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同人—离人

　　明台和王天风两人间，只短短隔了一米的距离。但就是这一米，却在他们师生之间，横下了一道此生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郭骑云、于曼丽的死，是明台心中再也抹不去的痛。

　　“老师。”明台先开口。经过生死的磨练，他再也不是当初军校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少爷。

　　“没想到，我们还是见面了。”王天风笑了，无奈摇头。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是老师教出来的，老师又怎会死在自己的招式下。”明台低低叹息，悄悄瞥了一眼王天风右侧脖子上那道浅浅的伤痕。

　　“其实……”王天风顿了顿，“我原本，的确准备死在你的刀下……真的。”

　　明台眼光闪烁，眉头攒动，他惊异地说道：“您……您说什么？”

　　王天风微微偏过头去看了看屋内。明台何等聪慧，立即明白过来几近失声道：“您是为了我大哥！您早就知道我大哥为了救我，会以身犯险？！”

　　“明台，你长大了。”王天风轻笑，摇头：“不过还是不够成熟，你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啊。”他叹息复又道：“明楼有多在乎你？他怎么可能轻易用你的性命与我做赌注？早在他答应下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他根本不打算按照我的计划走。在我的死间计划里，只要他不配合，即使我再按照原定的计划走，除了增加无法衡量的损失、带来更多不必要的牺牲外，已经毫无意义。”

　　“这么说，死间计划有两个版本？！”

　　“在我回到上海见到明楼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王天风苦笑，“作为毒蛇的生死搭档，我太了解他了，他也太懂我。明楼知道，我已经完全知晓了他后面的计划，更知道我不会就这样无所顾忌的死在你的手上，所以，他才会放心地暴露，将你换出来。”

　　“您是说，我大哥知道您一定会救他，所以……”

　　“不！”话音未落就被王天风打断，“愚蠢！明台，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明楼在乎的不是我能不能救他出来，而是你！是阿诚！是你们的大姐明镜！”

　　明台几乎愣在那里，脑子里乱哄哄得一片，只呆呆看着王天风。

　　“没有人知道在宪兵队里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如果明楼坚持不到营救而死于刑下怎么办？如果日本人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他怎么办？如果我们在营救中失手了又怎么办？还有很多很多种无法预计的如果有可能发生，你听懂了吗？明楼所身处的，才是一场真正的赌博！”

　　明台怎么会不懂？

　　他原以为的那场赌博，赌徒是明楼、王天风，赌注则是他自己。现在来看，那根本不是赌博！隐藏在背后的那场真正凶险万分的赌博里，从头到尾的赌徒，只有明楼一个。

　　他摘除了所有人，仅仅孤身留下了自己，行走在危险丛生的漩涡深处。

　　而赌注，就是他明楼自己的命。

　　“所以……我大哥是抱了必死的心去换我的，他所唯一期望的，只是有意外发生时，您能救我们？”明台的眼眶通红，声音颤抖。

　　“是。”王天风点头，“也许老天有眼，也许他明楼命不该绝，才让我得以能将他救出来。如今，你和他的身份完全暴露，现在阿诚的位置至关重要。一有机会，你们马上离开上海吧！”王天风深深看了明台一眼，迈步擦着明台的肩膀准备离开。

　　“老师。”明台叫住他，王天风停下了脚步。

　　“真的，别再见了。”

　　“去看看你大哥吧，他伤得很重。”王天风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身，只是留下一句潇洒离去。

　　“来，明楼起来说话，让姐姐好好看看你！”明镜方才回过神来，明楼还在地上跪着，立刻俯身去扶。

　　明楼一手撑地，双腿努力用力想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奈何腿伤本就厉害，如今又跪了半晌，又麻又酸又痛，哪里还起得了身？干折腾出了一头的冷汗，也依旧是起不得半分。

　　“明楼！你的腿怎么了这是？！”明镜见他半晌起不得身，更是慌了神。

　　明楼连忙摆手道：“大姐，我没事，只是腿麻了而已，别担心。”

　　明镜见他汗水大滴大滴滑落，嘴唇煞白，衬得脸上的几道伤更是骇人，便又往他的脖子、手上看去，这一看更是揪心。脖子上深深浅浅都是鞭痕，两手上更是青青紫紫一道道伤，还有结了血痂的口子在无声诉说着明楼曾经承受的痛苦。

　　光是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就满是伤痕，那衣衫纱布遮掩下的身子将是什么样？明镜浑身一抖，几乎不敢想。

　　“大哥！”就在这时明台快步跨进了屋子。

　　明镜立刻拉着明台，两人一齐用力将明楼从地上搀了起来。

　　“大哥…”明台看着明楼消瘦憔悴的模样心疼愧疚不已，前面忍住的眼泪便落了下来。他伸手一把抱住了明楼，紧紧地，宛如一个害怕自家哥哥下一刻就会逃跑的幼弟。他分明感到，大哥瘦了好几圈，是遭了多大的罪。

　　明楼愣住了，一动也不敢动。这是明台成年后第一次这么抱住他。

　　明台竟这般高了？快赶上自己了。

　　明楼恍若隔世。

　　那个曾经小小的拉着他手的孩子，如今也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了。明楼清晰地感受到明台的害怕、无助、心疼和依赖，明台的力道很大，大得让浑身是伤的明楼有些招架不住。但他并不想挣开来自弟弟的这个带着家人温度的拥抱，这种温暖，让地狱归来的他分外安心与舒适。

　　就像久被冰封的草木迎来了暖春的第一阵微风。

　　“好了明台，大哥不是没事吗？”明楼慢慢把手搭在明台背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一般，用他明楼的方式安慰这个受惊的孩子。

　　“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失去你。”明台的声音闷在明楼的肩膀里，低低的、轻轻的，却诉说了无尽的情感，让一旁的明镜也再度红了眼。

　　“不会了，不会了…大哥在这儿。”明楼安慰着明台，伤口疼得他有些捱不住，加上双腿用不上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明台的身上让他有些不忍，于是他试图轻轻推开明台。

　　“明台，你轻点儿啊！你大哥身上都是伤！”明镜心细，发现明楼有些隐忍的神色，立即提醒明台。

　　明台哎呦叫了一声，这才放开明楼扶着他坐下。

　　“明楼，姐姐给你看看伤！”明镜立即动手准备去解明楼的衣服，这一来可吓得明楼不轻。若不是双腿有伤，明大少爷怕是会立马跳起来蹦几下证明自己没事。

　　“大姐，不用了，刚刚大夫给换过药。”明楼立即拦住明镜的手，“再说您看了也没法子立刻好起来啊，倒是您还白白受刺激，再多伤心一次，别看了，真的。”

　　“明楼，你别叫姐姐胡思乱想担心好吗？姐姐就看一看，心里有数才能照顾你啊！”明镜不肯，执意要看。

　　“哎呦姐！”明楼着了急，脑子一转只得道：“大夫真的看过了！您要是真不放心，下次换药的时候，大姐您在边儿上守着，成吗？”

　　明楼的再三推脱，让明镜和明台意识到，他身上的伤怕是重得惨不忍睹。

　　明镜一琢磨，总算是不放心地应了下来。

　　明长官长舒一口气。

　　他哪里知道，面前站着的明镜和明台正不约而同盘算着如何趁他不备扒了他。

　　“大姐，你们怎么来的？”明楼稍稍调整了坐姿，重伤在身的他并不适合久坐，今日一番折腾，他早已浑身疼痛困倦不堪。但介于明镜和明台，明楼便习惯性隐忍下来。

　　明台咳嗽两声，暗暗使眼色道：“我们的人送来了信。”言下之意就是王天风找人以军统的联系方式传来了消息。

　　明楼自然明白，他微微皱眉，有些忧心道：“那你们不可久留，家里还有眼睛，若是时间长了容易引起怀疑，这样阿诚那边怕是会有危险。”

　　明镜抚上明楼的肩膀，安慰道：“明楼你放心，桂姨昨天就被我支到苏州老家办事去了，三天之内都回不来。再说，现在阿诚也算是接管了你的位置，日本人对他很信任，应该是觉得我们明家已成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并不加派人手看管监视。而且，我和明台是从公司那边绕过来的，不会有人怀疑。”

　　“话是这么说，大姐、明台，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明楼稍稍安心下来，觉得更是力不从心，他缓了口气，劝说道：“大姐，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好好的，您和明台还是先回去吧。明台，你回家后记得打个电话告诉阿诚，就说‘眼镜修好了’，他自会明白的。”

　　“大哥，这么着急赶我们走啊？”明台有些不舍，生死分别，才见一面怎敢轻易又离去。

　　“是啊，明楼，姐姐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明镜舍不得明楼，眼圈又开始泛红。

　　“只是暂时。”明楼也不忍，无奈为了安全只得说：“大姐，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些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

　　明镜却不依他，直道：“明台身份敏感，让他先回去，姐姐在这儿多陪你一会儿。现在这个时间，是公司最忙碌的时候，姐姐晚回去一会儿没人会在意，再怎么样……”她摸着明楼的脸，轻声道：“也让姐姐再多看你一会儿，好吗？”

　　明楼张了张嘴，却没舍得再说出一句回绝，只是慢慢地、缓缓地点头应了。

　　明镜拍了拍明台的手，示意明台赶紧离开。

　　明台也不再多言，微微用力握了握明楼的手，说了声：“大哥，我先走了。”

　　明楼点头，温和地笑着看着自家小弟：“注意安全。”一直目送明台出了门。

　　明楼的手抚上腹部，微微皱起眉头，脖子缩了缩低下了头。

　　“明楼，你是不是不舒服？”明镜觉得明楼的脸色愈发难看，不由揪心起来问：“是不是伤口疼了？”

　　“没有大姐，只是有些累了，想睡…”明楼摇头，明镜明白他伤重，又见他坐着难受，赶紧捡起落在一旁的手杖递给明楼，扶着他走到床边慢慢躺下。

　　“你睡吧，姐姐守着你。”明镜给明楼压好被角，坐在床边看着。

　　“大姐，我没事的，您也趁早回去吧…”明楼疲惫地笑了笑，看得明镜心疼。

　　“好，等你睡着了，姐姐就走。”

　　明楼知道明镜不愿离开，不再多言微微点头，合上眼睛侧头睡去。

　　他确实累了，身上的伤口很疼，甚至于，他是在清晨被生生痛醒的，一番活动下来，浑身酸软不得劲。重伤的身体和早已透支的精神让他极易乏累，对于现在的明楼来说，睡眠便是他最好的疗养方式。

　　明镜看着明楼的脸，从来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软软的散乱在额头，还有许多长发遮住了眼睛，这倒是有些少年乖巧的味道。而那曾经圆润的脸颊此时早已凹陷下去，削下许多肉的面庞棱角便凸显出来。褪去了几分世故圆滑，多了几分刚毅倔强，只是明楼的脸色，实在苍白得揪心，躺在这被窝中，衬得更为虚弱和无助。

　　看着看着，明镜便入神了。她有好久，没有这么仔细地去打量明楼的模样了。

　　明明还应是少年模样的明楼，一晃也已三十。

　　憔悴和虚弱，不该是他有的。明楼所承受的和背负的，是明镜从不敢猜想的。她知道，明楼是有党派背景的人，明楼也确实告知过明镜，他隶属重庆政府，那应该是军统的人了。

　　可是明镜隐隐觉得不对，她自己是红色资本家，她所拥护的与明楼所走的，绝不是同一条路。

　　但，明镜明白，军统的行事作风与思想绝不会是明楼所追随的类型，那么，这代表着明楼身上有明镜无法想到的更多的谜团，而这些谜团，也正是明楼身上沉重的责任和背负的艰难，他在不同的漩涡里挣扎，在不同的钢丝上行走，在黑夜里踽踽独行。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明镜越想越紧张，越想越担心，她猛然惊觉自己出了神，侧头去看明楼，只见明楼满头是汗，眉心紧锁，似乎梦到了什么。

　　明镜赶紧打湿了毛巾，准备给明楼擦汗，转身时，明楼已然说起了梦话：

　　“阿诚，对不起……”

　　“明台，大哥在这儿！”

　　“我替明台死！”

　　“阿诚，别怕。”

　　“死的只能是我……”

　　明楼的梦话很杂，却反反复复提到了这几句。

　　明楼替明台死？明镜感觉脑子里断了弦。

　　“大姐。”

　　明楼的表情变得极其痛苦，汗水更是如泉涌出。这一声大姐立刻让明镜回过神来。

　　可接下来明楼无意识的一句低吟，却叫明镜顿时捂着嘴哭出声来：

　　“姐，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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