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javu 幻知

　　Chapter 10. 无力感

　　洪添财的父母坐在小公寓的客厅内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夫妻两人今天稍早的时后接到了一通电话，于是一到下午就早早收拾好店面打烊回家了，客桌上摆着刚泡好的茶水与点心，洪父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抖着脚，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墙壁上的时钟，洪母搓着双手在玄关前踱步，从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都有些紧张。

　　没过多久时间一辆黑色的进口高级轿车停在公寓的门口，穿着高级西装的司机下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对着出来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人约四十多岁，长相英俊不失成熟风范，短短的西装头与修剪整齐的胡子，隐隐间散发出一种成功人士的气场，此时车后座内也走出来两人，一位是身材高大长相凶恶的男子，另一位却是穿着制服的英俊男学生。

　　“叮咚！”清脆的门铃响了起来，洪父有如听到警报一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而守在玄关的洪母迅速地上前将门打开，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说着：“陈老板，大哥，你们好！快请进快请进，啊宇霄也来了？快进来坐。”原来那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正是陈宇霄的父亲陈天顺——大名鼎鼎的房地产大亨与科技业龙头，据说掌控着黑白两道间相当大的权力，陈天顺点点头示意，身后的陈宇霄则是有礼貌地向洪氏夫妇打了个招呼。

　　将三人引进门后，陈天顺坐在上首的单人沙发，陈宇宵与洪氏夫妇三人坐在侧首的三人长沙发上，放高利贷的大哥则像个保镳一般站在陈天顺的身侧，等到洪母将大家的茶水一一添上后，洪父开口问道：“陈老板，我们夫妇俩没读过什么书，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请您不要介意。”陈天顺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们聊一聊罢了，你们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顿了顿继续说道：“大虎是我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上次打伤了你们家的添财还把你们的店弄的一团糟，我代他向你们道歉。”说到这里陈天顺身旁的凶狠男子走向前对洪氏夫妇弯下腰鞠躬，如同事先套好的流程一般。

　　“不会不会，是我们的不对才是，大虎大哥不用这样。”洪父连忙起身将魁梧的大虎给拦了下来，诚惶诚恐的说着：“是我们家添财不懂事，出言不逊顶撞了大哥，那是他活该。”陈天顺又摆了摆手，大虎才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大虎砸店和添财看医生的费用我会让他赔偿的，再怎么说也是宇霄的朋友，还请给我陈天顺这点面子。”这样一说洪父便不敢再多说什么，陪着笑点头称是。

　　“今天来想谈的是关于你们的债务问题，我这边有一个解决方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参考看看？”边说边伸手接过大虎递过来的一份合约书，稍微翻了翻后放在客桌上，洪父赶紧说道：“陈老板您看您说的，您愿意帮助我们一家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怎么敢有什么意见呢？您怎么说怎么办就是了。”陈天顺笑了笑说道：“先别说得太快，你看一下这份合约书，我大概跟你讲解一下。”

　　洪父这才将桌上的合约书拿了起来，顺手戴上老花眼镜开始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自从借了高利贷尝到了苦头之后，夫妇俩对于合约这种东西视为洪水猛兽，一字一句地小心检查，陈天顺老神在在地等待着洪氏夫妇，开口道：“你们两位都是老实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愿意出钱帮你们把欠下的债务还清，相对的代价是我要你们店铺土地的优先购买权。”

　　夫妇两人一脸疑惑地互相看了看，洪父转头问道：“陈老板，这个优先购买权是怎么回事？”陈天顺笑了笑，回答道：“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最近与政府在合作一个项目，要将这附近的商圈改建成为新的购物中心与周边商场，所以到时候会集合收购这边的土地，你们店铺的位置非常好，我希望到时候我能够优先出价买下你们的店面土地。”

　　“当然在项目实际开始运作前你们还是可以继续营业，而在收购时我也会请专业的会计师对你们的土地与店面进行市值的评估，给予你们合理的收购价格。”陈天顺将手肘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十指交扣，不紧不慢地说着，洪父犹豫了一会略带迟疑地问道：“陈老板，我们夫妇俩自从开分店失败后便死死抱着这家店，虽然赚不了几个大钱，但慢慢积蓄下来也可以还的清债务，要是没了这家店我们一家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啊。”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于现在的洪氏夫妇来说，抱着一家小面店肯定比什么合理的收购金来得踏实许多。

　　面对洪父含蓄地拒绝，陈天顺丝毫不在意说道：“洪先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间面店虽然收入还可以，但是光每月缴交的利息与本金就让你们喘不过气了对吧？”一面说着一面又伸手接过大虎递来的一份文件放到桌上，“这是你们洪记面店今年的财务报表，最近几个月的收入是不是已经入不敷出了？不然大虎他们怎么会这样急着追债呢？”

　　眼看所有的把柄都被对方一览无遗，洪父紧张地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陈天顺接着又说道：“姑且不论你们的生意状况，这次的项目我是志在必得的，现阶段愿意以和平谈判的方式谈收购是因为我不愿意跟大家打官司，大家都是做生意混口饭吃的，谁也不愿意走到法庭这一步对吧？”说到这里，陈天顺不经意地加强了语气，身体微微向前倾，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着洪氏夫妇，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但要是真的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要向政府申请强制征收时，那场面就不太好看了，更何况让政府来估价的话情况对你们更是不利。”

　　从来没有经历过谈判的洪氏夫妇被陈天顺惊人的气场压的抬不起头，看着明显被自己的话语给震慑住的两人，陈天顺满意地点点头，将身体靠回了沙发，用轻柔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换个角度想想，你们从此就不用再受到讨债的纠缠，可以安安心心地开店，等卖掉后拿着一大笔钱想要再做些别的生意也是大有可为，经营上有任何问题也可以来我的公司做免费谘询。”

　　看着胸有成竹的陈天顺，洪氏夫妇脑中已经是一团乱了，这么听起来似乎这个合约是他们唯一的救赎，但是心中还是对这家面店抱着一点私心，正困扰着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坐在沙发上的陈天顺对于夫妇俩的心理状况了然于胸，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就快要达成了，只需要最后那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侧过头去看了陈宇霄一眼。

　　接受到自己父亲的示意点了点头，陈宇霄转身拍了拍洪母的肩膀，柔声说道：“伯父伯母，其实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况且添财最近在学校都不是很开心，他是个很懂事很孝顺的孩子，你们也不希望添财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之中吧？赶快还清债务让添财能安心上学才是最重要的啊。”一提到洪添财便有如戳到洪氏夫妇的软肋一般，两人眼神间已不再闪烁不定，双双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而陈天顺也静静地不发一语。

　　小小的客厅中只听见墙壁上的时钟正滴答滴答的走着，在沉默良久之后洪父微微地张开嘴，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陈老板，那我们一家子就要多麻烦您了...”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桌上的笔，“我们夫妇都是老实人，实在是穷怕了，才会考虑这么多，只希望陈老板不要欺骗我们就好了。”说完终于在合约书上签上了名字，陈天顺看着他把名字签署完毕，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放心，我陈天顺虽然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但我敢拍着胸脯说我做生意最大的特点就是诚信，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以后要再经商也请务必来我们公司做谘询，另外这几天大虎就会派人来处理赔偿的事宜，请两位不要担心。”

　　洪氏夫妇看着陈天顺坚定的眼神，心情似乎也放松了许多，感激地连连点头称谢，陈天顺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既然合约已经签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大虎接到小弟打来的电话，似乎是上次被打的两位学生跑到公司来想要找大虎谈判，大虎皱着眉头询问两人的特征，坐在一旁的陈宇霄笑了笑开口说：“大虎哥，你把电话给我，我来处理就好。”大虎看了陈天顺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后便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小少爷。”

　　接过电话的陈宇霄说道：“我是陈宇霄，麻烦你请那两个人到附近的咖啡厅等我，就说是我陈宇霄说的，详细情况我会跟他们说明的。”说完就挂上了电话，站起身将手机还给大虎，笑着换环顾众人说道：“伯父伯母、爸、大虎哥，我先去找朋友了，下次有空再来叨扰。”说完优雅又不失礼貌地离开了，陈顺天也没有多做停留，稍微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大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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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跟高利贷的在一起？”看着一派悠闲地坐在对面的陈宇霄，萧遥心中很不开心，到头来自己和洪添财都被这家伙给瞒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这没有什么，只是刚好那间高利贷跟我爸有生意上的往来罢了。”不紧不慢地说着，陈宇霄似乎对于两人的心情了然于胸，“今天我跟我爸去了天才家，让放高利贷的人跟你父母道了歉，并答应会赔偿所有的损失。”

　　“为什么这样做？”洪添财表情严肃地问道，“不仅是如此，我爸也答应会代为偿还借高利贷的债务，但是这一切...”陈宇霄指着洪添财说：“并非因为你是我朋友，也并不是为了你，希望你了解这一点。”

　　洪添财看着陈宇霄，仿佛在压抑心中的什么，低声说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么一大笔钱就这样一笔勾销？我们家能有什么让你们看得上的吗？”陈宇霄难得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轻轻地回答：“天才，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是真心把你们当朋友的，这件事我是真的没有参与。”“我爸想要把那个商圈附近改建成新的购物中心，所以需要收购土地，因此以帮忙还清债的方式换取店铺的优先收购权。”

　　萧遥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收购？那天才家怎么办？那间店是他爸妈的心血啊！”陈宇霄耐心地回答着：“萧遥，天才家的店能够营业到项目正式启动前，而收购时也会请专人评估，给予他们一个合理的收购价格，我爸不是□□也不是高利贷，他不愿意使用卑鄙的手段去获利的。”

　　“即便如此，那之后天才家要怎么办？虽然有一笔钱可以过生活，但是没了那间店的话钱总是有用完的一天阿。”陈宇霄点了点头说道：“拥有这笔钱，天才爸妈可以选择再重新开一间店，或者开创另外的事业，只要是商业上有任何问题我爸的公司随时都会提供免费的谘询。”

　　萧遥紧握着拳头，对着陈宇霄低声吼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间店是天才爸妈辛苦经营下来的，除了维持家里的生计之外，还有很多的感情在里面，怎么可以让你们说卖就卖！”“不，这就是钱的问题，这就是现实。”

　　陈宇霄看向沉默不语的洪添财继续说道：“天才、萧遥，也许你们会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强硬，但请你们相信我，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如果坚持不卖，等到项目开始启动，我爸就会动用土地强制征收的方法去获得剩余的土地，到时候不仅要打很长时间的官司，最后很可能拿到的收购价会远远低于合理的市价。”

　　尽管各方面的条件听起来都很合理，萧遥心中却总感觉很不舒服，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假设天才爸妈坚持不卖店铺，拖到最后打了几年的官司，虽然他们家会因此受到很大的经济困境，但你爸也不希望自己的项目被拖这么长的时间吧？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即便帮他们还了债，又给予优厚的收购价，但只要能如期动工，那你爸就是最大的得利者了对吧？”

　　陈宇霄点点头，毫不隐瞒地承认道：“没错，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参与，因为我爸会做这些事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只是这样的结果是对双方都有利罢了。”萧遥紧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洪添财似乎情绪已经平复不少，缓缓抬起头冷静地说道：“萧遥，谢谢你，不过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我之前也说过，我们自己欠下的债务本来就该要我们自己负责任扛起来，死守着这间店子其实也没多大意义，这几个月以来我们家的收入都还不起高利贷，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慢性死亡而已，既然宇霄他爸有这个计划，那我们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萧遥很替洪添财心痛，但自己也知道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是未来的日子变得更加难以预料。

　　洪添财对着陈宇霄笑了笑，说道：“宇霄，对不起，一开始我是真的很生气的，以为你背叛了我，但是我错了，很谢谢你对我们家的帮助。”“天才，我说过我是真心当你们是朋友，所以我来这里时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有些情绪，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好好说明，你们一定都能理解的，对吗？小遥子。”陈宇霄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转头看向萧遥。

　　“唉，算了，我说不过你们。”萧遥抓了抓头发，面对这两个好友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个总是高深莫测什么都不肯透露的样子，一但他做了什么事之后你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另一个平常总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但是一但顽固起来脾气比谁都还要硬，“但你总可以早点跟我们说吧？不仅可以让天才家有更多时间思考，我们两个今天也不用像傻子一样跑去人家办公室大闹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两个会这么傻啊，况且在商言商，如果提早告诉你们到时候没办法成功收购怎么办？”萧遥一脸鄙视地看着陈宇霄，当初要自己多用心体会他人感受的人是谁啊？对自己的好朋友还在商言商，哪天我们几个人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萧遥左手托着下颚无神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行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自己不懂的事情，又有多少这种类似的情况在上演着？这些日子以来萧遥不仅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无知与傲慢，也了解自己的力量在现实上是多么的渺小，倘若今日没有陈宇霄爸爸给予的优渥条件，或者他是一个社会新闻中典型的无良商人，那洪添财一家的下场恐怕难以想像，而自己自始至终也只能站在一旁什么事也做不到，如果顺应社会的随波逐流就是长大的代价，那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我是无力又弱小的人，即使如此也要拼尽全力，在腐败的漩涡中不屈地咆哮。”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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