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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庵1
清心庵
城外西山脚下有座清心庵,庵里的老尼姑六十多岁,平日做罢早晚课,开荒种地养着个四五岁的小尼姑。
镇上的人好像都忘了这座尼姑庵,门槛上落了一层的灰,已经很久没人来庵里供灯油了;后院的钟埋在土里半截,敲起来仍能惊醒半座山上的鸟雀。
这天雪盖满了路,踏下去几乎淹过膝盖,老尼姑和小尼姑便没出屋门,挨着火盆取暖。
趁着地瓜还没烤透,老尼姑絮絮叨叨地讲起她小时候在山里遇到的一只野狗。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天下着大雨,师父,就是你师太,带着我从镇里回来,在桥头槐树底下,捡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狗崽子。”
故事差不多都是这样开始的,在一个雨夜或者是雪夜,再次也得是风沙大到几乎走不动路的黄昏,主角相遇,相识相知,紧接着是一段朦胧纯洁美好的感情。
是的,没错,一段纯洁美好的感情,因为在槐树底下捡到的其实是个孩子。
大约是哪家私生的孩子,不忍心下手,便扔在来往人多的桥头,期望能有人捡了回去养着。
老尼姑那时六岁,庵里四五个尼姑,数她最清闲,带奶娃娃的担子自然落到了她身上,一直担到小崽子长到七岁。眼看着当初的小狗崽子越长越高,虽然还是一样的寡言少语,整日黏在老尼姑后面劈材担水做小尾巴,但再怎么说庵里也都是女人,男女大防不得不顾。
待到小崽子又长了些岁数,不好再做沉默寡言的小尾巴,师太在镇里找了家愿意收留小崽子的铁铺,让他做那铁匠的半个儿子,半个徒弟。
小崽子默默哭了两日,顶着冒出青黑发茬的光头去铁铺里烧起了炉火。
那时十几岁的老尼姑每半月去镇里采购一次,小崽子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躲在没拆开的门板后面悄悄看着,看她进了盐铺又出去,手里提着半袋井盐,走过脂粉铺的时候步子总是慢些,过卤肉铺的时候掩着口鼻......一直看到影子也消失,看到十几岁的老尼姑从半月采购一次到一月出庵一次,再到最后老尼姑提了一整桶的井盐再没到镇子里来。
世道乱了,兵马来了,铁匠老了,小崽子接过锻铁锤挥了几月。有一日拆开的门板前躺着师太的念珠,老铁匠拿在手里念叨几日,很快也病倒在床,耗了两天去了。
小崽子埋了老铁匠,在庵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回去铁铺给自己打了把趁手的兵器,就彻底熄了炉火,跟着路过的军队走了。
“后来呢?”
小尼姑接过热腾腾的烤地瓜,眼巴巴的看着老尼姑。
“后来就没了。”
老尼姑仔细把地瓜皮拢到一起,丢进火盆里。
“哪来的那么多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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