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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人群中两抹一大一小白影随着看热闹的人流散去而离开。
游弋牵着辰华君指节根根分明的白皙手掌,好玩似的晃荡着,忽是单脚跳起,忽是双脚跳起,小小肉手牢牢抓着他的手,昂起脖子隐约窥见白纱帽之下他微微垂下的精致嘴角,她低头踢开一块石子,瓮声瓮气道:“你不高兴!是因为那挂摊行医女子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特有的清朗,甚是动听,“不是。”言简意赅透着从未有过的泠然。
游弋扁了扁嘴角,一双灰目溺满控诉,金珠子就掉了出来,“还说不是,自见到那白衣女子你便挪不动步子,目光牢牢胶在她身上,我看得最是清明,直到她离去你还是那般盯着,要不是我抓着你不让你走,你怕是都要跟上去,抓疼我了都不顾,以往你从来都不会不顾我的,再之后便不说话,你就是不高兴了!”
她停下步子,胡乱抹着流下的泪水,脏东西揉进眼睛内也不觉,辰华君抓着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用鲛丝替她擦净,微叹:“你是不想好了?好不容易能视物,却这般蹂躏它。”
她跺脚,“我就不应该能视物,这般便不会兴致勃勃拉你出门,也见不到那妖媚女子,她也不能勾了你的魂!”
辰华君眸光一沉,清俊眉头牢锁,“游弋!这话是谁教你的?”
游弋看他凶恼的模样更是号啕痛大哭,语不成句抽噎着:“如今……如今……你…竟是……为了她,凶我,以前……你从不……不这般。”
“以前你也从不曾这般胡闹。”她流泪,他便安静替她拭去。
直到她平静下来,灼灼地盯着他白纱下如斯惊人的面容,难以形容的恐慌袭上心头,越发想要得到确定,“不论我是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望着她急切的目光,他骇然,一直以为她还是小小稚齿,不经意间她却是及腰的身量,这般年纪对感情最是有着朦胧好意,他不能再让她如以前那般为所欲为了,“雏雀高飞之际,也会离家的,你也有高飞的时日。”
她急切摇头,直道不会,“即便是会飞的那日,我也不会离开尔容,尔容也要答应我,不准离开我。”
“我不会答应。”他想抽出手指却被她死死攥紧。她低着头,死命咬着唇瓣,泪水啪嗒啪嗒打在地下粉身碎骨,犹如她的心。
“我尔容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你不是我的尔容。”她尖叫着,含泪一把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她恼极转身捂住泪目逃离,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这般她心便不会难受。
辰华君凝眸远望她落荒而逃的素影,任由凉风习习拂鬓,良久,久到游弋真真以为他竟是不要她了,一整颗心慌意急切,她频频回头,却见他身形影影绰绰出现,清真莫定,明明之前还是相隔几里,转眼功夫却是咫尺,她嘴角不住扬起,转念想起自己还生着气,又拉起小小脸蛋。
他抓过她温软纤细手臂,语调不由放柔,“晌午了,该回了。”
“那你说,你会不会离开我。”她非要确定才安心。
辰华君在心底微微一叹,“不会。”暂时不会。
渭水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老妪所在的密林中,老妪睡得甚香,她便悄悄摘下左右珥珰,放回老妪木盒中,连带四日的看诊金一同放入,这些钱并不好挣,大都因她面目太过媚俗而质疑她医术,最后却是机缘巧遇下救了一有名富甲,才得一些可观的看诊金,如今她尽数给了老妪,如今有了这些钱财,她这辈子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渭水不知自己要去哪,她似乎不太想回到飞渺峰顶,如今的她只要想起与辰华君有关的一切人事物,心仿佛缺了一块似的痛得麻木,来这凡尘,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东西,却多了一身累累的伤痕。
蹀躞绿茵红稀之中,耳边乍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过来。”
这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过太久,久到如今无法忘怀,她瞠目结舌回过头,他如何来的?那人一袭白裳,精致衣襟密密纹饰,越发衬得他如削玉的姿容,佼佼光华。
渭水一双明眸溢起奇异的光彩,鲜明耀眼,她知道,她该断了这有结无果的感情的,不该这般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似乎一见到他眼底暖意,全身上下皆不由自主,胸臆中垒起牢牢心防遽然崩塌。
那人就在眼前,嘴角含笑,目光深邃温情,她仿佛又见到璧瓦红砖之中,儒雅少年郎,她脚步快了起来,裙摆漂浮迤逦,春色明媚的玉容之上带着动人的笑意,近了,近了,直到离他一尺距离。
辰华君低低而笑,伸出手拉过渭水柔软温热的玉笋,拂过她被细风卷起的青丝,以额抵她,“可有想我?”
未等渭水回答,他牵过她另一只手,让她贴在他胸口位置,感受着他低缓却有力的心跳,“我甚是思念你。”
渭水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皱起秀眉,不,这不是他,这般亲密动作即便是同参妹姬都不曾有,稍稍退开躲过他凝望着她的深炯目光,他见她避开,满目惊然,有难过、有难堪,更多的是受伤。
渭水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中那一点怀疑刹时隐没,只是满满浓浓爱意与歉意,压抑着欢快呼吸,在心中急急解释着,‘我亦想你,无时无刻想着,日日夜夜想着,在你走的第一日就恨不得立刻同你相聚。’
“那为何躲我?”
她摇头。
辰华君温柔搂过她,她顺从地贴在他前襟阖上双目,两行清泪忍不住落下,沾湿他精致繁复亮纹,似有什么哽在喉咙,一丝极其沙哑的声音从她喉咙溺出,“我………”
她惊喜地瞪大着眸子,突兀抬起头,饱满的额堪堪擦过他精致下颌,“我……我……”我了个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低头好笑地看着她,“你如何?”
“我会说话了!”从未说过话,乍一开口嗓音透着嘶哑。
“我知,你不是开口了吗?”复低下头取笑她:“人间幼齿七月便能牙牙学语,哪像你,百年有余才知开口。”
渭水却是泪珠盈睫暗滴,脸上漾起大大的笑意,齿如列贝泛着星辰一般光芒,嗓音因着大起大落心境更显低哑:“我何其幸,既让我见到情郎又能开口,我深怕这是个梦,这般梦境,我要是有朝一日醒来,该如何活?让我如何活?”
“何故以为是梦?如今我在你面前,这般不真实?”
渭水摇头,嘴角从未改变过上扬的弧度,道尽愉悦,此刻如何也是形容不出她满腔欢喜与无尽爱意。
辰华君拿出一柄精致弯月形匕首,外鞘朴实剑柄却是嵌玉,虽不契合,可也不难看,“游弋如今不能视物,我还要照顾于她,这把匕首留你防身,要是遇见恶人,它可助你。”
渭水小心翼翼唤了声“尔容”见他并不反感,才继续道:“尔容多虑了,我一路走来极是小心,未曾遇到为难于我的,不过,这匕首既是尔容所赠,我便收下,好好爱护。”
接过匕首,摩挲着手边一道一道纹路凹槽,再抬头之际,眼前哪还有他一丝痕迹,她脸色一白,茫然若失望着四方,要不是掌心微凉触感提醒着她,这不是个梦,她都要以为自己又是美梦一场。
她的尔容应是照顾游弋去了吧,妹姬前生,她听尔容讲,游弋失明了,想来她阴目诅咒还未见好,那他可是会要她做游弋右目替代品?她并不想,一点也不想,世间有灵之物千千万,何故来找她?何故这般缠她尔容?
她有恨,她有气,更是有着无力,为何为他挡下阴目的不是她,她愿受这阴目之毒,即便不能视物,能得他这般牵肠挂肚,一切也值。
辰华君一语成谶,他走没多时,待在原地独自痴想的渭水便遇上了恶人。
来人看着花甲之年,像是被异邪侵体,眉目浓黑缠绕,眼下乌青一片,却是有着将死之态,他一路向渭水行去,步履维艰,却步步紧逼。
渭水一言不发看着他走来,最后停在她面前,用浑浊散光的眸子盯着她,问道:“可识得奈何桥?”
她蹙额攒眉,摇头。
那花甲老叟一见她摇头便凶神恶煞起来,一团浓雾自他四周蔓延,越聚越浓,笼罩着她,一片漆黑之中,似有人袭上她细脖,带有温热的五指越收越紧。
他语气恶毒,“不识,我便送你去,这般识不识!”
渭水极力张大嘴巴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吸入浓雾,困倦与无力感一层层浮上,她脑子越发混沌,额上的汗开始往下坠,卡着嗓子说出的话停顿且困难,“你既认识,何故问我。”
白叟剧烈尖叫着,似被戳中痛处,“胡说!我哪里识得?识得便不会问你小小葡萄!”
渭水瞳孔遽然紧缩,他知她是葡萄?抽动着勾起嘴角,“你我皆是邪物,何来大小区分?你何故去往奈何桥?”不待他回答,她又道:“奈何桥我最是熟悉,我送你去,你说行与不行?”
浓雾吸入肺部,游移四肢百骸,让她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亢奋激越,她只想笑,只想杀了眼前这个扼住她脖子的妖魔。
她抬起颤栗紧握匕首的手臂,缓慢拔出刀鞘,一抹银光乍现,欲魔瞥见,眸光大盛,手上力度不由缓和几分供她动手。
噗呲,利刃入肉的声音刺激着此时此刻紧绷着一根弦的渭水,她抬袖捂住嘴巴制止自己的尖叫声,一对杏目望着轰然倒地抽搐的老叟。
似有什么模糊了视线,欲魔极力瞪大着双目想要看清,缚生诀在冰凉的匕首入体之际并未化解,甚至牵动着他与这将死之人的命盘,他只想仰天大笑,笑自己天真,笑自己愚蠢,轻而易举就入套,被人框害不自觉,偏还以为也许有着一线生机。
他沮慧明凭的何故同妖魔讲信用?不掉了他身份?哈哈哈,他竟巴巴凑上以为真有如斯好事,真是天真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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