电视机的人明明是他,怎么地黄精们感谢的对象却是裴思呢?真令人费解。
裴思不知道大领导心里在想什么,他翻来覆去看手中的土晶,“可是,它在我这里没什么用啊……还是给您吧。”他伸直手把土晶递过去。
江川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缺这个吗?”说完抬腿就走。
裴思跟在他后面走回了小楼。
可能因为他将功补过,部长大人就没计较红鱼头出言不逊的事,仍然允许他住客房。
客房内备有全新的洗漱用具、睡衣拖鞋等物。
裴思匆匆洗了一个澡,倒在宽大舒适的床上,长腿卷着薄毯,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换下来的脏衣服就挂在浴室的挂衣杆上,这是一种集自动清洗、烘干、除皱功能于一体的多功能的挂衣杆,明天裴思起床的时候,就有整洁如新的衣服可以穿了。
人类制造出来的产品自然没有这么强大的功能,这个挂衣杆是部长让后勤局改造过的。
“主人,主人,我睡醒了,我们来聊天吧。”浴室内突然传出声音。
裴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自己竟然把教育灵宠的事给忘了!
他跳下床,走进浴室,从换下的裤子口袋里摸出红鱼头,回到房间扭亮了台灯,然后把它摊在台灯下,从“不准粗言秽语”讲到“过马路要看红绿灯”,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规范全灌进它的脑中。
红鱼头本来往上翘的嘴巴越来越扁,最后完全耷拉下来。
它实在受不了了,叫道:“行了行了,主人您不用再说了!我得罪的是什么大人物?明天给他赔罪还不行吗。”
裴思严肃地对它进行批评教育:“你这种态度就不对。赔礼道歉是应该的,但并不是道一个歉就没事了,要不是部长宽弘大量……”
“部长?!”红鱼头那双外突的大眼睛生生涨大了两轮,声音也都在颤抖,“您是说,我我我今天骂的人是部长?”
看来它终于认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裴思正想乘此机会再敲打它一下,就听红鱼头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呜呜呜我不活了!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梦想,长大以后要嫁给部长。今天我居然对他说了粗话,他对我的印象一定不好,娶我的时候会不会故意给很少聘礼啊?”
裴思:“……”
“你,你怎么嫁?”裴思从灵魂深处发出疑问,“你不是女的吧?再说,你就只有一个头,连身子都没有,怎么长大?”
红鱼头气得在桌上蹦蹦跳:“您怎么可以歧视一个无性别的、残疾的器灵?像我这种情况更需要关爱啊!”
裴思伸手挡在桌边,以免它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行行行,别那么激动,你要关爱我可以给你关爱。其他的事就别想了,部长是不可能娶你的。”
红鱼头伤心地鼓着嘴,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
它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主人,不如您嫁给部长吧!这样我就可以当陪嫁丫环了!到时我的头上一定要系一个粉红的蝴蝶结,很好看的那种!”
裴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聊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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