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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江彻的行动力向来一流。他扔掉了手里枯燥无味的卷宗,宣布自己要去明州游玩几天的时候,赵文、王朔曾一干人等早就被打了招呼,车马、侍从、衣物整理的都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
从会稽到明州,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庆元府的人得了消息,刺史任洋廷那天起了个大早,穿戴好了官服,有模有样地等在官府门口。而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江彻一行人才到了府邸,原因是,他们在城门口被堵住了。
对此任洋廷表示:百姓过的艰难,他实在不忍心大清早地把他们拦在外边。
江彻并不意外,他一扫四周,侍从要么低下头什么没有表示,要么幸灾乐祸的表情一显无余。他也没说什么,很快下车,扶起任洋廷,道:“难得有如此考虑百姓的大人,我亦是十分的欣慰。快快起来,跪什么?”
任洋廷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堆起笑道:“不敢,不敢……公子旅途劳顿,去里边歇会儿吧,已备了茶水和点心,午膳现下也在准备着了,等公子休息好,大家定要尽欢!”
此人之后的表现倒是中规中矩,只刚上了茶的时候,有粗心的下人拿了一盏放冷了的茶,被任洋廷好一顿训斥,又亲自端了滚茶来。江彻一喝,茶叶也不知是哪一年的了,要成色没成色,要香气没香气,要滋味没滋味,恐怕还没大户人家的茶水入口。
江彻当即索然无味,便也不和这些人多加客套,直说了自己想要四处去转一转,也不必带别人了。
任洋廷不待见归不待见,却万万不敢让四皇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什么意外,当即表示自己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怎么也不会让公子亲自费力气。他一招手,已经有人等在一旁,站出来也不说话。
任洋廷介绍道:“这人是我这里最好的护卫,早年在江湖中闯荡过一阵,很有一套。若是不喜人多,有他跟着,公子的安危我也可以放心些了。”说完一使眼色,那人抱拳道:“在下罗东林,见过公子。”
江彻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然后习惯性地打量了一眼。布衣打扮,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特色,混迹在人群里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关注。江彻很快移开眼睛。
按照姚义容的信所说,苏铭居所不定,但常常出现在近郊的一座茶棚里,人很有特色,不带武器,头发总是松松散散地用一根绳子扎了,下巴上总是有一些胡茬刮不干净,喜欢做书生打扮,常穿一套灰蓝的袍子,在那茶棚里吃的也总是一杯劣酒,一碟花生。
显然江彻大张旗鼓的造访没有惊动到这个男人,也或许是他一点也不在乎,总之当江彻坐到他面前的时候,这个男人只掀了掀眼皮,道:“这里不坐人。”
江彻好脾气地和他讲道理:“茶棚里的凳子,就是要坐人的。”
苏铭把手里的碗慢慢地放下,不结实的木桌发出吱嘎的抗议:“那么,现在呢?”
江彻视若无睹,语气还是很好:“一张腐朽的木桌子,一个高手用一只破碗就可以击碎;而一个腐朽的建筑,尤其在它之下还有人受着庇护躲开风雨的时候,一个高手就算拿着一把剑,也没有法子劈碎。”
苏铭抬头看他:“房子总是要倒的。”
江彻正色:“但现在不能倒。”
苏铭站起来:“看来你今天不是来喝茶的。”
江彻坐着不动:“不错,今日我是来找你的。”
苏铭敲了敲桌子:“你知道我是谁。”
江彻也站起来:“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我是谁。”
苏铭惊奇道:“没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江彻直直地盯着苏铭的眼睛:“但是前辈,你不知道。”
苏铭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道:“那么公子肯不肯走一趟寒舍,告诉我我是谁呢?”
江彻欠了欠身:“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苏铭住在一个小院里,小小巧巧,但很明显没人打扫,到处都有杂草横七竖八地长起来,生命力旺盛得不得了。院里一块难得的没有被大自然占领的地上,放了一张石桌,桌子旁摆了几个石凳,看上去就冷冰冰的。
苏铭兀自坐到一个凳子上,手心往上一摆,就是邀请了。
江彻坐下。
苏铭开门见山:“我一个山野闲人,一举一动,公子一来就这样清楚,也不知苏某怎么就入了公子的眼睛,实在惭愧。”
江彻沉沉地笑道:“不过运气使然,关系到我的家务事,难免上了点心。”
“公子这话说的不对,这不是什么公子的家务事。”苏铭语气平静,“所以公子今日不管有什么想法,苏某听一听也就是了。”
江彻站起了身,道:“苏老先生,周汾在朝多年,不是一个刺杀就可以解决问题的。”然后他清晰地看见苏铭眼中闪过一点疑惑,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中不禁对江扬的直脑筋产生一点苦恼来。
苏铭冷笑:“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刺杀?公子请回吧。”
江彻坐下,把随身的装饰用的剑往桌上一扔,道:“屋子虽腐朽,然毕竟能遮风挡雨,你只固执地要拆了那房,却不知里面的人们将为此付出多少的代价,做出怎样的阻挠。”
苏铭看着那剑:“难道我等就在那房子下等死不成?外面风雨再大,也毕竟有一丝机会。”
江彻道:“我可以再造一个结实的,不被风雨所侵的屋子。”
苏铭一愣,然后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看着江彻。江彻坦坦荡荡,也就由着他看。
苏铭笑了:“如今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么,这样的大话,说说就说。”
江彻正色道:“周汾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人的势力。朝廷,军中,地方,哪里不靠着他?先生
一场刺杀,先不论能否成功,若是事发,齐王的地位要如何收场?即使成功,周家那么大的势力,周党这么多的人,难道你见一个杀一个?先生知道大昭周围群狼环伺,军权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出现动荡么?”
他是皇宫里长大的,即使被冷落,能见到的东西也远不是别人能比,考虑的也比一般人多太多。他三言两语说清楚如今的利害,倒教苏铭吃了一惊,也开始正视这个年轻人,半晌方道:“你说的不错。”
江彻道:“烦请先生不要出手,若是……”
苏铭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人,总是弯弯绕绕不知所云。我一介江湖莽夫,公子希望我站在你那,说了便是,那不成我会吃了你?”
江彻松了一口气:“多谢先生相助,日后烦请能指教一二了。”
江彻离开后,一个他决想不到之人,皱着眉头从屋子里转出来。
苏铭看着那扇院门,没有回头:“清明,你怎么看?”
屋里出来的人正是叶清明,他慢慢绕到石桌边上,无知觉地坐在了江彻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的冰凉,才意识到那是江彻留下来的体温。他垂着头想了一阵:“江彻说的不错。此时的确不该动手……”
苏铭叹了口气:“这个四皇子说的当然不错,否则我又怎么会同意襄助于他……我问的是,清明,你对皇室之争,是什么看法?”
叶清明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苏前辈那样答应,岂不是默认了助江彻夺嫡?”
苏铭道:“你爹……虽是为了大昭而不幸一生,但不曾后悔,你娘从不肯多说半句话。你若有什么念头,如今帮着江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叶清明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他惯常的样子,“爹娘的仇,我不可不报。可是苏前辈,当年周汾为了兵权出卖我爹娘,此事绝不简单,我娘能保下我,说明他们也非真正出世,是也不是?”
苏铭话中带了些疲惫:“我不知道,我追查了叶谣最后的行踪追查了好几年,可事关皇室内部纷争,能做的毕竟不多……你娘手中若还有什么势力,也不曾与我们说过……”
叶清明垂眸不语。
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好像平地的一声雷:“这还不清楚么?朝代更替,不服者众,靖安公主和一些不服大昭之人有联系,倒也再正常不过了。”
叶清明猛地起身,死死地盯住那扇门。
江彻施施然推门而入,好像在花园中散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许震惊朝野的事情,
也不在乎里面的两个人身手都在他之上,随时可以致他于死地这一点。他甚至拿出了一把扇子,悠然地走过来。
苏铭脸色大变,下意识地要出手,却被叶清明拦住了。他转头一看,叶清明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不错地看着江彻,好像在看一个本该死了的,但是忽然又出现了的老朋友,不敢相信,却又隐隐害怕。
江彻像是没事人一样,对着叶清明道:“我方才就在想,里面的人会是谁,现在看来是老朋友了,倒也省去不少麻烦,还解决了一件前些日子困扰了我的问题。”
叶清明当然知道,江彻指的是自己无缘无故接近于他一事。叶清明当时的确没抱什么心思,但如今看来,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江彻那边继续说道:“前朝靖安公主之子,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身世啊。”
叶清明脸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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