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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李衍一时间心急如焚,慌不择言道:“那我就跟表哥一起去幸原好了!我身为半个幸原人,却还从未去过幸原,也是时候去看看母亲的娘家了。正好,我还可以代替母亲为老祖的牌位上一炷香。”
李崔氏正坐在席,严肃地说:“衍儿,你是皇子,你是李氏皇族的真龙血脉。就算崔家老祖还活着,她见了你也得跪下。你奉的香火,她是受不起的。”
李衍呆住了,李崔氏又道:“再说了,你是陈宛王,这一城的百姓都由你守护,你怎么能丢下他们随随便便就跑走呢?”
端王委屈极了,反驳道:“但我来陈宛还不到一年,我走在大街上都没人能认得出我。就算没有了我,陈宛府百姓每日里照吃照睡玩玩乐乐一样会好好的,但表哥他……他若是没了我……”
“瞎说!”李崔氏一向文静和柔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严厉,叱道,“以后不许你再说这种傻话。你跟着雁洲做事也两个月了,也该学学他的稳重成熟。”
李衍眼睛一红,带着哭腔说:“哥哥……呜……雁洲哥哥这么快就要走了……”
李崔氏也没想到儿子居然会难过得掉眼泪,心中一软,忙膝行几步将李衍揽在了怀中。
李衍便伏在母亲温热柔软的怀里,嗅着她怀间幽清的檀香味道,放声大哭,口中还喊着“我不要哥哥走”之类的幼稚话。
李崔氏轻轻地拍着李衍的脸颊,哄道:“好衍儿,莫哭了,你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了呢?人家说你是小公主是逗你玩,你还真就养成了公主脾气么?”
“小公主”,又是“小公主”,本王这辈子还就跟“小公主”这三个字杠上了么?
端王心中酸涩,“哇”的一声哭得更加响亮。李崔氏忙道:“好了好了,如此,母亲再给你寻个好幕僚,保证跟崔渚一样是个大名鼎鼎的才子,好不好?”
李衍拼命摇头,道:“你骗人!从小到大你就只说崔渚一个人的好话,不管我小时候多聪明机敏,你也只说幸原公子的好!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能跟他比肩的大才子!”
李崔氏是哑口无言悔不当初,正手足无措之际,那皇家侍卫李世荣出来告罪,道:“娘娘莫怪,只因殿下和崔公子关系亲近密不可分,骤然要他们分别,这实在是……”
李崔氏沉吟片刻,道:“阿荣先带衍儿回去休息,至于雁洲……我亲自去跟他说几句。明明是我邀他来陈宛的,但我一直想着来日方长,所以他来王府这段时间里,我都没见过他一面呢。”
李衍仰起布满泪痕的小脸,泪眼朦胧地问:“母亲,你要跟表哥说什么呢?”
李崔氏用青葱玉指轻轻点了点李衍那红通通的小鼻子,笑道:“我去劝雁洲明天再启辰。反正老祖头七已经错过了,他打点行装也需要时间,就容他再缓缓,明日再走也无妨。”
于是李衍央求道:“你就让他三天、不、十天之后再走?要不索性留到清明才回去罢?”
李崔氏坚决地摇了摇头,又说:“到了明日,你们兄弟俩要好好话别一番。过了明天,你们要想再相见,最早也是明年春天的事了。”
李衍怔怔地看着李崔氏,眼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落,李世荣则点头称是,又行礼告退,将木愣愣的李衍带回了听泉阁。
回到了听泉阁,李衍仍是双眼通红不住哭泣。李世荣只好摒退众人,劝道:“殿下,您哭什么呀?这不是正合您的意思吗?”
李衍可怜兮兮地说:“这怎么就正合‘我意’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意’是什么?”
殿下怎么又不记得自己从前说过的话了呢?李世荣只好帮李衍回忆,道:“您不就是本来就打算在身份暴露之前把崔公子送回幸原吗?如今都不用您开口,崔公子自己就得请罪回乡。待他回了幸原,您再修书一封,叫他再也别回来了。这天遥地远的,他又没处跟您纠缠,您不就逃出生天,再也不用扮女装了么?他是守孝一年还是守孝三年都没有妨碍,反正注定都是一去不回呀。”
李衍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当初要男扮女装折磨表哥,结果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绝妙”计划,喃喃地说:“是阿,我早就想好了跟表哥此生再不相见……可是,他竟是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还没准备好要跟他分开……”
李世荣瞧李衍作出一副不愿与情郎分别的小女儿情状,便知道端王殿下又犯了小孩子脾气,前番种种布置早已忘到了爪洼国,如今,殿下怕是改变主意,又不愿意再跟崔公子分开了。
但为人下属就是要替人分忧,李世荣思考片刻,道:“殿下,其实您也不是非要和崔公子‘此生再不相见’的。”
李衍一听自家侍卫像是有了主意的样子,忙问:“你说说看。”
李世荣给端王头头是道地分析:“太后娘娘也说了,崔家的丧期,少则一年,多则三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等到三年之后,崔公子尽完孝心回到陈宛,您的个头儿也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体貌形容一定跟现在大不一样,等到那时——”
李衍心中一喜,接过话头道:“等到那时,就算我堂堂正正地穿着男装站在崔渚的眼前,崔渚也不敢认我了!”
李世荣提袖帮李衍擦掉了眼下泪痕,笑道:“没错,三年以后,崔公子早就把‘宜安姑娘’的模样忘得七七八八了。就算他对您感到眼熟,也只会当您是和‘宜安姑娘’血脉相同,所以才会容颜相似。若是崔公子问起见宜安姑娘,我们就说宜安姑娘已经嫁出王府去了北方。三年过去了,宜安姑娘连孩子都抱了俩了。崔公子是正人君子,一定不会再作纠缠了。”
这一招其实相当冒险,若宜安姑娘只是寻常王府丫鬟,那么三年以后,崔渚确实可能会忘记她的容颜。但宜安姑娘偏偏是崔渚的心上人,天底下那里有人会忘记自己心上人的模样呢?不但不会忘记,反而会因为长久思念,而将记忆中的模样勾勒得愈发美丽。
但李衍细细一想,就算崔渚三年以后认出他来也并无妨碍,只要本王咬死不肯承认,那崔渚又能找谁说理去呢?他怎么可能找到一个不存在的人呢?
如此一来,虽然要等上很久很久,但这一生,李衍与崔家表哥总归还是能相见的。
李衍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却不怎么高兴,垂头丧气地说:“但是表哥要守孝那么久……这崔家的规矩也忒多了。”
李世荣道:“先帝当年驾崩之后,殿下您不是也守孝三年么?三年春秋,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李衍手托双腮,恹恹地说:“可我一分一秒都不想跟他分开。”
李世荣讪笑了两声,又问:“崔公子进府这些日都没正式拜见过王爷,明日他一定会来跟殿下请辞。殿下还要称病不见他么?”
李衍略作犹豫,道:“明天你找个屏风放在前厅,我就坐在屏风后面同他说话。不知怎么的,这一回,我想用我的本来面目送他离开,哪怕隔着屏风也好,我不想再穿女装、不想再骗他了。”
崔渚是最讲礼仪举止的世家公子,明日只要端王老老实实坐在屏风后面不要开口说话,崔渚就一定不会偷窥妄视。
但端王出场,“宜安姑娘”就是要缺席的了,李衍又跟李世荣说定,明天让李世荣帮‘宜安姑娘’给崔渚传口信,说她一切安好,让他安心回乡就是。
一切安排妥当后,端王一夜安眠。
第二日一早,崔渚果然早早地来听泉阁辞别。
李世荣将崔渚引到前厅,又请他稍等片刻。
前厅里摆了一张山水画四折屏风,崔渚便正座在席,默默地看着那屏风上的山水画。
过了一会儿,屋后传来走路响动,一个人影倏地映在屏风上面。
李世荣站在屏风旁边,一边眼睛望着屏风里面情状,一边眼睛望着崔渚,然后朝崔渚比了个手势。
崔渚会意,便朝屏风行了个庄重大礼,道:“雁洲见过端王殿下。”
屏风后的人影并不说话,都开了锦袍,又慢慢坐下。
李世荣道:“请崔公子起身。端王殿下身体不适,就由属下来代为传递,还请公子海涵。”
崔渚直起身来,见到屏风上映出个隐约人影,那人斜斜地倚靠在软枕上,右膝竖起,坐姿随意而不庄重。
这就是传说中的端王殿下了。
崔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是爱恨情仇难以辨别。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折白纸,道:“昨日雁洲已随同尹公子登楼观潮,并为这新楼拟定了几个名字,还请殿下挑选。”
李世荣过来接走了名单,崔渚又道:“今早陈宛太后娘娘也来洗竹苑看望过我,承蒙端王与娘娘厚爱,雁洲感激不尽,但家中老祖离世,雁洲必须回乡尽孝,却是要辜负殿下与娘娘的器重了。”
屏风后的人坐直了些,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也没开口。
李世荣替端王说道:“公子孝心难能可贵,端王殿下与太后娘娘自然体恤,还望公子一路顺风及时返乡,以尽哀思。”
崔渚点点头,又与端王客套了几句。此时天边朝光正盛,崔渚启程的时间也快到了。
崔伯星正在门外等候,崔渚便向端王告罪,起身就要告退。
此时,屏风后的端王也终于站了起来。
崔渚粗粗一看,却觉得端王身量纤细,并不像宜安妹妹说的那般高大健壮。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宜安妹妹真心爱端王的。
崔渚心中酸涩,略作犹豫,终究还是将心中私情说出口:“端王殿下,雁洲在王府这些日子里,多亏了宜安姑娘悉心照顾。还请……还请殿下好好待她。若是宜安犯了什么错……殿下要赶她出府也好、遣她嫁人也罢,雁洲都愿意帮忙出力周旋,以报妹妹这些日子的照拂之情。”
李世荣看了眼屏风后面,见端王一脸动容的样子,便道:“崔公子不用再挂念宜安姑娘了,端王已经帮宜安找了好婆家。您回幸原以后,与其想着宜安姑娘,还不如多想想端王殿下的好,如何?”
李衍在屏风后拼命点头,谁料崔渚涛听了这话却突然惊慌失措!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李世荣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端王给宜安找了好婆家?宜安要嫁人了?”
李世荣吓了一跳,心道崔公子刚刚不是自己说的,若是宜安要嫁人,他还愿意帮忙么?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忙解释道:“端王帮宜安寻了个北方豪族,嫁过去就是享清福的,就是离陈宛远了点儿,但如此佳婿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了。崔公子您就放心罢。”
李衍和李世荣都不明白,崔渚虽然说愿意帮助宜安姑娘找个好夫婿,但这意思却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富贵人家,而是要找到一个让宜安姑娘真心喜欢的好男儿。
因为宜安是真心喜欢端王,所以崔渚才愿意拱手相让,但端王如今却要把宜安转嫁给别人,显然是他不愿意叫陈宛太后发现他帮妹妹逃婚的事情,所以要抛弃这无名无分无依无靠的可怜小妹了!
崔渚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情急之下,他竟一把揪住李世荣的衣领,急切地说:“宜安姑娘在哪里?难道她就愿意嫁人么?”
李世荣见状不妙,忙强行拦住崔渚,再拼命咳嗽示意端王快点离开,又劝道:“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婚姻嫁娶都不由自己做主。端王已经对宜安姑娘仁至义尽了,难道崔公子的面子比端王还大?难道您还能为宜安找到更好的夫婿?”
崔渚简直被薄情的端王气到再也不顾君臣情分,怒道:“我能!”
接着,幸原公子又转向屏风行了个大礼,跪地高声道:“请端王殿下成全,把宜安妹妹嫁于雁洲!”
宜安姑娘昨日说过,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崔渚的。既然宜安已经被她真心爱慕的端王所抛弃,那么比起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而言,她嫁给崔渚恐怕还能更开心一点。
李衍又哪里能想到表哥突然向他求婚?一时又喜又惊,低头看着屏风后跪在自己面前的幸原公子,拼命咬着嘴唇却止不住笑容,活像个疯疯癫癫的小傻子。
那李世荣也呆了,道:“崔公子,宜安姑娘只是陈宛太后娘娘的干妹妹的大姐夫的……大姐夫的……
李衍忙压低了声音提醒李世荣:“是大姐夫的二叔叔的大侄子的小女儿!大姐夫的二叔叔的大侄子的小女儿!”
李世荣急忙接着说:“——大姐夫的二叔叔的大侄子的小女儿!她出身不高,哪里配得上你堂堂幸原公子?就算你愿意,崔家长辈们也不会同意让她做你的夫人。”
崔渚仍然跪在地上,光洁额头抵着冰凉地面,道:“既然如此,就让宜安妹妹做我的妾。雁洲发誓,只要有了宜安妹妹,那么我此生都不会再娶妻纳女。她给我生的孩子,就是我的长子。若是她不生孩子,那么我就与她厮守终生。等她老了,就由我来侍候她饮食起居。”
李世荣被情深如海的幸原公子震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李衍却是羞臊得脸红心跳,登时将隐藏身份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喝道:“雁洲哥哥大笨蛋!我都还没嫁给你呢,你怎么连生孩子那么远的事情都想到了?”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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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