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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
四月末,山间一片芳菲,苏厉才风尘仆仆而归。
五国合纵已成,庞煖为主帅,已经领兵西去了。师徒几人坐在院里,听苏厉说着外面的事。
盖聂与卫庄都是一脸沉思,阿瑶扳着手指想了半天,“五国?燕国不是刚被庞将军揍了应该没去凑热闹吧?怎么齐国这次出兵了么?”
苏厉摇摇头,“燕与齐都没去,是另一个卫国跟着去了。就是你…”
“我什么?哪个卫?卫庄的卫?” 苏厉点点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阿瑶今日的话特别多,问题一个接一个,“先生,怎么如今都是合纵来合纵去,连横呢?怎么没人连横了?”
话音未落,卫庄一个充满鄙视的眼神飘过来,你是笨死的么?丢不丢人?
阿瑶讪笑一下,赶紧又扯其他话题,“先生,我最近都在认真看兵法,师哥教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谋攻之法,旨在以全争于天下,兵不顿而利可全。师哥还说最会用兵的人,是没有兵的。”
苏厉一手捻着胡子,“说得好,一人抵万人,确实善之善者。”说着看向盖聂,满意的点点头。
阿瑶大喜,冲盖聂挤眉弄眼的邀功,没注意另一个师哥已经快炸了。
阿瑶啊,墙头草不是这样做的啦,在八面玲珑的成长道路上,你大概还有哄好一个卫庄的距离。
然而耿直如盖聂,无论阿瑶如何的讨好,她之前在山上闯的祸仍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先生。先生也不含糊,既如此,那就接着禁足吧。
阿瑶抗议,“又不是我自己去的!卫庄也去了!干嘛不罚他?”
先生看看卫庄,又看看阿瑶,“哦,难道是卫庄引着你去的?”
“……”
“禀先生,师妹那日与我说想吃兔子,求我帮她去捉,我不忍拒绝,只能答应;结果一路上都没有兔子,我屡次劝她回去,她不肯听,自己乱跑又伤了脚…”
阿瑶呆了,什么叫落井下石?什么叫欲加之罪?
“我哪有?我只是跟你说山里的兔子该出洞了,我哪有求你帮我去捉了?你什么时候劝我回去了?我伤了腿,是你乱跑走丢了…”
苏厉一阵脑仁疼,“好了好了,既如此卫庄也禁足。”
卫庄一弯腰甚是恭敬,“卫庄甘愿受罚。”
真是欲哭无泪,罚卫庄禁足,这不就好比罚阿瑶不准回家一样?
阿瑶整个人都不大好,一脸的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啊。明明是他们俩吵架,为什么我成了炮灰?
这么一闹,三个人很有些形同陌路的意思。
谁也不搭理谁,一个个都客气的很,苏厉讲的口若悬河,三个人就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等苏厉讲完了刚要休息,三个人排着队来问没听明白的地方,把苏厉给累了个够呛。
好一个三足鼎立,这是要累死为师么?苏厉也许没有游说六国的魄力,对付三个兔崽子还是有办法的。
苏厉首先单独找了盖聂,含而不露的将这弟子夸了一遍,临了说自己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几天,“这几日就由你带着师弟师妹进学吧。”其他事一概没提。
又把阿瑶叫来训了一通,“你是哪一样哪一件做对了,还好意思冷着脸对师哥们?你师母当年是这样教你的?”听苏厉提起师母,阿瑶顿时红了眼眶,低头认了错。
至于卫庄,苏厉倒颇慎重。“小庄,是有什么心事吧?与你师哥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卫庄抬眼瞧了瞧师傅,“看了些书,是有些事没想清楚。”
苏厉并未追问,意有所指,“即是没想清楚就再想,谋未定身已动,已然落了下乘。我并非是什么鬼谷传人,不过受兄长所托,为鬼谷一门延续一脉。捭阖者,虽变化无穷,然各有所归。你与盖聂并不同路,无需一较长短。你要知道世间至刚至柔相生相克,是分不出胜负的。”
说完看卫庄面色不变,苏厉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为师啰里啰嗦还不如等你将来有一天自己领悟,只是如今莫要寒了你师哥的心,他待你如何无需我多言。既然今日说到这,不妨再多说几句。你们四个里唯独你是还有亲人在世的,将来无论是阿瑶还是铃儿,为师都有意托付与你的。我也并无意教出孙膑庞涓那样的徒弟来,师出一门却…”
苏厉长叹一声,摆摆手,“罢了,这些琐事将来再说吧,你先下去吧。”
第二日三个人总算是有所收敛,阿瑶臊眉耷眼的跟盖聂低头认了错;下午师兄弟二人又练了一下午的剑,打了个酣畅淋漓,不分伯仲。
然而对卫庄,阿瑶心里却始终憋着一口气。
本来嘛,你迷路的事不让我说,好,我不说。可你怎么能背后阴我呢?不替我求情就算了,还落井下石,不能原谅,必须给我认错才行!
嘴硬如卫庄怎么会认错?开玩笑。
两个人仍然同案而坐,磕碰难免。
这一日阴天下雨,空气如一团棉絮在屋里凝滞不动,闷得人难受。
阿瑶坐在那里没一会,眼前开始恍惚,好一个昏昏欲睡。挣扎半晌,终于头一歪,靠在卫庄肩膀睡了过去。
卫庄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身体却没动。
不多时阿瑶几缕发丝钻到卫庄脖颈间,痒的他不行,脖子不自觉一缩,肩膀微动,阿瑶“嗯”了一声往后倒去,卫庄出手如电把人接在了怀里。
想了想,将右腿放平了给阿瑶当成枕头,若无其事重又拿起书简。
一切都做的理所当然,行云流水;盖聂挑眉看了半晌,低下头蹙着眉若有所思。
阿瑶许是很久都没有白日偷懒打瞌睡了,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亦乐乎。不知梦见什么,一张脸笑的像只小奶猫。
卫庄却腿脚渐渐发麻,手臂撑在身子一侧,颇为辛苦。
阿瑶不老实,抬手间扯住他衣袖,又拉又拽,好险要把师哥的衣服给扯下来。卫庄无奈抓着阿瑶小手压在掌下,消停了没一会小手指又开始挠卫庄手心;一个翻身另一只手又伸了过来。
卫庄额头冒汗,真想将这赖猫卷一卷给扔出去。
等阿瑶心满意足的醒来,足有一个时辰了。
睁眼先是瞧见自己的手被另一双大手紧紧攥着,那双手骨节分明,手心有茧,浮着一层细细腻腻的汗,贴着阿瑶的手背,阿瑶只觉得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愣了一会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腿上,头顶传来十分窝火的声音,“你醒了没有?醒了就…”
不等卫庄说完,阿瑶“啊”的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
卫庄不妨她突然发力,身体往后一仰,松了手。
阿瑶两手正用力后挣,手肘猛地撞向身后的桌案。只听“嗷”得一声惨叫,阿瑶身子一歪往旁边倒去。而卫庄身形未稳,又条件反射伸手去接撞过来的人,终于成功的被阿瑶扑倒在地。
两人落地的姿势,十分的亲昵。
阿瑶方才好巧不巧撞到了胳膊肘的麻骨,此时鼻子又重重磕在卫庄下巴上,浑身一颤,疼的直抽气,一睁眼泪都掉下来了。
阿瑶双手攀着卫庄肩膀,撑起身子,眼神十分哀怨的瞟了一眼身下的人肉垫子,不想卫庄正定定的看着她,两人都是一愣。
阿瑶觉得脸上发热,心里一阵发慌,手忙脚乱的赶紧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卫庄一张冰山脸,此时从耳根浮起一层红雾,整个人十分的不自在。强作镇定的坐起来,揉了揉已经麻了的右腿,偷眼观察盖聂的反应,见盖聂以手扶额正低头看书,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翻身想站起来,一个趔趄好险没摔倒,逃也似的也急忙跑了出去。
阿瑶脸红心跳的跑回自己屋里,往被子里一钻,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过了半晌方才把脑袋露出来,揉着鼻子琢磨方才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是忽然知道了丢人二字是怎么写的了?不就是打个瞌睡么,干嘛反应这么大?唔,这次似乎是,睡得有那么点放肆了,想到这自己傻兮兮干笑一声,眉头微蹙,可自己又是怎么睡到卫庄腿上去的呢?
啊,师哥,这是在,认错么?阿瑶心里一唱三叹的“啊”了半天,原来如此!
阿瑶得意的笑起来,哼,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吗?想着这重新亲近起来的师哥,心里泛起甜丝丝的喜悦。
这师哥哪儿都好,就是手好像有点粗,唔,要不要建议师哥以后练剑时手上缠点布条?手指无意绞在一起,指尖有余温缠绕,轻轻烫了手心。
如果阿瑶知晓何为情窦初开,如果有人教给她什么是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如果此时给她一面铜镜,她看到自己这样痴痴的眼神,会不会窥破自己的心?
纯真迟钝如她,觉得自己对盖聂和对卫庄都是一样的心思,都一样的希望与他们亲近,希望他们时时陪在自己身边。
然而情爱之路,半点捷径也无,她依着自己的心,一点点一步步向着他走去,或迟疑焦急,或欢欣甜蜜,十分的苦里也酿出一丝丝的甜来。
这是她的试炼,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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