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

　　回到车上，车厢内十分安静，李泽以为温寒睡着了，直到达酒店，他正想着叫醒温寒，温寒无比清醒的声音传来，“你之前说发现了刘胜华的踪迹。”

　　李泽微微一愣，“是，是的，他欠仇家十多万，被他们追得够呛，手指头都被人砍了几个，可惜他东躲西藏，我又失去了线索。大公子，您需要睡一会。”

　　温寒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脸色着实不好，他说，“不是追债，追杀还差不多。”

　　“我之前也怀疑过，这人虽然品行不正，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他有得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曾经□□过一个女高中生？”

　　“是的。可那个女孩子我调查了，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家里就一个老母亲，出事的时候她们家选择了私了，而且她家估计也没什么能耐让人追杀刘胜华。”

　　“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怎么会变成苏子川的司机？他的警惕性那么高。”

　　“您是说……苏子川是明知故犯？可是为什么？”

　　温寒的声音突然有点冷，“我想刘胜华还伤害过别人，只是为了保全受害者的名誉，这事被掩盖住了……而且这人可能和苏子川有很深的联系。”

　　“大公子是说，刘胜华得罪的人其实是苏子川？苏子川早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些所谓的仇人其实是苏子川找来报复他的。那车祸也？”

　　“如果一切都在苏子川的计划中，那场车祸就并非是意外了，毕竟他自己几乎毫发无伤，又给刘胜华的失踪安了一个肇事逃逸的罪名。”

　　“那个受害者难道就是……？”

　　“……去查。”

　　“是。”如果真的是她，以苏子川的性格，天知道他会对刘胜华做出什么事情，李泽默然。

　　温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透出深深的疲倦，“你要小心点，别让警察闻到一点味道。我累了。”

　　夜半，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的寒意，李泽察看着温寒的脸色，说，“大公子，我看还是让马修过来一趟吧。”马修是温寒的私人医生。

　　温寒微微皱眉点头，“让他天亮再过来吧。”

　　……

　　这家粥铺一大早生意就异常得好，天一亮就有附近居民拿着自家的保温筒，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在那排队买早饭。有一个人，穿着宽松的运动连帽卫衣，还戴着一个黑口罩，也在那拎着保温筒排队。即便戴着口罩，那人露出的眉眼也好看得让人过目不忘，旁边甚至已经有女孩子在那偷偷拍照，那人发觉了却也不甚在意，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艇仔粥一份，不要葱，还要一份斋肠。”他说。

　　老板娘见到他，笑说，“今天怎么是你来，你姐姐呢？”

　　“她还没起床。”

　　老板娘一边给他盛粥，一边说，“她也有睡懒觉的时候？她来我这买早饭的时候可早啦！都是第一个，我一开门就能看到她！”

　　苏子川没有说话，他和方木都爱喝这家的粥，只是这里离江南很远，她又不会开车，那她每天早上几点就要起床呢？而如果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会那么大老远跑来这买早饭。苏子川想的时候，老板娘已经把粥和肠粉盛好了，她还笑嘻嘻地问，要不要再来一个板栗肉粽？你姐姐挺喜欢吃的。

　　苏子川微微一笑，“好，谢谢。”

　　他回到医院的时候苏方木还没有醒来。他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看着她，看她的头发，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嘴唇，看她露在外面的手……仿佛看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独一无二的珍宝，怎么样都看不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轻轻的呻吟，苏方木醒了过来，因为睡了太久，头难免有点痛。

　　他扶她坐起来，又在她身后加了一个枕头。她因为头晕，不觉皱着眉头，子川有点紧张，心里又想到伤害她的人，眼中闪现一丝阴冷的狠意，“你怎么还在这里？”方木突然说。

　　“什么？”

　　“不用赶回日本吗？你不是在拍戏吗？”

　　“我的部分已经杀青，不用回去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买了一点粥，还有肠粉，肉粽，那个阿姨说你喜欢吃。”

　　方木望着那个足有他拳头大小的肉粽，笑道，“一大早哪能吃下这么多？”

　　她去简单梳洗了一下回来，子川已经把粥倒进了碗里，肉粽和肠粉也放在了碟子里，旁边还放了一小碟的豉油，方木认出来那些餐具都是他从家里拿的。

　　“其实我根本不用住院，明天我就想回家。”

　　子川点头，“好，明天我们就回去。”

　　“你真的不用回日本了吗？”

　　“不用了，而且这部电影之后我也不会再回去。”

　　“可是你不是答应大公子去那边一年吗？”

　　“我回去也可以，你跟我一起走。”他凝视她道。

　　她目光躲闪，这让他不禁皱眉，她说，“我有工作，我不会跟你走的。”

　　“工作？”苏子川皱眉，“你遭遇了这种事，难道还想回去华星教书吗？”

　　“就算我暂时不回去，也不意味着我一定要跟你去日本。”

　　苏子川点头，“好，那我回来。”

　　“你怎么可以说回来就回来？你答应了大公子……”

　　“够了！什么大公子？什么工作？如果你因此还受伤的话，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方木拿着瓷勺的手微微颤抖，“没有意义？你知道我在华星教书有多开心吗？”

　　苏子川一窒，方木苦笑，“你当然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问起过。”

　　“如果你想继续教书，我们也可以去学校，为什么一定要去华星？姐姐，娱乐圈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你不要离他们太近……”

　　如果是以前，她虽然会有异议，也许也会再一次答应，可是这次，她却偏偏不想答应他，“如果我说不呢？”

　　“我不想跟你去日本，我也不希望你回来，我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你正常的工作，”她看到苏子川的瞳孔愈发清透，就像一枚黑色的玻璃珠子，逐渐变得冰冷，她知道他在控制怒火，“我也希望你遵守和大公子的承诺，我们姐弟已经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而且我在华星呆的很开心，学生们很可爱，这件事之后，我答应你每天坐司机的车回来，我会加强警惕的，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你总是把我想得过于脆弱，我又不是孩子。”

　　苏子川没有说话，他刚赶到医院的时候，她那时神志不清，抱着他的情景虽然让他心疼，却也心安。而此时，她恢复了理智，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来了，他感到他们之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匕首深深划开了一道距离，冰冷而疏离。而他只能望着这道莫名的伤口，无能为力。

　　苏子川的目光凝在空气中的一点，静静道，“你当然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勉强你。”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苏子川忽然盯住她，“你为什么要疏远我呢？”

　　面对他亮如寒星的双眸，方木只觉得内心一颤，她说，“我听不懂……”

　　“你在躲我！”苏子川凝视她，一字一句说道，“你就是在躲我。虽然你回来了，可你依旧在躲我。华星的工作那么忙吗？忙到你都来不及回我的信息？你说你想要离我更近一点，想要了解我的工作，那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回来，或者你陪我去日本？！”苏子川摇了摇头，“我在日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疏远我了？难道就因为当年夏薇那件事情？！”

　　“不是的……”

　　“够了！”苏子川豁然站起，带动了方木膝上的餐盘，碗哗然摔碎在地，一片狼藉，他铁青着脸，缓缓闭上双眼，好像不忍看见现在发生的一切。他从来没有跟她发过脾气，十三年来，从来没有。到底什么变了？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不相信，就因为当初夏薇那件事情，你可以消失整整一个月甚至更久，可是这也没什么，已经过去了……”他复睁开双眼，痛苦地望着她，“可是我不能忍受，你疏远我。”

　　苏方木只是静默。她没有看他，那对棕色的双眸望着彼此虚空的一点，寂静宛如一汪深潭。

　　“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透出一丝痛苦，“比夏薇那件事情更严重，严重到你都不敢说出来。”

　　她暗中握紧右手，微微颤抖，还是沉默。

　　见她沉默，他更加确信，“可是我不知道。”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激动道，“可是无论那是什么！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

　　寒风猛然吹进，吹乱了她的发。那扑面的寒意好像渗进了她的心底，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该怎么办……

　　“子川，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也难免会疏远你身边的人的。”

　　“什么？”苏子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木淡淡笑了，“还记得你当初刚和夏薇在一起的时候吗？你晚上都不回来，也不接我电话，把我急坏了。”

　　她看到他面色静白犹如菲薄的纸片，她继续说，“我以为我对你和过去是一样的，可你却说我疏远你了……或许真的吧，但我不是故意的。子川，你要明白，我们虽然是相依为命的姐弟。可是我们毕竟是两个人，我们总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的，也许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可终有一天，我会嫁人生子，到了那个时候，我就难免会把精力分给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你，也是一样的。”

　　她盯住他，接着说，“你也终有一天会爱上别人，那个人会一点点占据你心里的位置，然后你也会结婚，也会有孩子。到时候你也难免会疏远我的，不是吗？”

　　他听着，又不在听着。一把极薄的刀刃无声切开他心脏上的脓疮，刹那间鲜血肆意横流，他却感到一种宁静。他微微眯眸，望着她沉静的双眸，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是谁？”他问。

　　“……”

　　“现在分担掉你大部分精力的人是谁？温大公子么？”

　　“如果是他会怎么样？不是他又怎么样？很重要吗？难道喜欢上谁，我也要得到你的批准吗？你当初和夏薇在一起，也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不是吗？”

　　他的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伶牙俐齿，他微微苦笑，“你知道为什么夏薇和我分手吗？”

　　“……”

　　他盯着她，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莫名的炽热，“因为我说我不结婚，我说，我这一生都不会结婚。”

　　他说完就静静等着，他看到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血色，他等她问为什么，如果她问，也许他就会告诉她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会结婚。

　　为什么，从十八岁起，他就无法再真正快乐了。

　　因为他无法爱上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

　　他原本想要将这份心思深埋心底，一生一世都不会说出来，可是现在理智几乎要不受他的控制了——谁让她又喜欢上了别人？！

　　可是苏方木只有沉默，她涩声道，“又开始胡说了，我累了，你让人进来收拾吧。”

　　望着这一地的狼藉，苏子川心底深深袭来一阵惶恐和疲倦，他感到一切都在朝着他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而他无可奈何。

　　“我会回来！”说完他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护士进来收拾，看到满地的狼藉，想到刚才苏子川离开时的神情，想必两人吵架了，于是也都默契地安静打扫，“苏，苏小姐？”听到有人喊自己，方木才回过神，感觉脸上一片冰冷，抬手一摸，原来已是满脸的泪水，她忙抹去泪水，微笑道，“麻烦你们了。”

　　这时电话响起，她接起，是李泽。他在电话里问起她的状况，又说已经帮她找到了那几个行凶的女孩子，这件事大公子已经默默帮她办好了，没有让媒体得到一点消息。这件事怎么麻烦到的他？方木心里诧异，李泽说，牵扯到她的事，苏子川难免会冲动，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让那些媒体再抓到什么把柄，大公子就帮她处理了。

　　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缜密，方木心里又感动又愧疚。许多事，她自己都还没有想到，他就已经帮她筹划好了。

　　“李先生，明天我就会出院，到时候我会亲自向大公子道谢的。”

　　李泽那边停了一下，说，“苏小姐，现在大公子身体不适，正在家修养，明天你在公司可能见不到他。”他估计，应该这半个月大公子都回不到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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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夏薇的突然出现激起娱乐圈的轩然大波，半年前，她离奇失踪，身为苏子川唯一承认的女友，据说两人在出事前曾爆发激烈争吵，外界甚至纷纷怀疑夏薇失踪与苏子川脱不了干系，如今夏薇回来，不仅面容受毁，更自爆患有抑郁症，失踪期间是在日本静养，记者问起其与苏子川的关系，夏薇回答两人早已分手……”

　　夏薇疲惫地回到家，黑暗中她打开灯，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男人，她吓得差点尖叫，但再看一眼，她便认出那人是谁了。

　　她慢慢地脱下高跟鞋，“你还记着我家的密码啊。”

　　她穿着玫瑰金色的紧身连衣裙，一头酒红色的及肩卷发，几缕秀发微微遮住她的左脸，虽然已经做了遮瑕处理，但依旧能看到眼下的伤疤，苏子川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看清楚那个伤疤，“明天你就可以换密码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最后一次”她笑了一声，“你连这最后一次其实也不想来吧。说吧，你来干什么？”

　　她走去酒柜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才好好坐在他的身边，左腿悠然盘在右腿上，妩媚得像一只猫。

　　“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她最近怎么了？我记得以前你也是这样，每次不开心来我这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她。”她晃着杯子里的冰块，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冰块一样，冷得发疼。

　　他一把盖住她的杯子，连着她的手，缓慢地重重地放在桌上。

　　他凑近她，她感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是你，让人拍了那些照片。你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最怕什么，所以你选择这样伤害她。是不是？”

　　“可惜照片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不然我们还能一起欣赏一下。”

　　他猛地别过她的下巴，“你不该动她！”

　　“动了又怎么样？”夏薇一扬头，眼睛下的伤疤明晃晃的就像一道泪痕，“你以为我现在还怕什么吗？”

　　“而且我不是要伤害她！我是要伤害你！我恨的是你！”

　　苏子川轻蔑地笑，“因为我无法给你你想要的？”

　　“不是！因为你骗我！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说你爱我，为此我不惜耗费我六年的青春，我等你，我包容你，我爱你。我这么一个没有耐心的人，我等了你整整六年，六年……”她恨地打掉他的手，“可是你不过是利用我，做一个幌子，来遮掩你龌龊的心思！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爱我！你一直骗我！明明一切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心脏仿佛在尖刃上狠狠碾过，而他只是面无表情，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像被什么耗费掉了全部心力。

　　这世上有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比如她爱他，比如他爱她。他六年前就知道了，六年过去了，他感受得更深罢了。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们两的关系，你想结束的话就可以结束。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斜勾薄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讽。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爱上你？六年就是你为自己的狂妄付出的代价。”

　　“好。说的好！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的脸也毁了，我什么也没了！可我好歹现在清醒过来了！我可以放手！可你呢？你是无药可救！苏子川！”

　　夏薇突然声嘶力竭，“因为你爱上的是自己的亲姐姐！”

　　苏方木在商场已经逛了几个小时，筋疲力尽却还是没有收获。她明天想要去看望温寒，照理说应该带一份礼物前去，可是逛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买什么，好像什么他都不需要，她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如果礼物无法送到人的心里，倒还不如不送，更何况她是真心想感谢他。

　　说到底他还是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然她现在又怎么会这么苦恼呢。

　　正当她苦想的时候，商场的大屏幕突然放起了苏子川的广告，原来前不久苏子川来到这个商场为某品牌的旗舰店开幕剪彩。屏幕里，他俊美依旧，没有缺憾的五官好看得令人诧异，只一对眼睛明亮又迷惘，好像迷路在人间的妖精，不记得回去的路。

　　他当明星并不开心。她知道。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她凭对他的了解，几乎可以断定，他并不喜欢他的职业，那当初他为什么放弃医大的录取书转而投身进娱乐圈呢？

　　“为了苏方木，你进入娱乐圈，为了苏方木，你让我去接近温尹，还是为了苏方木，为了不让她怀疑，你让我当你的女朋友！你还为她做过什么？你还能为她做什么？”

　　“这六年里，你越来越易怒，越来越抑郁，多少个夜晚，没有安眠药你根本就无法入睡！你没发觉吗？苏子川，你已经快疯了！而更可悲的是，你是多么，多么害怕让你的姐姐知道你的心思啊……如果她一旦知道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苏子川猛然盯住她，“你做了什么？！”

　　夏薇莞尔一笑，“你已经发觉了，不是吗？”

　　苏子川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是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瞳孔暴露了他的恐惧。

　　是的，他害怕。

　　却不是害怕道德的谴责，社会的舆论，人们的非议……这些他统统都可以不在意，事实上，他又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目光？这个社会对他和她何曾仁慈过，他又凭什么要活成大众期许的模样！

　　他害怕的，是被她知道。

　　他太了解她了。他害怕看到她的难以置信，她的责难非议，她的冰冷拒绝……

　　他什么都不怕，但他怕她。

　　“她不会相信的。”他说。

　　“我当然知道，毕竟你在她面前装的这么好……”夏薇从包中掏出几张照片，“我早就怀疑你和她了，所以我派人暗中调查了你，结果我看到了这个，如果不是亲自拍下了你忘情的一幕，想必她也不会信吧。”

　　照片上有两个人。

　　女子睡着了，穿着白色的毛衣裙，杂志从手中滑落眼看就要落在地毯上，一只修长的手迅速将它接住，然后，动作悄然停住，那个男子似乎在凝视女子，凝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下腰来，吻上了她。

　　那个吻很轻，很美，就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眼角的一滴泪水。

　　她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以后你的名字就是子川，苏子川。”

　　她说，“子川啊子川，我是你的姐姐。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他猛地站起来，照片几番飘转，缓缓落在地上，他却好像被那照片灼痛了双目，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夏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心里终于有一阵快意，好像用刀割破了心上的一个疮口，那些腐烂了的血终于恣意流了出来。

　　“我原本不想牵扯她，毕竟事关你我。只是我思来想去，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让你痛苦，于是我想啊想啊，你苏子川最怕的是什么呢？最重视的是什么呢？”

　　“看样子你已经尝到了梦碎的滋味了。是么？”

　　苏子川双眼通红，狠狠盯住她，“你是十个月前告诉她的。”

　　“是。就在她失踪前。”夏薇笑，“你可把她吓坏了。啊，对了，现在她的男朋友是温大公子，如果他也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样？你姐姐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因此恨你呢？你已经拆散了她和温尹，如今又要拆散她和温寒，呵呵。”

　　仿若有一根锋利的线在他的眸中缓缓收紧，他的声音冷若冰霜，“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你住手了，是吗？”

　　夏薇盯着他，一字一句，“是的。我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你不要后悔！”苏子川转身离开。

　　他的车飞速行驶，好像在拼命逃离什么。他的神色苍白，眸中闪烁着空洞而慌乱的光芒。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因为和温尹分手伤心极了，那个时候他就安静陪在她的身边。

　　看着她静静流泪，为了另一个男人。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吃东西，他看到桌子上有一个苹果，他就拿了起来，那时候他记得她忽然问。

　　“爱我是不是很难？”

　　他说不是。

　　“那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一个一个离开我？爸爸、妈妈、爷爷，还有他……”

　　他慢慢削着皮，神情沉静，“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你总不会陪我一辈子……没有人能陪谁一辈子的，哪怕你是我的弟弟。”

　　一点猩红绽开，血顺着刀刃静然流下，流过他雪白的手指，啪一声，掉在地上，像朵破碎的花。

　　他蜷起那根手指，把被血污了的苹果放回桌子上，轻轻说：“为什么不能呢？”

　　“什么？”

　　他淡淡一笑，好像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你是苏方木，我是苏子川，我为什么不可以陪你一辈子呢？”

　　“傻孩子……”苏方木喃喃着闭上眼睛，似乎哭太久了，太累了，于是慢慢沉入了梦乡中。

　　然后苏子川就那么静静望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月亮从一边移到了另一边，久得暗云飘過，留下一片迷离的斑驳，久得所有的声音都深埋入了夜色里，然后化成了一个沉静的秘密，苏子川依旧静静望着她，一动也没有动。

　　因为他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内心这许多年来一直藏着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它无比荒谬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它饱含激情，深入骨髓，却也注定没有希望。它就是撒旦不知何时在他心里埋下的一颗种子，势必要吸食掉他的每一滴心血，他无能为力，却也不能语人分毫。

　　是的，他不会说出来的，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的。

　　他太了解她了。

　　可是现在她却知道了！那么一切的反常举动都可以得到解释了。是呀，她一定被吓到了。她怎么会想到朝夕相处的亲弟弟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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