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债

　　夜色越来越沉，吃完饭，秦简要送陈加回家。

　　想到那条没有路灯的水泥路，陈加悻悻点头答应。

　　秦简叫了车，拉开车门，直接将陈加塞进后排座位，自己再坐进来，关了车门。动作很快，一阵风似的刮在陈加旁边。

　　秦简熬夜加班，陈加也是跟着熬的份。报了地址，陈加偏头靠着车窗玻璃迷迷糊糊睡着了。

　　秦简盯着前方，耳边只有陈加轻弱的呼吸声。

　　出租车行驶了十多分钟，到了群租房附近。陈加被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得迷迷糊糊。

　　“到了，陈加。”借着灯光，秦简清晰看出了陈加的黑眼圈。

　　陈加唔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下了车，和秦简挥手再见，陈加这才被一股冷风吹冻清醒。伸手扯了扯衣服，正要往楼梯入口走。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

　　“约会？回得这么晚？”

　　陈加一脸错愕，忙着回头，昏黄灯光里周时衍倚在墙边，一身长款大衣衬得人影欣长，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支烟，星星的红光在夜里闪烁。

　　“周时衍？”

　　陈加确定般叫了一声。

　　周时衍听闻扯了扯嘴角，迈着步子走到陈加面前。

　　他和一堆老朋友聚完，不知不觉地把车开到了这，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原因。

　　陈加下车，对着出租车挥手，这些举动，他通通看在眼里。很平常的举动，在他心里像倒了一根刺，隐隐作痛。

　　从前，她只看他的。

　　四目相对，陈加轻松自在迎上周时衍考量的目光。

　　周时衍又笑，有点魅惑。

　　X“陈加，你在青意工作？”

　　“嗯。”

　　陈加答。

　　灯下的影子聚在一起，陈加点头，呆呆看着。

　　周时衍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陈加的头发。像邻家哥哥，又像恋人一般，动作轻柔。

　　“跟我去见见小语。”

　　轻柔的动作未停，声音清冷好听，蹿进陈加的耳朵里。霎那间，陈加单薄的身子变得僵直，憋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咬双唇闷不吭声。

　　“不想去？”

　　周时衍又问。

　　陈加依旧低头。

　　得不到回应，周时衍眉宇皱了皱，的确太为难她了。

　　“小语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你应该去看看。”

　　“凭什么我要去，是她活该。”

　　陈加根本不愿抬头，低吼的模样，更像是只暴怒的狮子。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周时衍眼底的凛冽一寸一寸拢了上来。

　　好一会儿之后，周时衍才慢慢恢复冷静。

　　“青意工作室手上有一个设计方案，你知道吧。”

　　明明周时衍声音温声细语，莫名地让陈加打了冷颤。

　　陈加双手握成拳头，面如死灰。

　　“去看她，她就会醒？”

　　她仰着头，眼睛里湿答答的。浑身紧绷，像拉开的弹簧。似乎只要周时衍再多说一句，她肯定会迸开。

　　“不会。”

　　“那我不去。”

　　陈加脾气上来，咬牙坚持。

　　“那你就等着被青意辞退吧，我不像我哥，我的脾气不太好。”

　　周时衍皱了皱眉头，俯身弯腰停在陈加的右侧，灼热的气息扰得她的脸腾腾发烫。

　　偏头，垂眸，薄唇拂过陈加的耳朵，温温洒洒的气息让她慌了神。

　　美男计。

　　陈加恍惚的片刻，周时衍得了空，双臂撑开，索性将陈加困在怀里。

　　“放开我！”

　　陈加大声嚷。

　　周时衍浅笑。

　　“不放。”

　　“周时语是这样，你也这样！”

　　“她是我妹妹！”

　　周时衍扫了一眼恼怒的陈加，又笑。

　　挣扎未果，陈加乖乖站着，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心情莫名柔软了很多，周时衍抬手揉了揉陈加的短发。

　　“上去吧，我明天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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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加噔噔噔往前跑，连头都不回。

　　周时衍顺着灯光望过去，看不到边际，不由得露出淡淡的苦笑。

　　陈加果然是恨他的。

　　陈加掏出钥匙开了门，随手砰的一声关门，整个倚在门面上，后脊梁一丝一丝沁出冷汗。

　　永远无法做到冷静自持。

　　周时衍也好不到哪里去，松散的落坐在车里，眼睛透过车窗玻璃望向那一排房子，橘黄灯光笼在夜色里。周时衍一直在寻找陈加房子里的光，一点也不愿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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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和煦，温柔的光从窗户缝隙里跑进来。陈加睁开眼，半刻才缓过神来。

　　起床洗漱的地方是公用的，陈加拿好水杯和牙刷开门出去。

　　推门瞬间，周时衍高大挺拔的身形落入陈加的眼里。她侧身惊了一下，嘴里的牙膏变成了泡泡，牙刷被她咬在嘴里。

　　一脸的尴尬。

　　周时衍整个人挂着冷气，目光定定望着面前的陈加，手上拎着早餐，一手弯曲着，一副要敲门的模样。

　　群租房的清晨吵闹声不断，陈加有点尴尬，周时衍衣着打扮一针一线透露出与这格格不入。

　　“愣着干嘛？让我进来。”

　　周时衍笑着。

　　陈加疑惑，却也躲不过，她侧身朝屋子里躲，忽略周时衍脸上洋溢的笑容。

　　周时衍完全一副主人模样，径直朝屋子里面走。

　　简单的一间房，陈加将它收拾得很干净，一块地方被她用一张桌子隔开。周时衍走到桌子前停下来，将手里的早餐放在桌子上，接着回过头来目光怔怔地盯着一脸呆若的陈加。

　　“再不刷牙洗脸，早餐会被我全部吃掉。”

　　他一本正经地冲陈加说着。

　　陈加冲着斑驳的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周家的二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

　　还是因为周时语吧，陈加想。

　　陈加出去洗漱的空档，周时衍才得空好好打量这一间房子。很破，很久，简单刷上去的白漆变得辩驳，大块大块的纹路一条一条的裂开，仿佛用力轻轻按下去，整块墙面都会掉下来。屋子内只有一张不大的木桌，铺着棉麻桌布，再无其他的装饰。

　　周时衍皱着眉，好不容易找到一把折叠椅子坐下，随手脱了身上的外套。

　　陈加洗漱回来，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水珠，清澈的眼眸此刻变得湿漉漉的，推开门，迷迷蒙蒙地瞥见周时衍如同一个小矮人一样，坐在折叠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缝隙，一束一束落在他的身上，满身的凛冽渐渐被温暖取代，好似一个邻家哥哥一样。

　　邻家哥哥？

　　陈加忽得打了一个冷颤，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

　　两个人不慌不忙吃过早餐，陈加起身收拾桌子，肩膀突然被周时衍按住。

　　“我来收拾。”

　　周时衍说完，仰着脸给了陈加一个微笑。

　　陈加心里直犯嘀咕，希望她去医院看一眼周时语也不至于这样吧？委身于此，目的性太强了。

　　“不用，我自己来。”

　　陈加回了一个微笑，顺手抢过周时衍手上的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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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时衍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

　　这是被嫌弃了……

　　堂堂周家二少爷华丽丽地被嫌弃了……

　　倚靠在门边，周时衍怔怔望着走廊的尽头忙碌的陈加，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周时语住在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24小时都有看护守着。周时衍和周时语两个人的关系是四个兄弟姐妹中最好的，周时语出事之后，他在医院守了整整两个月，最后还是被大哥周时行给劝走的。

　　那个时候他自顾着给周时语找医生，忘记了陈加也需要他的照顾，等到他恍然过来，陈加已经被大哥周时行送进了监狱。

　　安静四方的电梯内，陈加盯着电梯跳跃的数字，心情越来越紧张。曾经要好的朋友，躺在医院里，她心里也不好受。

　　电梯停了，周时衍信步走出电梯，陈加跟在他后面。双脚软绵绵地踩在地面上，每走一步，陈加的心情更紧张。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周时衍在一间隐蔽的病房前停下，回过头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陈加。

　　“到了。”

　　周时衍边说边推开病房门。

　　顺着周时衍的身影，陈加的目光跟随。病床上的周时语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副沉睡的模样，恍若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扰到她。

　　还真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陈加嘴角抽了几下，葡萄般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无辜。

　　周时衍走到窗户边，拉开半掩着的窗帘，刹那间，满屋子的明亮耀了陈加的眼。她看着静静躺着的周时语，心里的怨恨一下子淡了不少。

　　“看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陈加回头，走到周时衍的面前。

　　周时衍嗤笑一声，盯着一脸无奈的陈加。

　　“真以为来了会让你走？”

　　“不然你以为，周时语不会醒的，她醒了我不亏大了，我都因为这件事坐了牢呀。”

　　陈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这件事情最倒霉的人是她。宁泽丢下了她，周时语用纵身一跃来折磨她。

　　周时衍睿智的双眸阴郁起来，他一把扯过陈加，右手有力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周时语的病床边。

　　“你看清楚小语现在的样子，陈加，你怎么这么冷静！我问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

　　冰冷的声音在陈加的头顶响起，像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戳在原本镇定的心上。双眼莫名的蓄满了泪水，她低着头，双手死死攥成拳头，咬唇倔强地不言不语。

　　周时语都这样了，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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