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暴雨末夏

　　哨兵和向导，在普通人中产生的几率只有八千分之一，作为稀缺的那群人，历来被普通人所远离。作为人类中的异类，世界中的杂音，没人知道第一个哨兵或者向导来自哪里，为何产生只有各种姆菲特传说，模模糊糊的描述了哨兵向导们的来历。世界之间无奇不有，向导中也有约罗丹所形容的那种人，只会产生没有味道的信息素，也就是‘隐素’。但柯莉娅不觉得安迪是属于那类情况。
　　她回想自己和安迪的初见——她确定，自己刚见到安迪那铺天盖地的精神体时，的确是没闻到向导素的味道的。
　　“你是不是闻错了？”约罗丹说的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柯莉娅伏下身子去，趴在安迪脖子旁轻轻嗅了下，马上迅速的直了起来，速度快的让安迪担心自己是不是没洗干净。她掐着眉心肯定的回话“没错，是向导素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雨水。”
　　柯莉娅一直盯着安迪的脖颈，那一小段脖颈白白的，看上去相当细腻光滑，让柯莉娅不自觉开始考虑咬上去会是什么口感。等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异常想法，她呻/吟一声拍向了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向导素对于哨兵来说，总归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对柯莉娅来说可能更甚。浓缩的向导素会是使哨兵们晕厥的最好方式，而自然散发的向导素会使哨兵们不自觉的产生特殊的想法——产生精神同频的欲望，甚至对释放激素的向导本身，产生非正常的渴望，比如她现在……就想将下口尝尝安迪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珊戴瑞莉想，会不会是小蝴蝶刚洗完澡的味道？”珊戴瑞莉强行猜测着，约罗丹接口道“对啊，说不定是锅炉房的味道把你熏晕了呢。”
　　柯莉娅逼迫自己离安迪远些，一拉开距离，她就摆脱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欲望，重新清醒起来。她白了约罗丹一眼：“谁闻错向导素的味道，我都不会分辨不出的。”
　　这个味道对哨兵来说可谓熟悉至极——对于柯莉娅来说，这种熟悉感只增不减。她厌恶和向导结合，因此一直使用着向导素，缓解自己的精神状况。她比一般哨兵还要更熟悉向导素的味道。
　　在向导素得到量产前，几乎每一名哨兵都经历过所谓的低热期。当哨兵们身体开始改变，五感开始发展，他们的大脑还滞留在日常的生活中。刚诞生的哨兵会被自己超常的五感折磨，他们会因为眼睛过多的色锥而看到更多的颜色，会因为耳膜结构的改变而接收到超过可听范围的噪音。这些和他们觉醒前全然不同的景色会摧毁一个人的世界，让他们迷失在骤变的世界中。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感官的哨兵，往往会被自己敏锐的感官杀死。普通人无法理解哨兵眼内的世界是怎样的，只有能够和他们精神相连的向导，能够通过精神安抚的情况保护他们脆弱的大脑。
　　自从姆菲特开始工业革命，随之诞生的向导素大大降低了哨兵们的夭折率。向导素温和的激素可以降低哨兵们的精神电流，从而让他们陷入被动屏障的状态。然而，大量煤炭的使用让姆菲特笼罩在尘埃和黑云里。在柯莉娅年幼的记忆里，天空还不是现在这样布满浓郁灰色，天际线旁笼罩着黑雾的样子，而是清澈，湛蓝，有着温暖阳光的样子。自从工业发展开始，姆菲特就开始下雾，浓雾黑色而粘稠，带着煤炭的焦味。情绪一直恶化，直到四年前——第一场黑雨降下了。姆菲特正式成为了一个看不见天空的城市。
　　“……珊戴瑞莉想办法给小蝴蝶找一点抑制剂吧。”珊戴瑞莉用思索的眼神打量了一把安迪，小蝴蝶看上去对现状有些迷茫，他正低下头闻着自己臂弯，像想闻到所谓向导素的味道。她忍不住提示安迪“一般情况下，约罗丹这样五官敏感的哨兵闻不到的话，小蝴蝶你自己也是没法问闻到的……最多能闻出自己该不该洗澡。”
　　“我、我昨晚有洗澡的……”安迪一下子放下自己的胳膊，小声反驳道。
　　柯莉娅无奈的笑起来，伸手拍拍安迪肩膀：“向导素的味道可不是洗澡能够洗掉的，小蝴、呃、安迪。普通的向导都会有向导素的味道……这个味道如果对于精神波动合拍的哨兵，大概会更明显。”
　　她停顿了下，给缺乏知识的安迪科普起来：“向导素的味道因人而异，总归不会是强烈的味道，或者说那更是一种精神力的溢出……越成熟的向导，越能掌握好自己的精神力，越能克制这个味道。你还是个新向导……连自己的精神体都不熟悉，向导素外溢再正常不过了。”
　　安迪皱着眉头思考，他疑问道：“那这么说的话……像我这样几乎没有控制的状态，珊戴瑞莉小姐和约罗丹先生，也应该会有所察觉才对吧……？”
　　“就好像人耳有着不同的频率，只能接收到一定区域的声波一样，精神力也有自己独特的‘频道’”约罗丹懒洋洋的接上，他看上去并没有珊戴瑞莉那么警惕，而是很快的就接受了现状。“有人不能听到超声波，有人却可以。小蝴蝶你的‘精神频道’……大概是刚好和柯莉娅相连了吧？”
　　“哎呀，这可真是……令人惊异的巧合哇。”珊戴瑞莉笑着，安迪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她的笑容好像笼罩在阴影里。在他视角里，珊戴瑞莉的精神力像是凝聚成黑压压的黑影，对他虎视眈眈。
　　还没等他看完阴影的全貌，他就被柯莉娅搂住了肩膀，凌然闪烁的银色光芒汇成光流，在他身边流淌。柯莉娅右手搂着安迪，伸出左手弹了下珊戴瑞莉的额头，无奈道：“我们精神同调成都高也是正常的吧，不然为什么会唯独是我发现了小蝴……安迪呢。”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只有柯莉娅才能发现小蝴蝶呢。”珊戴瑞莉揉了揉额头嘟囔道。她一副好心被辜负的表情，气呼呼的把铜卡塞进安迪手里，转身就要离开。
　　柯莉娅叫住她：“喂珊戴瑞莉，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给小蝴蝶找抑制剂啦！珊戴瑞莉可不觉得柯莉娅是喜欢和向导精神结合的类型！”
　　“你开什么玩笑……”柯莉娅无奈的叹了口气“外面还在下黑雨，你就这么想壮烈牺牲吗？”
　　黑雨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会污染水源，气味难闻的脏水，对于向导来说却是致命的……尤其是刚觉醒的向导。塔内曾经有过真正的数据，处于刚觉醒状态的向导，在黑雨中暴露十四分钟就会丧失生命特征。就算对于珊戴瑞莉这般，多少和姆菲特的向导不同的，已经成熟的向导，暴露在黑雨下也撑不了多久。
　　珊戴瑞莉依言停下了脚步，但却没回头看向柯莉娅，而是赌气的扭头。柯莉娅也没先开口的打算，一脸纠结，似乎想要解释下自己偏袒安迪的行为，但因为不知道如何整合语言迟迟没有开口。
　　安迪有点担心，视线在两人间徘徊，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袖手旁观中的约罗丹。受不了这个求救的目光，约罗丹打起了哈哈，他拉过珊戴瑞莉，亲亲她的额头，笑道：“亲爱的，别再生气啦。去享受点热气腾腾的面汤，我加了你最喜欢的肉糜和虾肉，还有一壶黄油啤酒，等你吃饱了。你就不会在感觉气鼓鼓的了。至于柯莉娅，我现在就押着她去挖煤进行劳动惩罚。”他这么笑着，抓住柯莉娅的胳膊，强行把她扯离现场。
　　“喂……我说，约罗丹！”柯莉娅被约罗丹强行带走，她挣扎着，不知道约罗丹和她讲了啥，她听了只来得及担心的回头望了眼安迪，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
　　走廊里又只剩下了安迪和珊戴瑞莉，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安迪已经明白自己身份的微妙性——既是救援对象，又是怀疑对象。也能感觉得到珊戴瑞莉对他的提防——他完全能够理解，在自己挚友身边，突然出现和敌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还只针对挚友有着独特精神频率的向导。先不说他是‘蜘蛛’的间谍这个可能性，就单纯自己这个无法把握向导能力的现状，就可能伤害到柯莉娅小姐，对她产生影响。
　　从柯莉娅小姐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对精神力相当敏感的哨兵。一想到自己能力失控，干扰到柯莉娅小姐精神稳定，对她产生伤害的情景，安迪就感觉到胸腔一阵隐痛。对于柯莉娅小姐来说，自己大概真的就是‘麻烦’的代名词了。
　　珊戴瑞莉没有和安迪僵持太久，她顿了一会儿，便迈步离开。走了几步，她侧头对着立在原地消沉的安迪说道：“小蝴蝶……醒来之后你还没吃早饭的吧……跟上吧。”
　　安迪愣了下，看到她没有停顿，连忙小步跟上她的步伐。他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僵硬的跟上她的步伐。还是珊戴瑞莉先开口了。她叹了口气，主动坦然道：“小蝴蝶，你也能感受到珊戴瑞莉对你的敌意了吧？”
　　“啊、嗯……”安迪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珊戴瑞莉带他到了后厨，拉开房门让他先进。她一边关上了门，一边继续道：“也许你没法理解，柯莉娅对珊戴瑞莉她们的意义……柯莉娅很重要，所以珊戴瑞莉要提防一切可能会成为威胁的存在。”
　　她伸手给安迪盛了碗热汤，汤散发出好闻的肉香，白米被煮的软烂，里面有着晶莹的虾肉。珊戴瑞莉又切了一片吐司，示意安迪卷着黄油吃。她看着安迪咬了口面包，撑着头开口道歉道：“珊戴瑞莉对小蝴蝶的敌意也许会伤到你，但珊戴瑞莉不会因为这份厌恶而停止……非常抱歉，小蝴蝶。”
　　她的语调相当认真。草原女郎的歉意和坚持，都出自真心，就算不用精神力，安迪也能感觉得到。他楞了一下，放下调羹，艰难的咽下喉咙里的面包，认真的回复道：“请不要道歉，珊戴瑞莉小姐。我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对您产生厌恶。”
　　“啊哈？”珊戴瑞莉发出不解的单音，她疑虑道“你明明就感到了低沉，珊戴瑞莉感觉到了哦。”
　　“不……那是因为、我因为理解到自己是个麻烦，所以有些消沉……”安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他顿了顿，诚恳的直视珊戴瑞莉的眼睛，这是他三个月里，第一次主动盯住别人的眼睛“珊戴瑞莉小姐的行动……无论是对我的调查，还是提防，都是为了保护柯莉娅小姐，这一点我能够懂得……而且我也、非常感谢您。”
　　小少年端坐着，珊戴瑞莉恍惚间回忆起，就算他刚刚到来，最虚弱的时候，都是挺直腰背，真挚而温柔的样子。他脸上有点微红，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不好意思。他继续说道：“我可能会伤害到柯莉娅小姐——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我觉得，您能够对我保持警惕，真是太好了。若真的因为我的原因，对柯莉娅小姐造成了伤害，那才是我真正恐惧的情况。而您，会保护柯莉娅小姐，也就拥有消除我的恐惧的能力……所以、我并不会对珊戴瑞莉小姐产生厌恶，相反，我非常感谢您——”
　　少年尚留稚气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温柔的熠熠发光：“谢谢您、珊戴瑞莉小姐。您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珊戴瑞莉看着安迪的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迅猛的趴到桌子上，拿毯子盖住了自己的头顶。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吓了安迪一大跳。
　　“珊、珊戴瑞莉小姐？？？”
　　“别和珊戴瑞莉说话，让她自己待一会儿。”珊戴瑞莉的声音瓷声瓷气的，郁闷的从毯子底下传来“珊戴瑞莉在反省，请小蝴蝶保持安静。”
　　“好、好的……”安迪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坐下。悄悄的吃起了早餐。
　　这顿饭非常美味，虽然还疑虑这珊戴瑞莉的行为，安迪还是从美味的肉粥里感到了满足感。柯莉娅小姐有没有用过早餐呢？她看上去很早就起床了。他无声的小口喝着粥，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能在这里，和她一起享受这顿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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