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顾习尧呆呆地站着半响，隔得太远，只隐约看出他们仍在交谈，面上的神色却不甚清楚。

　　程锦仪在旁道：“原来他们在那等我们呢，我们过去罢？”

　　顾习尧点了点头，道：“嗯，也该回去了。”

　　说着两人便沉默着走下山来。楚林察觉后方有人走来，转头看去，见是顾习尧和程锦仪从上走来，偏头对着杜斯禾道：“他们来了。”

　　杜斯禾也听到了人走来的声响，他转头看着顾习尧和程锦仪笑道：“总算看见你们了。”

　　程锦仪走过来站在亭子下往上看去，道：“这话我们说才对吧？你俩走着走着忽然没了上哪儿去了？”

　　楚林带着杜斯禾从亭子上跳下来，杜斯禾蹦上前道：“刚走得有点累，就停了下，再抬起头就没见着你们了，然后我们就先下来等着了！”

　　楚林默然，他想不到杜斯禾还真这般说了。

　　顾习尧：“……”

　　他看向站在后方的楚林，楚林对着他露了个苦笑，示意自己是被牵连的。

　　顾习尧低下头叹了一气，不想再追究这个问题。

　　程锦仪同杜斯禾说完话，抬起头看了眼楚林，笑道：“楚兄头上怎么戴了朵花儿呢？”

　　楚林闻言一怔，没懂程锦仪的意思。

　　程锦仪过去抬手替他将那朵花拿下，递给他道：“喏，可能是之前走在路上沾上了吧？插得贼稳贼是个地方。”

　　楚林从程锦仪手上接过那朵冰梅，面上有些疑惑。

　　程锦仪又笑道；“该不会是这山上的花妖见楚兄模样生得好，于是心生爱慕，特地给你簪朵冰梅表达情意罢？冰梅冰媒，恭喜楚兄呀。”

　　楚林：“……”

　　程锦仪同杜斯禾一般爱听说书，尤爱各类精怪痴情男女的故事，如今随口编一个在这寂静山中还挺像那么回事。

　　杜斯禾：“锦仪你头上也沾着呢，看来你也被花妖瞧上了，说不得今儿个你俩是得留在山中了，正好你能同楚林做个伴儿，那花妖也忒不是个东西，男女不忌，可怜你们了。”

　　程锦仪、楚林、顾习尧、笑而不语的前羽：“……”

　　论起看杂书的广泛程度，程锦仪拍马屁都赶不上杜斯禾。

　　程锦仪有些害怕地往身旁的顾习尧看去，顾习尧无奈地伸手替她把头上沾的花拿下来给她看，道：“没了。”

　　然后一阵山风刮来，杜斯禾抖了抖身上的披风，悠悠地说道：“都走吧，该回去了，待会花妖来找上你们可就惨了。”

　　楚林忽而明白过来，他垂下眼看向手里那朵冰梅，悄悄地收入袖中。

　　遣花做媒么。

　　杜斯禾眼角瞥见楚林的动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四人下了山，程锦仪仍是坐来时的那辆马车回去，她看了眼顾习尧又看了眼杜斯禾，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点头离去了，那抹碧青消失在马车内，来时那充当车夫的女子向楚林一礼后也上了马车，马鞭一挥，车轮便缓缓向前驶去，载着程锦仪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千回百转的山路间。

　　杜斯禾收回目光道：“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顾府门前，楚林并未露脸前羽便驾着马车又离开了，顾习尧一路将杜斯禾送回房后见他休息了后也走了。

　　杜斯禾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他走到放着烛息和药阴琴的桌旁，抬手从上往下拨过十四道琴弦，室内回荡起阵阵的声响，虽简单，却也最是动听，药阴更通透空灵而烛息更沉稳磅礴，两相对比竟毫不逊色，皆是不世出的好琴。

　　他对着两张琴出了会儿神后，拿起另一件带兜帽的披风披上，从院子的侧门走出去，那些婢女婆子们不敢拦他，躬着身目送他离去，而后又回了各自的位置，仍沉默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屋内的炭火也仍烧着，仿佛主人并未离开过。

　　杜斯禾绕了个路走到顾竖乾的书房，通常现下这个时候顾竖乾都是一人待在房内，不过偶也有例外的时候，他走到院墙外听见房里还有人声，知道这是顾竖乾的一个手下韩湘韩先生还在，他便停下脚步在原处等了一会儿。

　　过不久开门声脚步声陆续传来，又渐渐远去，杜斯禾这才走上前，朝着顾竖乾唤道：“爹。”

　　临近四十的顾竖乾瞧着一点儿也不老，除了前些年在外带兵变得糙了些倒是和七年前杜斯禾看见的差不多，依旧是个帅大叔的模样，也可以说更帅了点。

　　顾竖乾负手站在房门外，见他来了微微一笑道：“刚回来怎不休息下再来？”说着他转身进了书房，道：“先进来吧。”

　　杜斯禾随着顾竖乾进去，门合上后他先是解下披风走到屋内火盆处烤了下火，而后才走到榻上坐到顾竖乾的对面，俩人中间隔着张棋盘，上面摆着一局没下完的棋，单看棋局上黑子已然落了下风，却又隐有一线生机。

　　顾竖乾手执白子在棋盘上又添了一子，杜斯禾看见后心中思量了会儿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方才那颗白子的对面，顾竖乾看出他的意图，笑着落下一子封住黑子的去路，杜斯禾不紧不慢地跟了一步，大有孤注一掷要杀出条路来的意思。

　　最后这盘棋以和局结束，顾竖乾望着棋盘上的局面笑道：“习尧输了这盘棋，你倒是能杀出个和局，你比他强多了。”

　　杜斯禾将棋局上的棋子收拢放好，道：“那他肯定没用心。”

　　顾竖乾皱着眉摇摇头道：“不用替他说话，他如今就是个奶娃娃的心思，瞻前顾后的，成不了什么大事，还不及老程生的小女儿敢想敢做。”

　　杜斯禾笑道：“锦仪可比一般男子要出色多了，可惜生做个女孩儿，困于深宅内院，以致明珠蒙尘。”

　　顾竖乾闻言笑着摇头：“韩湘今儿跟去看过回来后也说她好，罢了罢了，程锦仪就程锦仪吧。”

　　杜斯禾道：“那就替他二人先多谢爹啦。”

　　顾竖乾念叨道：“你说你们几个胆子也是太大了，幸好你还知道先把这事儿跟我说一声，不然若是被人知道了去，别说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命指不定都得没了，你俩也好不到哪去啊，想当年，我都没敢这么干过。”

　　杜斯禾：“这叫青出于蓝胜于蓝。”

　　顾竖乾瞟了杜斯禾一眼，问道：“那你喜欢哪家女孩儿？爹给你一起说去。”

　　杜斯禾：“您老别打趣我了罢？我的小心肝可承不起。”

　　顾竖乾知道他的意思，苦恼这个问题，他两手交叠于胸前想了许久道：“我听韩湘说那个周荆对你很不错，他什么意思？你们认识也没多久，他现在天天来看你，是不是对你别有用心？”

　　一如既往目光如炬、姜还是老的辣、顾习尧同顾竖乾亲父子无疑！

　　杜斯禾歪头打量了顾竖乾半响问道：“爹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来了。”

　　顾竖乾摸着下巴道：“谁叫你这相貌长得比女娃娃还标致，习尧跟我说他一开始还拿盏花灯逗你来着，他还来问我你的事，我听闻周国男风盛行，宫内鱼目混杂，他如今为人作风是还算偏正没什么不良嗜好，可从小耳濡目染，难保哪天对你动了歪心思那怎么成？唔，下回还是不把他放进来了。”

　　杜斯禾微微张大嘴诧异地看着顾竖乾，半响笑道：“他找了大夫给我看病呢，要是真能治好可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就不放他进来啦？”

　　顾竖乾笑问道：“哦，难不成治好了你还打算对他以身相许了？也不对，听说给你看病的那个是陆青蒙？陆棋的女儿？她倒是不错的选择，这可以，你身体不好，她又是大夫，我写信问问陆棋看他愿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杜斯禾翻了个白眼：“我像是会干以身相许这种事的人？”

　　顾竖乾瞅着他：“像。”

　　杜斯禾：“……”

　　顾竖乾见他傻了伸手拍了拍他头道：“行了，我估计他也骗不了你去，就这样吧，你身子没大好，今儿先回去休息吧。”说罢便站起身来拿起杜斯禾的披风给他围上，然后才开门让他出去。

　　杜斯禾哭笑不得地走出门道：“那我回去了？”

　　顾竖乾点点头：“嗯。”

　　杜斯禾这才走了出去。

　　顾竖乾在后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喃道：“可惜了……”

　　晚上的时候楚林还是照旧来了，只是来得比平常晚了些样子还有点儿狼狈，不过也没伤到哪处去。

　　杜斯禾好奇地问道：“你这是被追杀了？”

　　楚林面对杜斯禾的问题也有些疑惑，他搞不懂顾竖乾怎么突然派了韩湘来堵他，先前不一直当看不见的么？

　　楚林：“被韩先生追着打了会儿。”

　　杜斯禾：“……”

　　他没想到顾竖乾还真让人去堵楚林了。

　　之后的几天楚林发现来堵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一开始只有韩湘，见没能把他怎么了就多了一个，然后又多了一个，最后变成了一群，还都是高手。楚林忍无可忍，面对韩湘带的这一圈人抽了抽嘴角，唤了在一旁围观的前羽和几个护卫来缠住这些人，自己脚底一抹油溜了。

　　顾竖乾听到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他按着脑门想了想，对着那些围堵楚林的手下们喝叱道：“你们自己说丢不丢人！”

　　韩湘站在旁道：“他功夫不错，带的五个护卫身手也很了得，里面有个叫前羽的同我已不分上下了。”

　　顾竖乾无奈道：“算了，下回你们还是先当作看不见吧。”

　　第二天楚林来的时候已准备好要大干一场了，结果一路顺利，并无人出来阻挠。他有些懵，只觉得顾竖乾好生奇怪，这同杜斯禾行事作风有些像，或者说杜斯禾像顾竖乾？他模模糊糊地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没说错的。

　　杜斯禾发现这天楚林来得早了些，衣衫也很整齐没有显出狼狈样子来，便问道：“他们没找你了？”

　　楚林皱起眉头在杜斯禾对面坐下，道：“是没有，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

　　杜斯禾：“……”

　　楚林：“说。”

　　杜斯禾：“义父觉得你对我别有用心，不想放你进来了。”

　　楚林：“……”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这，这这这……

　　杜斯禾别过脸：“不过他今天没让人堵你大概是暂时放弃了。”

　　楚林：“暂时？”

　　杜斯禾：“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晓得。”

　　“……”

　　近来的京城没什么大事发生，让人意外的事倒是有那么一件，那就是顾将军家要同程太傅家联姻的事儿。

　　顾竖乾在京中算得上顶出名的人物，连带着他的独子顾习尧也是个名人，听说模样生的不错人品不错，早在顾习尧还十二岁的时候各家有女儿的就都托媒人上门说过亲，可惜顾竖乾深知自家地位太高，再娶个豪门贵族世家之后免不得要被皇上猜忌，一直把这说亲的都给压下，柳夫人与他同心，也是将亲戚推来说亲的都打发了回去。

　　大伙儿见水泼不进油泼不烧，折腾了个三四年也就不热心了，哪想到有一天顾家会默默地派人上门去提亲了呢？

　　这一惊，大伙儿都去打听了一番，程太傅有两个女儿，虽然都是嫡亲的，可一个秀名远扬，一个名不经传，听到这大家都觉得求的该是那大女儿吧？

　　可惜并不是，回话的人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说求的是名不经传的小女儿。

　　众人惊。

　　其实程太傅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原先觉得大女儿生得太好，必须得嫁个不能太差的，也想过将大女儿嫁给顾习尧，可惜他同顾竖乾有着同样的担忧，这才没敢提。

　　哪想到有一天下了朝后顾竖乾会自己过来跟他说起小辈们的亲事来，这不说还好，一说程太傅觉得自己的老脸没地方搁，他一直都晓得自己小女儿是朵奇葩，万万没想到会奇葩到这种地步，女扮男装在外溜达，还被顾竖乾的两个儿子给发现了身份，这也就算了，还一起游玩？？？这真是他亲生的女儿？

　　听了顾竖乾的话后，程太傅撸起袖子感谢顾竖乾大恩多谢告知，准备回去管教女儿的时候，顾竖乾轻轻一笑道：“你这个女儿生得很好，不如嫁给习尧你看如何？”

　　程太傅差点憋成个内伤。

　　好罢，若是当一家人，家丑总不至于外扬，顾家不错，顾习尧也不错。

　　两位当事人比之外人更是震惊。

　　顾习尧是被唤去直接告知此事的，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顾竖乾，觉得顾竖乾的笑意里藏着一抹他看不懂的深意。从书房出来后他便去找杜斯禾，把顾竖乾告诉他的事告诉了杜斯禾，杜斯禾张着嘴也是十分震惊的模样地望着他一声不吭，显然惊呆了。

　　两人傻傻地对坐了半响，杜斯禾忽地笑道：“这真是太巧了。”

　　顾习尧闻言看向杜斯禾，心想是啊，怎么会那么巧……

　　程锦仪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努力地练绣花，下一刻她的小姐姐便气呼呼地出现在她房门口，一张俏脸都憋红了，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显然是不顾礼仪跑过来的。

　　小姐姐：“你不要脸！”

　　程锦仪一脸迷茫：“？”

　　小姐姐：“你怎么能嫁给顾习尧呢！？”

　　程锦仪：“？？？”

　　小姐姐：“你不要再装了！谁不知道顾家都派人上门提亲来了，你！你看你！一点也不像个女儿家！怎么配的上人家！哼！”

　　小姐姐说罢又气呼呼地跑走了，留下惊得忘记呼吸的程锦仪坐在原处。

　　她的脑袋里空白了许久才慢慢缓过来，她想起那天露寒山上杜斯禾对她说过的话，难道这就是杜斯禾说的打算？

　　两家人的动作奇快，从提亲到纳吉不过几日的时间。

　　纳吉这日因两家门户都太高，男女主角都不能现身，顾家连着四代单传，同姓的家族堂支都远着也不在京中，母族柳夫人那边倒是有不少兄弟，可因着顾竖乾早些年还收了个义子，养在家中多年，比少有往来的表亲更亲些，换帖这个重任便落在了杜斯禾的身上。

　　要送的礼柳夫人这两年默默地都备好了，不过是直接从库里拉出来绑个红花的功夫。杜斯禾这天很早便起来换上一套柳夫人特地给他备的衣饰，暗红色的一套，领口衣袖还有衣摆用黑丝线扭着金丝绣的花纹，他还不到簪冠的年纪，长发一半用个金丝环扣着，缀着两条暗红色流苏，一半仍披下来，胸前挂着翡翠长命锁。

　　柳夫人拉着杜斯禾看了几圈忍不住笑道：“虽然你不爱穿红的，可娘觉得还是挺好看的，不如让人再去做几套给你换着穿吧？”

　　杜斯禾讪笑了两声，没说话，柳夫人领着他去见顾竖乾，恰巧顾习尧也在，看着杜斯禾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顾竖乾抬眼将杜斯禾打量过后笑道：“我明明养的是个儿子，却总要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上门提亲，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柳夫人闻言啐了他一口：“呸，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杜斯禾无奈地叹了一气道：“帖子给我吧，吉时快到啦！”

　　顾竖乾从桌上翻出那描金帖子，走出来递给杜斯禾，道：“给，去吧。”

　　杜斯禾躬身接过，双手捧着答道：“是。”

　　那本描金帖子杜斯禾出来后便放进备好的一个红漆盒子里，他捧着这盒子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他疑惑地回过头去瞧了一圈也没发现周围有谁。

　　楚林躲在一堵墙后，伸手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好看好看好好看，怎么会那么好看……

　　程太傅这日早早地便派了自己大儿子在门前等候，程霖渊原先听闻来的只是顾竖乾的义子，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听说还是个病鬼，等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随口念叨了一句：“怎么还不来？”

　　程霖渊的小厮远远望了眼道：“少爷，到了到了，人来了。”

　　程霖渊吸了口气，等马车到了才走上前，想着赶紧把人领进去完事就走，结果车门一开，杜斯禾从里面出来后程霖渊就懵了。

　　杜斯禾双手捧着那装着帖子的红漆盒子走到程霖渊面前道：“见过程公子。”

　　程霖渊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回礼将杜斯禾请进去，他原想着杜斯禾是个顽病缠身的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可今日这一见哪里是不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他不想走了，一路上都努力地搭着话。可惜杜斯禾回答得很是简洁，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遇到不想回答的就笑笑揭了过去，那程霖渊一看他笑就忘了自己刚才问了什么。

　　程太傅早已坐在正厅处等着了，他早前知道顾竖乾收了一个义子，当亲儿子一般养着，顾竖乾也对这个义子夸赞不绝，算起来比亲儿子好像还要多些……尽瞎吹！他今日就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长三头六臂！

　　这时程太傅瞧见远远地走来一行人，那高个儿穿着浅黄绸衣那个的是他儿子，旁边穿了身暗红小个子的大概就是杜斯禾。

　　程太傅心想这小得，也忒弱了。

　　可等程霖渊带着人走到程太傅面前的时候，饶是见多识广的程太傅也忍不住惊讶了一把，心想顾竖乾到底从哪挖出来的娃娃怎生得这般精致。

　　杜斯禾展开礼单，将礼单上的物品念了个遍，而后上前拜道：“凤阳顾氏杜斯禾奉高堂之命，长兄所托，携礼传启，特禀程翁在上，鸿雁祝新喜，文鸾卜其昌，敬求金诺，永以为好也。”说完他便双手将手中的红漆盒子附着礼单奉上。

　　程太傅接过看了后，程霖渊便拿出备好的回帖代为交给杜斯禾，拜道：“幸借冰言，仰答锦章，愿结秦晋之盟，琴瑟永谐，桃李同心。”

　　帖子换过后，这门亲事便算订下了。

　　杜斯禾将换来的名帖装好，正打算告辞离去，忽听程太傅道：“贤侄一路行来辛苦了，且坐下喝杯热茶再离去吧。”

　　程霖渊心想好啊好啊，再吃个饭更好了。

　　杜斯禾闻言却笑了笑，拱手一礼道：“谢程翁美意，盟礼已成，当归去禀呈父兄，谢赐良缘。”

　　程太傅摸着自个儿的胡子瞅着杜斯禾，也怪不得顾竖乾会夸，瞧这模样还有这不卑不亢的气度，就算是个病鬼也贵气得很，再瞧瞧自个儿不成器的儿子，他很忧伤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差这么多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程太傅：“那便罢了，霖渊，你送贤侄出去吧。”

　　程霖渊领了命，带着杜斯禾往外走，一路搭话，杜斯禾仍是没有多作回应。

　　一直到杜斯禾上了马车，程霖渊还有些呆地在想，美人可真美啊！！

　　杜斯禾把装了回帖的漆盒往车里的角落一扔，脸上的笑容一一收起，整个人都有些怔愣起来，许久后他靠着车璧阖上眼，这个时候他居然觉得如果楚林在就好了，也是疯了。

　　当马车停下回到顾府门前的时候，杜斯禾又成了平日里大家看见的那个模样，脸上带着笑，双手捧着那装了回帖的漆盒交给顾竖乾，转述了回话便回去了。

　　杜斯禾回到住的小院子，推开门的瞬间他看见楚林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等他，背后的光打进屋内，拂去一室昏暗，也把楚林的模样照映得更清晰起来。

　　杜斯禾愣了下问道：“你怎么在这？”

　　楚林：“想见你就来了。”

　　杜斯禾：“你今天很闲？没事做了？”他知道楚林背地里是有挺多事要做的，白天基本都忙得很。

　　楚林：“今儿没有。”

　　杜斯禾无言地看了楚林一会儿，转身朝里走去。

　　楚林起身跟在后头说道：“以往没见过你穿红的，今儿一瞧简直美人如画，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杜斯禾：“多谢夸奖。”

　　他边走边将头上束发的缀流苏金丝环取下搁在镜台边上，而后便走到衣柜处，随手从里面抓出一套平常穿的衣服来，看样子是打算将身上的衣服换下。

　　楚林：“你穿这套挺好看的，为什么要换下？”

　　杜斯禾脱下外衣扔在一边道：“有点重，我也不喜欢红的。”掐了金丝绣，还有珠玉缝在上头，确实有些重。

　　楚林也没打算要回避的意思，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站着看杜斯禾换衣服，思量着杜斯禾说不喜欢红的衣服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杜斯禾把腰带系好后看了眼楚林，问道：“你在想什么？”

　　楚林：“在想你刚才那句话真还是假。”

　　杜斯禾：“真的，我不喜欢。”

　　楚林：“为什么？”

　　杜斯禾皱起眉头想了想，答道：“我娘很喜欢红色，所以我不喜欢。”

　　楚林愣住，他知道杜斯禾说的是亲娘，不是柳夫人，柳夫人喜欢大紫来着。

　　杜斯禾：“怎了？”

　　楚林：“没……只是有些想不到……”他确实想不到，或者说这并不是他知道的答案。

　　他看着杜斯禾走到镜台边翻出一条发绳对着镜子把头发扎上，想了下还是说道：“其实我来也不止是想见你。”

　　杜斯禾扎完头发回过头：“那是为什么？”

　　楚林：“我是觉得你今天会不高兴特地来安慰你的，我是不是很好人。”

　　杜斯禾：“那怎么没听见你说几句安慰的话？还好人？”

　　楚林：“瞧着你好像也没如何，不知道说什么了。”

　　杜斯禾心想，那是因为你来了。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告诉楚林的了。

　　杜斯禾走过去看着楚林道：“那人你见了，我没不高兴你也不用安慰了，可以走了。”

　　楚林笑道：“不不不，我今天难得没事做我要在这待着。”

　　杜斯禾好奇：“你待这做什么？”

　　楚林：“看你。”

　　杜斯禾：“……”

　　楚林小声道：“程霖渊瞧着你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能找人打他一顿不？”

　　杜斯禾：“你怎么知道他看着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跟着？”

　　楚林：“你出门的时候我就在了，嗯，你一路对着他笑，还听到你说鸿雁祝新喜，文鸾卜其昌，他回你琴瑟和谐，桃李同心。”

　　杜斯禾鸡皮疙瘩都起了：“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楚林笑笑：“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杜斯禾：“……”

　　这话说得，他服气。

　　楚林忽而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块东西递给杜斯禾：“哦对，忘了要送你这个。”

　　杜斯禾伸手接过道：“这什么……”还没说完他看清了手里那块琥珀色的石头里居然裹着一朵冰梅。

　　楚林提醒道：“不是同一朵，你送的我压书里了。”

　　杜斯禾：“……”

　　他如今虽然很好奇楚林是怎么把一朵花放进去的，可是他现在更好奇这算几个意思！？

　　楚林：“今天日子不错。”

　　杜斯禾已经跟不上楚林这思绪了：“所以？？”

　　楚林看着他低下头：“吾欲向君求一世姻缘，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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