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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受困三日
正要割开眼前这个倒霉的宫女的喉咙,司马曜突然想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着苻兰闭得紧紧的双目和蝶翼般轻颤的睫毛,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等,刚才那两个门卫进来说了什么?”
“你也听见了,他们只是进来查看可有贼人闯入。”苻兰见刀子收了劲,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十分紧张。
“不对,我是说他们。。。称呼你为殿下?你是谁?与苻坚有何关联?”
苻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来:“我是秦王与昭仪张氏的长女,名唤苻兰,获罪被褫夺公主封号,贬入藏书阁看管典籍。”
司马曜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宫女,就是那日谢安提及的谋害妃嫔流产的苻坚另一个女儿。
“哦?这么说来,苻苓公主是你的姊妹?”
“苻苓是我的小妹。”
司马曜端详了一下苻兰的面孔,温婉的鹅蛋脸,五官不同于苻苓那样典型秦国女子的浓眉丹凤眼,五官恬淡柔软,倒像是江南的女子。
“我瞧着你们长得到不像,若是敢愚弄我,小心割掉你的舌头。”一边说着话,司马曜手中的刀背在顺着苻兰脸颊轻轻擦下。
冷汗已经浸湿了苻兰鬓角的碎发:“我确是秦国公主,小妹肖似父王,我更像母亲一些。”
苻兰脸上虽然没有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看似镇定自若,但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膝盖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司马曜收手将刀子移开,她慌张地摸了摸脖颈,手指上沾了些自己的血,鲜红的颜色看着好不刺目。
司马曜察觉了苻兰的畏惧,晃了晃手中的尖刀:“听闻长公主陷害妃嫔流产,能在膳食中下毒的人,不会只有这点胆量吧。”
苻兰也不做辩解,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司马曜揪着苻兰的衣领,拉她到藏书阁的窗口,又提起手里那把刀抵住苻兰的后颈,小声说道:“你且探出头去,看看外面有守卫多少人?记得不要肆意喊叫,小心你的小命。”
苻兰依言照做,只见藏书阁外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士兵,黑压压地,像成群在地上觅食的乌鸦。
“人很多,约莫有四五十人的样子。”苻兰缩回头来,尽量压低了声音。
四五十人,比来时多了一倍还有余。是因为秦王书房起火引起了苻坚的警惕所以要加强对于藏书阁的防守吗?守卫如此多,再想从屋檐上离开只怕会被发现。既然如此,只能先躲在藏书阁,见机行事了。
司马曜心想。
“你在这里站着,不要四处走动,若是你试图逃跑,我手里的刀子肯定比你的腿脚要快。”司马曜走到书案不远处的墙角,用脚点了点地,示意苻兰站在这里。
看到苻兰乖乖地踱步到墙角处站好,司马曜绕到她背后,撕下自己衣角的布料,系在苻兰额头下方,刚好遮住苻兰的眼睛。
确认苻兰看不到了,司马曜又回到山水图那里,依原样将扎满小孔的画布取了下来,将画布背面向上在桌子上摊开,坐在书案前,掏出炭笔继续临摹勾画了起来。
过了四五个时辰,苻兰站得已是腿脚酸软,细密的汗珠顺着两颊滚落。她再也坚持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听到动静,司马曜回头看了看她,见苻兰瘫坐在地上,摇了摇头:“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小姐,五个时辰都站不得的。女人真是麻烦。”
嘴上对苻兰嫌弃得要死,司马曜还是把自己坐的那把竹椅拉到墙角,一把摘下蒙住苻兰双眸的布条,指了指竹椅道:“坐着吧,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人难受。” 因为藏书阁二层附近只有一把竹椅,司马曜又不敢贸然下楼,他便回到书案前,站着临摹。
苻兰坐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司马曜认真写写画画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少年刺客好像也不是想象中穷凶极恶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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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于藏书阁门口加重的士兵人手,司马曜已经连续三天躲在藏书阁临摹秦国全域绘图,不敢贸然出去。他困在藏书阁的二层,水米未进,即使武功高深,正处于生长发育期的司马曜,体力上也渐渐有点吃不消。
这几日里,苻兰已经与司马曜熟络了些,隐约感觉到了司马曜不会杀她,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她先是站起身来在竹椅附近走动,偶尔去卧房拿些茶水吃食充饥,即刻又返回墙角的竹椅处坐下,司马曜见她无意逃跑,也不去睬她,一个人专心致志的描绘这巨幅地图。苻兰只得远远地看着,不知道这个黑衣人在搞什么名堂。在她眼里,这个少年只是在对着一张泛黄的画布临摹些奇奇怪怪的线条,深闺长大的她也不知道这是在临摹什么东西。
第三日夜里,司马曜放下笔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图上所有重要的地域他都基本画下来了。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却感到一阵晕眩,跌坐在地上,惊动了斜靠在竹椅上浅眠的苻兰。
苻兰凑过身去,见司马曜嘴唇发白,问切道:“你怎么了?”
司马曜有气无力,完全忘记变声,声音从平日里刻意压低的声线变回带着稚气的奶音:“我没事,不要你管。” 话音未落,肚子却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在晋国皇城中,司马曜平日里最恨他这稚嫩的躯体,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都因为自己年幼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他往往都是刻意压着嗓子,改变声线发出低沉一些的声音。此刻体力不支,却也是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了。
听见声响,苻兰唇角微扬,心领神会:毕竟是个孩子,连着三日在这里写写画画的,也该是腹中饥馑了。她转身下楼,不多时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一盘榴莲酥。榴莲酥金灿灿的酥皮还带着油光,好生馋人。
苻兰把盘子放在桌上,往司马曜眼前一推:“喏,我卧房还存了一些糕饼点心,你成天晚上耗在这里,体力肯定是吃不消的,先垫点东西吧。”
司马曜饿极了,但他嘴上却还硬得很:“谁要你惺惺作态地拿来吃食,我前日里还要杀你,你心里指不定有多恨我。哼,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指不定也往这里面下毒了呢。”
司马曜的怀疑不无道理。他生长于晋国皇宫中,从记事起,就因皇储争夺战和嫔妃间的斗争而屡屡涉险,一切吃食都要经由心腹先试吃后再行享用,确保食物中没有下毒。这样的生长环境,令他本身就对女人缺乏信任,更何况苻兰下毒使惠妃流产的罪名已经让他认定了苻兰是个伪善、狠毒的女人。因此,即使他此时浑身乏力,也不会接受苻兰的任何恩惠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困在藏书阁这几日中,未曾让苻兰拿来任何茶水吃食。
苻兰默默地听着司马曜对她的唾弃,也不气恼委屈,用绢帕包起一块榴莲酥,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在腿上摊开一本诗集,边吃边看,自得其乐。
司马曜见她吃得香甜,很是气恼,心想:母妃说的一点都不错,秦国的女子没一个是好东西,比起我晋国女子可差得太远了。
到了第四日,苻坚终于放松了警惕,撤走了大半的兵力,司马曜趁着守卫稀疏的空档,点了苻兰的昏睡穴,潜回了碎玉轩,谢安在花厅等了四日都不见会稽王的身影,焦灼不安地在厅内踱步。
“谢安,我回来了。”一声轻唤,勾回了谢安的注意力。一回首,正是脸色苍白的小会稽王。
见到司马曜平安归来,谢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急匆匆迎了上去:“殿下回来了,可有何收获?”
司马曜从怀中掏出那份临摹完整的炭笔绘图,在桌子上摊开来,赫然是秦国各处地域环境及军事位置。谢安没想到会稽王能如此顺利地弄到秦国全域绘图的摹本,惊讶得下颌微张:“殿下是在藏书阁的何处发现此图的?”
司马曜此时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气息还十分紊乱:“既然图已到你我手中,就先不提这个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胡乱塞了几口点心进嘴里,含混地说道:“建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圣上身体抱恙已久,只怕桓温等势力已经按耐不住了。”
谢安点头道:“不错,琅琊王的探子刚刚来报,说桓温近日里已经开始派人散播谣言,说圣上的子嗣都为后妃□□宫闱所生,皆非皇族血脉。而且,桓温还私下里开始秘密集结军队,名义上是加强对于都城建康的防守力量来抵御外敌,实际上只怕是对于皇位虎视眈眈,狼子野心。”
司马曜冷冷地笑了笑:“现在的储君毕竟是我父王琅琊王,即使圣上身体有恙他日让位,也该由我父王做这个天下之主。这个桓温,非我晋国皇室中人,莫非还想自己做皇帝不成!”
谢安眉头皱了起来:“臣也不懂桓温到底在想什么,按理说若是他想要夺取皇位,早就该这般做了,何必等到琅琊王从戍边返回都城还未采取行动呢,储君回到建康后,他再想登基称帝,只怕是不能得逞了。”
“你还不够了解桓温。桓温此人野心不小,官居丞相仍不满足,心里肯定是惦记着大殿之上的龙椅的。但他骨子里还有些书生意气,想要名正言顺地登基,不能落下个篡位的名声。所以表面上还是要支持储君上位的。“
“那若是琅琊王继承大统,小王爷您既袭了会稽王的名号,又是琅琊王最得意的儿子,必然立为太子,琅琊王退位后也该由您继位,桓温又哪有机会称帝呢?”
司马曜摇了摇头:“我也还没想明白桓温之后要采取什么行动,只怕他会对我或者对父皇不利,制造事端。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我们返回建康后再行判定。此事不宜拖延,我们要尽快回晋国去。”
”嗯,臣了解了,既然圣上交代的秦国全域绘图摹本已经到手,此等大功应该能助力琅琊王顺利继承大统,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那臣即日便让使团的人打点一下,后日便原路返回建康。“
谢安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司马曜喊住:“和亲的事你和秦王商议如何了?秦王对于和亲人选有无异议?”
谢安答道:“臣已经将苻苓公主作为和亲的人选报给了秦王,礼单也按照您吩咐的列好交了上去,秦王皆已过目,对于秦国公主与会稽王联姻,秦晋交好一事欣然同意。秦王和晋国使团也交换了信物,此事算是定下来了。只是,秦王还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秦王说,和亲要在琅琊王继位之后进行,也就是说,只有当小王爷您袭得储君之位,秦国才会把公主送到晋国去。”
司马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苻坚这个老狐狸,他果然也在观察着局势,看桓温会不会篡位称帝。他既想通过和亲攀结我父王一派,又怕万一桓温继位得罪了他。此等势力小人,着实可恨。也罢,你且告诉秦王,就说晋国这边接受他的条件,以会稽王立储为始,半年之期为限,把秦国和亲的公主送到都城建康。”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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