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

　　其实我在北京遇见过许欢。
　　他头发短了些，更成熟了，我远远看着西装革履的他，办事历练，说话沉稳。
　　和我从前想象的大致一样。
　　那天的我，平静得连呼吸都没有乱，我拿到了我要的文件，然后转身离开了。
　　也没有想要去制造一场久别重逢。
　　我想起了拜伦的那句诗，若我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和你招呼，以沉默，以眼泪。
　　我庆幸他没有正面看见我的同时，过去的记忆也在涌现。
　　我的青春，我青春里的许欢。

　　我初三那年，许欢转学了。
　　我感觉特别沮丧，每次回家路上，就呆呆看着那颗红豆树。
　　耳边响起王菲动人的歌声。
　　有时候，有时候，宁愿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我渐渐不再去想他，我渐渐模糊了他的模样。他挺拔的鼻梁和挑起的眉。

　　升入高二的顾眉生，丝毫没有觉悟的迹象。
　　该玩玩，该笑笑。她就像是忘记了和林石出的感情，忘记了这个人。
　　婧姨也发觉了她这些问题。
　　但眼下，对婧姨来说，更重要的是生计问题。因为城市在发展着，已经不大有人来裁缝铺做衣裳，母亲和婧姨坐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办。
　　母亲说，要不我们也改卖时装吧。
　　那裁缝铺就不要了？婧姨问。
　　当然不能不要，我们买着衣服，多去城里看看款式，只选最新潮的，然后我们无事时不是还可以自己做些吗，就按照那些时装的版式！说不定有意外的结果呢！
　　两人都觉得可行，于是就开起了时装店，时不时去市里进货。当她们要学着做的时候，我就成了模版。
　　我有了很多漂亮的衣服。

　　我听别人说，许欢就在市里。
　　我问母亲，要是我考的上市里的学校，能让我去市里吗？
　　母亲愣了愣，可能是在想我怎么会想去市里。
　　但她却没有问我那么多，她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说，做你想做的事，淼淼，妈妈支持你的，大不了妈妈再辛苦一点。
　　母亲真的开始更加努力做衣服，她很聪明，做出来的比市里进的货都好卖，母亲想着要是拿去市里买呢，于是她熬了许多夜，赶出许多新样式，拿去了市里一家比较受欢迎的服装店。
　　老板果然惊喜，只说以后还有，让母亲拿过来就是了。
　　有一次放假我去陪母亲去市里，看着那家店的橱窗里就摆着母亲做的外套。
　　母亲在努力，当然我也得努力。

　　顾眉生选的理科，是因为杨不宁也选的理科。
　　其实我很不明白，难道她那双透着灵气的双眼看不见未来？
　　元旦，林石出没有回来，说是要打零工。
　　母亲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大概心里还是很失落的。
　　林石出自从去了苏州就没多管妈要过生活费，他自己在打工，听说了我有了要去市里读书的意愿，他高兴的鼓励我，说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然后第二个月，他要往家里寄了几百块钱，说钱不多，是他一点心意，让我们别太累，吃的好点。
　　母亲捏着那钱，就哭了起来。
　　我眼中也含满了泪水，稍一埋头就会留下来，我抱着母亲，我说，妈，我一定好好学习，我一定对得起你和哥。

　　自此，我更加努力。
　　其实老师也说照我的成绩保持下去，去市里肯定没问题，但我还是怕，我心里没底。
　　放寒假，我在学校呆了十天才回家，刚回来的晚上顾眉生就来找我，她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市里读书。
　　我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她伸手轻轻抱了抱我，她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我，流露出几分悲伤和苦痛。
　　她说，水落，我成了这个模样。
　　我怎么成了这样的人。
　　我辜负了婧姨，更……对不起石出。
　　我……
　　我握住她的手，我看着她，清秀又妩媚的眉眼，通红的眼圈。
　　我又心软，我紧抱住她。
　　我说，眉生姐，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的。
　　然后她在我耳边轻声说，水落，怎么办，我怀孕了。
　　我猛的放开她，我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顾眉生，你怎么，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
　　顾眉生哭的更加厉害，她一直重复着说，我对不起婧姨，我真该死，我怎么办，我要……
　　我说，顾眉生，你是爱我哥的吧。
　　她愣住，但三秒后，她点了点头。
　　她说，她骄傲的以为没有了林石出她也会很快乐，可是没有哪一次她是真正快乐的笑着。
　　那你就要这样作践自己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泪水又流了出来。
　　于是那晚我做了一件事，看来是拯救了顾眉生，却又像是把她推进了致命的悲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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