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为帝

　　云月恒愣了片刻，手肘支在案上，向前探了探身子：“怎么样，小爷就说望仙楼是个好地方吧都叫人乐不思蜀了不是”边说还边挤眉弄眼暧昧地笑着。

　　盛殊冷眼看着他滑稽的样子道：“世子莫要以己度人。说话小心一点，不然世子妃知道了，可要生气了。”

　　云月恒悻悻坐好，嘀咕道：“小爷才不怕她呢，本世子这是爱护夫人。”

　　盛殊微一挑眉，不置可否：“世子爷莫要想的那般复杂，不过就是——很显然，望仙楼的生意很不错，韩三娘想必赚得不少，我么，喜欢钱，眼红了。”

　　云月恒垂眼一笑：“殿下可知，开一间青楼，需要什么”

　　盛殊道：“不知。故特此前来请教世子。还望世子不啬赐教。”

　　云月恒道：“首先，你需要一批姿色良好，出身贫寒的姑娘，为此你必须派出一个经验丰富的手下去江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并为此支付第一笔银子。有了姑娘，你还需要一块处于东市的足够大的土地，来建造你奢华的楼宇——哦提醒一句，场所足够富丽堂皇，贵人们才会觉得与自己的身份相配。”他轻笑一声。

　　“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一间开设在长安城贵人云集地带的青楼里的姑娘，决不能像偏远乡下的窑子一样，只要有两分姿色，会几个生硬的卖弄风骚的姿势就够了。她们有更高的要求，你还得给他们请教导嬷嬷，琵琶师，琴师，舞者和小丫鬟。你得按照培养一个正宗的大家闺秀般的去培养她们使她们具备高雅的谈吐和出众的才艺。当然，像我这种纯谈天的还是比较少的，所以你还必须找一些像韩三娘那样的，帮你管理这个楼子，教姑娘们一些非礼勿视的东西。最后，还少不了养一批打手，防止闹事。”

　　盛殊道：“你说的这些，归根究底，不过是钱的事。必要的投入我不会舍不得的。这不是问题。”

　　“小丫头，那我问你，万一有姑娘不从呢鞭笞禁闭用药，你打算用哪一样来让她屈服呢”云月恒摇摇头。

　　“……我不会这样做的。”

　　“那成啊，那你要的银子呢谁给你挣生意总是有它无情的地方，银子可不会发善心。”云月恒道。“嗨呀，要不是父王不喜欢，我做生意一准儿比你这天真懵懂的小丫头会来钱。”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口中还啧啧有声。

　　盛殊给他讲的心烦意乱。

　　她完全不想多看月恒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茶牛饮而尽。

　　太史令府离世子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骑着马没一会儿就到了。李令庭听说是请他去太常寺商谈有关祭月典礼之事，也不多拿乔，吩咐了小童看家便干脆地随善乐郡主去了。

　　到太常寺的时候，太常寺少卿并京郊社署太乐署太卜署诸令丞皆到，按位次列于太常寺议事厅堂等候。

　　云月令自去上边坐了，又令各位大人一一就座，这才开口道：“中秋将至，按礼将举行祭月典礼，同时开放宵禁，与民同乐。今日召集诸位，正是为了此事。太史局负责推算吉时以及当天天气，吉时一到，帝后及主要皇族成员将会登上城楼，与万民同乐，并敲响祭典开始的铜钟。”说罢看向李令庭。

　　李令庭微一颔首。

　　“太卜令，本次祭月的卜筮祈福之事以及傩舞就交给你们了。典礼开始前两天本郡主会亲去视察。”

　　太卜令笑道：“回郡主，各部人员均已开始着手准备。再过些日子您就可以来瞧瞧了。”

　　月令赞许地点点头。又转向太乐令：“本郡主记得太乐署的乐器好像还是从前宁武帝那会儿置办的，大人回去清点查视一番，如有老旧破损，需置办新乐器，就及时上报，告诉本郡主或太常寺卿。此事今日早朝本郡主已向父皇禀过，内务府那边若慢了，就同我讲。”

　　太乐令躬身称诺。

　　如此事无巨细，一一叮嘱，将祭月典礼之事安排已毕，又让太常寺卿多多配合帮衬着些，月令又寻了太医令来——原来是这两日海宸妃贪凉多用了冰，风邪入体，头疼脑热。太医令已开了方子，只是月令为此内心忧虑，又来追问些平时照顾保养的方儿给海宸妃。

　　此时原先的太医丞林弗大人已经告老还乡。太医令原本就很看好柏舟踏实肯干，医术高明，虽是皇族之人却为人谦和，便向上面举荐了柏舟来接替林弗的位置。景中帝一则素知柏舟的实力，二则是卖锦安长公主的面子，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月令找来太医令说话的时候，柏舟也跟着一起来了。他没有凑过去，只是一直静静地在不远处站着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跟太医令大人讨教。虽然太医令大人已经不是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了，但他内心竟还是有些吃醋般的不愉快：这些小事明明问他就可以了，如果是她来问，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讲的难道就那么比不上太医令大人吗

　　内心早已翻腾，嘴上却不说，只是毫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月令的背影看。

　　月令问完就离开了太常寺。

　　太常寺少卿荀净看月令走了，此时除了太医署令丞二人其余皆已散去，就对太常寺卿桓念之愤愤道：“不过是从裕王家抱来的小丫头，看在海宸妃娘娘的份上才得了皇上两分青眼，派来协管太常寺的事务，竟然这样喧宾夺主，什么事儿什么乖都让她抢着做去了。又不是正经主子，不过是咱皇上拿来讨好宠妃的。您说那些正统的皇子皇女要像她这样都这么跟各处的主管人抢活干，那还聘着咱干嘛呀您说不是，真是不懂规矩!”

　　桓念之还未接口，柏舟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一脸怒容地冲上前去一拳就把荀净揍倒了。

　　几人都没想到，柏舟平时看着谦和有礼，今天居然动了真怒，把太常寺少卿给打了。桓念之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接荀净那个傻子的话。

　　几人赶忙冲上前扶起被打的倒在地上的荀净，一面拉住了柏舟生怕他控制不住下手太重。柏舟狠狠地瞪了一直叫唤的荀净一眼，用力一甩袖子就快步离开了议事厅。太医令赶忙上前为荀净查看伤势，抬头看了一眼柏舟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这件事最终被锦安长公主给压下去了。

　　长公主特地派了府上最得用的亲信去探望荀净，还带了一堆的珍稀药材给他疗伤赔罪，恩威并施，好歹算是封住了荀净的口，此事就算了了。

　　但是长公主心里是非常不满意柏舟这样的行为的。

　　柏舟进去的时候，长公主正侧卧于榻上，一个小丫鬟在给她敲腿。

　　锦安长公主虽已人至中年，但保养得宜，虽说眼周有一些小细纹，远看上去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梳着已婚贵妇常见的堕马髻，头顶斜插一支镶嵌珍珠红玉步摇，耳着一对白玉金珠珥，手里拿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身着一袭茜色牡丹薄水烟长裙，旁边一个镏金鹤擎博山炉正缓缓地吐着香气。

　　柏舟一进门就跪下道：“给母亲请安，孩儿给母亲添麻烦了。”

　　锦安抬手揉揉眉心道：“你我母子何必如此生疏客气。我听说，这次的事是为了善乐郡主而起”

　　柏舟道：“是。”

　　锦安叹口气道：“当初是她先选择放弃离开，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柏舟低着头道：“她只是不想让她的母妃为难。”

　　“你还在为她说话!善乐不是那种像她哥哥一样只要吃好喝好就足够了的人，她想要的，我的儿，只怕你给不起。”锦安看着他那个样子就来气。

　　“儿子会变得更好的。儿子会保护她的。这样阿月就会回来的。”柏舟这样坚持着。

　　锦安看着儿子那个样子，忽然想起从前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倔强。明明知道她是皇族中人，却还是不顾朋友反对，不顾她父亲的白眼相待，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怕她担心他的安危，就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硬是把她追到了手，到死都在保护她。只是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她忍不住伸出冰凉的指尖抚摸自己唇边的细纹，一瞬间觉得自己苍老了几分。

　　儿子如今的样子，十足十像了当年的他父亲。只是云月令却不像她一样，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但柏家的男人，都是认定一件事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他既然认定了只要自己一直坚持，云月令就会回心转意，那么除非让他撞得头破血流，完完全全看不到希望，否则，他就会一直这样固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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