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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壹)、
七、
白驹过隙,又是一年新绿。
付洇染身着御赐银甲,手执红缨银枪,一脚踏进鎏金殿。
“大胆,何人敢擅闯——”
“等等,那人莫不是……”
“……将军!是将军回来了!”
段拾弋看着殿中人,眉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他抬起手,往下轻压。于是,方才还窃窃私语的朝臣瞬间安静了下来。
“付卿西征凯旋,领回九天上神万万吉兆,与犀醒交邦,实乃我朝喜事。朕宣布,今晚酉时于七星宫大举宴会,届时三品以上官员皆须出席,来一齐给付大将军接风洗尘!”
段拾弋朗声说完,目光一转,落到殿中那杀伐气满身的女子身上。他温声道:“付爱卿满意否?”
付洇染点点头。
她不能再满意了。段拾弋听进了她的劝告,虽然不知有几分旧情念在,但结果是板上钉钉之事。
她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回想段拾弋登基这七年以来,她替他征战番域,他则在朝中执掌天下。
外域称臣,举国富足,百姓安定。
一派太平盛世。
甚好。
她又想了想,虽然没什么不满意,但有些事,却也非做不可。于是,她把身上的银盔脱了下来,捧在手中,然后双膝跪地。
“臣——”那对手慢慢抬高,将一件刮痕斑驳的银盔举过额顶,“恳请卸甲归田。”
群臣哗然。
段拾弋嘴角的笑意倏忽消失了。
“你说——”他上身不自觉地往前微倾,似乎想将那殿中之人看得更清些,“你说什么?”
“臣苦于战事频繁,身心俱疲,还望帝君矜悯愚诚,许臣归返故里。”
付洇染一字一句地重述了一遍。她低着头,一直没有看那座上人。
段拾弋终于是怔愣了。
过了很久,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已干得可怕。从胸腔里发出的第一声,将他的五脏六腑震得响动起来。
“……允。”
之后的事,每次回想起来,他都觉得像一场模糊的梦境。而他就站在梦境边缘,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
他看到付洇染低低伏下头去叩恩,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放下手中常年伴身的盔甲,站起,转身,出殿。
他看到她,自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首。
群臣惊惶,有的直接上奏驳议,有的企图伸手阻拦。
真是一个混乱的场面。
他靠在冰冷的龙椅上,倦极地闭上眼。
付洇染起初有些茫然。对于段拾弋这么爽快就放她走的行为,颇有些不解。
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心口。有点凉,总不至于太痛。
这般想着,她又有些自嘲。七年前,或许还是会痛的。可七年后,她的感情……也殆尽得差不多罢。
叫那天下有情人,识胆魄的,敢把真心实意拿来这铁称上稍作掂量,一切明晰,岂不善哉?
至于水落石出时,那些纠缠的,痴情的,委实整儿个笑话。
可她付洇染断可不必如此。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从前似乎又是不清楚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她竟是心甘情愿地,扮了那么久的傻。
她因段拾弋的大义而倾慕于他,最后却也囹圄其中。
何其可笑。
登基后,没有哪一天,她等到了她的凤冠霞帔。
她等到的,只是一道道将令。
但她付洇染也有家国天下之情怀,征伐四方,毙吾敌虏——不比段拾弋少过分毫。她可以不顾身上又多了几条伤口,只求又多割镰几个人头。
于是,她接过将令,赴往边境。
沙场无岁月。前五年,她与敌虏厮杀,护我社稷。周边北斗诸国,凶猛狡猾,手段狠辣,她付洇染不但镇压了鞑子,还有幸活了下来,实在上天庇佑。
她倒是不怕死,她怕的是,如果死了,可就没人坐进他段拾弋的八抬大轿。
她领着二十万精军班师回朝,盛大的庆功宴,恰巧赶上了另一场盛宴,于是沾了光般,合到了一起贺喜。
好一个沾光。
龙凤呈祥,天下大赦,好一个吉兆。
付洇染站在殿外,隔着人海望去,那片灯火里,有段拾弋,还有他的皇后温散湫。
那里面觥筹交错,喜气洋洋。
那晚,她坐在外面的凉阶上,看了一夜的月,灌了一夜的酒。
她眯着眼,似半梦半醒。
梦里落花缤纷,曾是旧识模样。
次日,段拾弋身边的大公公前来下旨。
“付卿听命:前线战紧,今令汝掌符率兵,即日赴往西北支援左将军,不得有误,钦此——”
付洇染愕然。
她甚至忘了跪下接旨。
“西北?我们……北斗七国,不是已经镇压了吗?”
大公公瞥了她一眼,他好像知晓些什么,叹了口气,将圣旨塞进她手里。
“付将军,帝君要我转告你,给他时间,会给付将军一个解释。”
她拼了五年,她不甘心。
可是她想相信他。
她只能相信他。
她好像,除了信,已经不会做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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