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

　　展钦不经常熬夜，昨晚陪周似锦说话，一直到半夜，其实他两也没说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但也到了一两点。以至于今早他的生物钟也没能让他起床。
　　而周似锦就不一样了，日日嗨到半夜，第二天依旧早起。

　　周似锦是在一片灼热的日光中醒来的，九月末的晨阳，还带着些热度，这温度似乎是为了叫人从梦中醒来一般。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睁开朦胧的眼，瞧见的，是一张放大了的，展钦的俊脸。平日里抿着的嘴角，此时好像有了些弧度，刀锋似的眉舒缓下来，比平时少了几分不近人情，多了几分柔和。
　　下意识屏住呼吸，周似锦的视线在展钦的脸上停留了几分钟，才后知后觉的从床上爬起来，整个过程轻手轻脚，怕吵醒了展钦。

　　早晨八点。
　　一般人家里这时候应该在吃早餐，周似锦从房间走出来，餐桌上是常见的早餐，包子，馒头，豆浆。
　　展奶奶这时正在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来，周似锦连忙去厨房搭把手，给展奶奶递碗，展奶奶把鸡蛋盛进碗里，问：“怎么就你一个呀？小钦呢？”

　　周似锦坐在位置上，不好意思的说：“昨晚我和他聊天，不小心就说过头了，他现在还在睡呢，要不要我现在去叫他？”
　　把筷子放在周似锦面前，展奶奶欣慰的说：“没事啊，让他睡。小锦你别看展钦长了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其实啊，他话不少的。只不过啊，很多人觉得他不好说话，现在看你和小钦有这么多话说，奶奶很高兴。”
　　周似锦点点头。
　　“他爸妈还在家的时候，他也还愿意多说，现在……”
　　他们出去浪了，把小孩一个人丢在家，还要一连玩好几个月！
　　展奶奶叹了口气。

　　现在，展钦离了父母，在大城市上学，可父母还在辛勤劳作。
　　周似锦暗想，要对展钦好一点，给他家的温暖，让他在宿舍就像在家里一样。

　　原本就和事实偏差甚远的事，现在它偏的更远了，貌似……掰不回来了？

　　带着满腔父爱，周似锦吃完早餐回到展钦房间，坐在展钦的椅子上。书桌上的书整整齐齐堆了一摞，从上至下，按照字母表的顺序排列……好像有点轻微的强迫症。
　　随意翻了翻课本，没再动其他东西。

　　手机嗡嗡震动。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
　　没睡醒的毕加索：三幅风景画，速写，晚上交。一张素描，假期完给我。
　　帅帅帅锦：行。

　　发消息的人是周似锦的画画老师，不是几十岁的老头，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有着一头快要过肩的头发，日常随意的扎起，倒也有种凌乱美，整日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胡子拉碴，乍一看，还以为是三十几岁的美型大叔。
　　即使形象比较随意，画技却没得说。当初要不是是秦芸带着他去的画室，周似锦估计是不会找他当老师的，虽然周似锦知道艺术家，都有些小怪癖。

　　应下作业，正巧周似锦这时候闲着无事，从展钦的草稿纸中抽出一张崭新的A4纸，铅笔却找不到。
　　我记得，展钦有一支6B的笔来着，在哪？
　　周似锦找了文件袋，找了书桌，愣是什么也没发现，只好抽开右手边的抽屉，拉开一小条缝。

　　从拿小缝能看见的只有一张纸和一只笔，其他好像什么也没，空落落的。拿出6B铅笔，骤然发现那张纸上边的签名很眼熟。像是……之前给展钦画的那张画上，周似锦签的。慢慢拉开整个抽屉，那画一点一点露出，当真是那幅画。
　　心下一动，什么风景画呀，什么作业呀全都被抛在脑后，周似锦落笔，画的是展钦熟睡的模样，画的比前一张精细。

　　纤长的睫毛。
　　在那之后有一双漆黑的眼被遮盖着。

　　英挺的鼻梁。
　　若是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像极了斯文败类。

　　略薄的嘴唇。
　　……
　　停顿了一会，周似锦才画下去。

　　有棱角的下巴。
　　用铅笔打上阴影。

　　最后在柔顺的发间加上一对猫耳朵，一只尖尖竖起，一只软软趴着。
　　可爱风。
　　展钦看见估计要气笑。
　　周似锦悄悄把这一张画和之前那张叠在一起，新的那张压在下面。

　　再拿了展钦一张纸，想开始画风景画来着，又蓦然想起昨晚看到的，展钦洗完澡以后裹着浴巾的样子。

　　于是乎，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花小草的线条变成了，一个人体结构图。
　　发梢湿哒哒的，滴着水，那水痕没入腰间，正用笔在腰间打着阴影，身后一个低哑的声音淡淡道：“你在干嘛？”

　　周似锦吓了一跳，忙用手肘遮着画，撑着下巴。
　　有什么比你在画别人的半裸图，还被当事人看到更尴尬的。
　　我明明只想画了再塞进抽屉里，怎么现在搞的我和变态一样画人家半裸的画，还要偷偷收藏。
　　一瞬间。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种种想法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最后他托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画风景呀，还能是什么？”
　　看起来正经无比，实则慌得一批。

　　撒谎。
　　眼神飘忽不定。
　　左手的大拇指搓着食指。
　　上次周似锦当着展钦的面跟老林说谎也是这个样子。

　　就算这些都不对，展钦看见的那一点，明明就是人形，那不成风景画的稿子还能是人啦？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展钦暗想。
　　但他也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人总是要有点自己的秘密的。

　　“那你好好画吧。”
　　留下一个“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展钦摆摆手进了卫生间。

　　看样子是没看到什么，不过，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周似锦尝试解读了一下。
　　……
　　解读失败。
　　他大手一挥，算啦，反正没看到就行。

　　……

　　这两天时间，周似锦在完成“毕加索”给他布置的假期作业，嗯……学校的那些嘛，没听，没看，没记，不知道。
　　至于展钦第一天就把作业写完了，这两天在看书。

　　老话说时光如白煦过隙般飞快，假期更是如此。
　　吃了在展钦家的最后一顿午饭，周似锦躺着阳台的吊篮上。这吊篮是展颜送来的，展钦曾拒绝，展颜却说：“又不是给你坐，我来你家，我就坐这个。”

　　周似锦拿着手机指绘，指绘的对象嘛，自然是对面看书的展钦，那书是和微积分有关的，作者叫什么菲啥啥啥金哥。
　　得，脑壳疼。

　　吊篮摇摇晃晃。阳台没有空调，展钦搬来一个风扇，因为太久没用了，所以风扇转起来嘎吱嘎吱响。
　　被夏困支配的周似锦画画的手渐渐软下去，展钦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随着线稿上出现的突兀线条，周似锦头一歪，睡着了，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声音也让展钦注意到周似锦，展钦把书放在椅子上，走到吊篮旁，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看见了周似锦画的，他本人，漫画版的，还挺好看。
　　把手机放在周似锦身旁，想要去把阳台的窗帘拉上，以免他晃到眼，不料，手才刚从吊篮上移开就被大力握住。
　　“别走。”周似锦闭着眼焦急的说。

　　梦话。
　　展钦能判断出来。

　　此时只要掰开周似锦的手，展钦就能继续看书，周似锦也不一定会醒。但展钦就怕这个万一，万一把他吵醒了呢？
　　顿在原地几秒，展钦用温柔的语调带着安慰，轻声地说：“不走。”
　　“妈妈……”周似锦又喊。
　　“……”

　　喜当妈的展钦再无奈也任由他抓着，用长腿勾着刚刚坐着的椅子，小心翼翼，怕拖出尖锐的噪音。
　　完了以后。
　　还有窗帘……

　　还好拉着手也离窗边不远，故伎重演，用脚把窗帘勾起一脚，慢慢牵着，窗帘拉了大半，展钦这才坐在周似锦旁边继续看书，为了让周似锦睡得更舒服一些，手，是在周似锦身侧的。

　　展钦就这样把书架在腿上，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翻书页。

　　这一觉周似锦睡得很沉，恍惚间又梦到了秦芸，秦芸端着笑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朝着前方无尽的深渊从容走去，周似锦在后面不停的追，握住了秦芸的手，秦芸轻缓地对他说：“回去吧小锦，妈妈看着你呢。”

　　从梦中惊醒，周似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抓住了秦芸，手上温热……
　　等等……温热？
　　周似锦抬起手，连带着被抓着的那个人的手腕一起抬起，缓缓顺着手向上看。

　　要命。
　　展钦的手。
　　我把展钦当我妈啦？
　　……
　　要是被他知道，那可不得了。

　　“唔。”周似锦还没想好怎么打破这个独自尴尬的局面。
　　展钦感受到周似锦的动作，看着书的头一点没抬：“醒了？收拾收拾，等会回学校了。”
　　“嗯……”轻轻放下展钦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阳台。

　　尴尬也没犯一会，周似锦已经自我排解了。随便收拾收拾就从房间走出来，毕竟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出来后，还是那个恣意的锦哥。

　　回学校的路上，周似锦翻翻书包，突然发现，那张原本应该压在展钦抽屉的半裸图，就夹在那几张速写里，出现在他的包里。

　　……
　　好像那时候画完顺手收起来了。
　　现在给他会不会被当做变态？
　　好吧……
　　我，带回去？

　　于是，来时周似锦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和耳机、充电器什么的，而回学校时，包里还多了个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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