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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死了一只天牛
我在一个冬天的早晨踩死了出现在家里客厅白色大理石砖上的天牛,然后在这天下午开始收拾离家出走的行李。
我踩死天牛的时候妈妈在跟邻居聊天。
“楼下那对树越长越奇怪了。”
“大树把儿勒得紧啊。”
“那肯定得吧,尤其是你看,那小的长得多奇怪啊。”
“张牙舞爪的。”
“是啊,哎,听说前两天我们这栋楼里有老年人一个人死掉了,没儿没女的,死掉好久才被发现,怪可怜的。”
“哎,我们这一代今后老了不也差不多嘛,几乎都生的是一个。”
“国家政策害人啊。”
“我们也老了啊,现在一天觉得时间过得快啊,快得很,一晃就是一天,一晃就是一个月,一晃就是好几年。”
“就是,我现在都老觉得自己像我七十岁的老妈一样。”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一行一行地扒下来的时候,妈妈正好回过头,看了一眼客厅,天牛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客厅的白色大理石砖上的,我一看见它,就抬起脚,踩死了它。
妈妈一看见我踩死了它,就从门口跑进屋看着天牛的尸体叹气,说,“你怎么能踩死呢?这是故人来看我们了。”
我看着妈妈觉得可笑。
这天下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给书包里装进几本书和几只笔,装进我的没写完的小说,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一百元现金,打开妈妈的衣柜,看了看抽屉里的老式折叠刀和几大摞百元现金,最后拿走了一个手枪样式的打火机。
时隔九年,我再次开启了我的离家计划。
理由说来简单,就跟第一次离家出走前做的梦有关。
但要说到这里要等一段时间,因为这个冬天已经是高二寒假的冬天了,而从头说起恐怕还得回到小时候看的第一本书,所以挑个刚好的时间起头的话,就是高一的暑假,妈妈说她做梦梦见我丢了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突然就知道我的间谍游戏好像要告一段落了,妈妈再次在家里翻出了她觉得早该消失的东西,漫画书啊,小说书啊,甚至还翻出了碟子,她把这些东西撕碎了掰烂了往我身上砸,拿起晾衣杆往我身上砸,把我拖进储物间关起来让我承诺不再碰这些东西。
可是她又说,“不行啊,你承诺了就像放屁一样,说了的话就像没说一样,之前也承诺过的,啊,没用没用!真不知道你那个心是什么做的!每天要你打电话回家,每天说的话一模一样,现在是哭也不哭,只会假笑,我到底造什么孽生这么个东西!”
我在储物间里呆着,跟她隔了一扇门,可能隔了已经不止一扇门了,忽然间,我想丢给她一颗炸弹,于是我说,“我正在写小说,我以后也要写小说,我还要画漫画,考什么大学啊?给你考?”
妈妈一下子拉开了门,我看着她的眼神,我知道我又要挨打了。
她把我拖出去抓起我的头发就把我的头往墙上撞,“我就说那些东西害人!你在想什么?你还要干什么?大学给我考?是,就是给我考你也得给我考!你是我生的你就得听我的,你还想干什么?说,都说出来,说呀,别看着我啊,说话啊。”
我跪在地上,全身上下到处都肿着疼。
“你给我跪好!”妈妈说,“你真的是个疯子啊,你有啥本事我当妈的不知道啊?你有这能力的话早就有了!还拖到现在啊?你不是在写吗?你写了多久了啊?咋没见出名啊?还要干嘛?那东西就是飘的!干那行的有几个正经的?你以后是要啃老吗?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打算的?那我可不养你!18岁了就自己滚!你不就是不想高考吗?去哪儿找了这个么破借口!”
我憋了一肚子气,然后说,“你放屁。”
说完我就被一巴掌打翻在地上。
妈妈在我耳边不断地让我跟她道歉,我远远地看了看客厅里空空的沙发,突然感到一阵绝望。
我想起了八年前我被脱掉鞋赤着脚站在雪里的那个冬天。
然后我从地上爬起来,说,“你等着。”
妈妈又扇过来一巴掌,“你有本事再这么跟我说话!”
我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跟妈妈说,“对不起。”
妈妈终于让我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客厅白色的大理石砖和白色的吊灯和白色的墙壁,觉得现在只有汶川地震的时候留下的裂痕最显眼。
就在这天之后的不到一个月,高二开学了。
在那个下着大雨五个女生开着小台灯坐在一堆的夜晚,我跟她们说,“啊?我?我的话,那肯定是,小说家,漫画家,二选一。”
“诶?还二选一啊。”
“啊,不然去拍电影好像也不错。”
“一下子还三选一了。”
“哈哈哈哈,其实差得也没那么远,谁说不能都做啊?”
“好,好。”
那个雨天的夜晚最后在秋天对杨绛先生的科普时大家的昏昏欲睡中结束,而我,从那天起,展开了我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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