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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人
不知不觉,在康颐司的日子已有半月。经过悉心调养,叶青尘的伤势基本痊愈,配合汤药膏药治疗,脸上和身上的伤疤亦慢慢淡去,容貌渐入佳境。
这日早课期间,康颐司弟子皆已前去制药,四处没人唠嗑,叶青尘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颗枣树下看蚂蚁搬食,看了许久竟有些困倦。正半眯眼睛时,忽而听到院外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跃墙传来,顿时瞌睡惊醒了大半。
起身细听,只闻得脚步渐近还伴随着调笑。
“叶老弟!你大哥我来看你了,听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么多师姐照顾。”
骆行川怎么来了!叶青尘想起试炼之时曾有所欺瞒,碰面恐怕不好解释,遂半捂着脸便要躲藏,结果逃窜间却正撞上了寻进来的骆行川。
骆行川见眼前捂脸之人着一身女弟子装束,以为是位同门师姐,想到刚才差点失言遂有礼作揖道:“师姐早,在下新入门弟子骆行川,想找一下在此养伤的新弟子叶青尘。”
叶青尘怕被瞧破真身,便随手一指企图支开骆行川,可这一指却把自己给出卖了,因为她所指的乃是间敞了门的空茅房。
骆行川看了看茅房顿时心生怀疑,大白天捂着脸已经很奇怪了,如今又一通乱指还想逃走,实在可疑至极,莫非是混进来的奸细?
想到这,骆行川不由得提起防备,万一真是贼人奸细,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对付叶青尘的?
为了探明真相,骆行川决定要试试这奇怪女弟子,他先是佯装要向指引处走去,待那女弟子放松警惕之时迅速出虚招相袭。
叶青尘哪里想得到姓骆的还有这么一手,以为他真的要打,连忙闪身躲避,不料却崴了脚踉跄着跌下去,双手顾不得捂脸露了真容。
看清‘奸细’容貌的骆行川顿时便懵了神,这女子长得和叶青尘好生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莫非……
刹那间先前在南梦溪中二人相处时产生的所有扭捏排斥便都寻到了答案,原来臭小子竟是个女的,怪不得看她老觉得别扭。
“姓叶的,你是女的!”
骆行川既兴奋又好奇地蹲下身打量这大变样的老朋友,只见她好像比以前胖了些白了些,脸上结痂的伤疤亦消失成一块浅浅痕迹,模样虽未长开,但仍旧看得出些姿色。
“好家伙,先前穿男装还挺像个小子,如今换身衣服反倒别扭,不过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今日重要的是来考你本事。”
说着骆行川不知从哪摸出个小灵珠,拿到叶青尘跟前道:“你不是说你有摄灵法么,你现在把这里头的灵力摄走给我看看。”
被提出此种要求,叶青尘不由心中一紧,回想起禄掌事所言,忐忑解释道:“我不会,之前是骗人的。”
骗人的!难道这丫头是故意出言诓骗以求达到目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简直龌龊。骆行川深感受骗,心生鄙夷,遂做势揪住地上人领口,气愤道:“好你个叶青尘,亏我当初把你当兄弟,你竟满口谎言,真当我是个傻子么!”
一番责问令叶青尘更加尴尬,手指不住抠挠地面,小声赔礼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完事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如今欠了我的人情债,要么物偿要么人偿。我如今正好缺了使唤丫头,就宽宏大量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当我们叶家丫头白天晚上都得伺候,怕就怕有些事你还做不来。”
几句调戏,把叶青尘的脸涨得通红,又怕纨绔公子做出什么非礼之事,忙一手护住胸口,一手出招反攻。
那骆行川遭到袭击,更加不肯放过,还使了个定身法,禁锢叶青尘身体四肢,令她立即无法动弹。
被定身后,叶青尘心中大骇,不由得想起禄掌事说起的歹人歹事,顿时只觉一阵惊慌。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做本公子平日里最爱做的事!”
说着只见那骆行川从腰袋中取出个小银瓶,在叶青尘眼前晃了晃道:“这可是世间罕见的奇药,只需几滴,便能……嘿嘿嘿……”
“这里是终南山!你敢做出格的事,门派长老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门派长老算什么,若论起辈分,掌门还得叫我一声表舅呢,你看他们敢不敢管我。”
对于叶青尘的威胁,骆行川仍旧置若罔闻,兀自打开那银瓶,随手拔根草沾了些药液开始往叶青尘脸上涂抹,原来他竟是要画一只王八。
几笔间绘,最终成果还真像那么回事。骆行川满意地欣赏着他的杰作,挑眉傲慢道:“姓叶的,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非礼你?拉倒吧,本少爷若能看上你,那就是眼了瞎。在我们齐州多少相貌出众家世清白的女子排着队要讨好我呢,你这样的货色当丫头都轮不上。做人得谦虚,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知道么。”
叶青尘受了侮辱,心中激愤,圆瞪双目,咬牙切切道:“你卑鄙!”
那骆行川接了恶语也不反驳,抱着膀子就是一顿奚落。
“我卑鄙,你就不无耻了?明明是个微贱流民,偏要冒充什么敦煌镇叶户曹家的孤女。那叶户曹是品行正直之人,他为民而死时怎地不见你出去做个孝女?如今倒好,迈入终南山的门槛,马上想着给自己编个门第,连死人都不放过,虚荣身份对你就这么重要?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此番话语字字如刀,切碎精美谎言,将叶青尘贬入唵噆尘埃,虽有些刻薄终究无法被否认,毕竟冒用身份确属事实。
“我……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小人都不承认自己是小人,我用心判断,你不必装出副可怜的模样,够恶心。”
叶青尘清楚,此刻任何解释都过于苍白,她自己失去了取信于人的资本,过多挣扎只会招来更多的轻蔑。
“是!我就是个城府深邃的小人,所以骆大公子最好别再惹我,免得我将来小人得志要给你使绊子。”
想不到自己也会被放狠话,骆行川心中不由一阵嗤笑,将脸凑近叶青尘耳边,扬起嘴角道:“有我在,小人就不要老想着得志,会累的。”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拂袖离去,丝毫未曾再回头停留。
也不知到底被定了多久,只晓得烈日当空晒得人有些虚脱,正恍惚间终于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叶青尘如遇救命稻草,连忙大声呼唤道:“来人!救救我!”
那脚步声主人似是听到了呼唤,渐渐朝院中走来。
很快一双银边长靴轻轻跨过门槛,衣袂挥舞间已将定身法破解。
叶青尘重获自由忙抬头看向恩人,只见那恩人约二十出头,三庭匀称,脸型周正。一对剑眉入鬓,双瞳深邃如山涧潭水,高耸的鼻梁宛若雕刻却又不显突兀,一张薄唇棱角甚是分明。看他身量比骆行川还要高出些许,穿着和新弟子不太相同,却更显得挺拔强健。
“怎么被人定在这里?”
恩人俯下身准备拉扯地上的小女孩儿,哪知小女孩脚腕受伤,竟站不起来,他遂又温柔地将那纤幼身躯抱入怀中,小心翼翼地送回屋舍。
此刻叶青尘偎于陌生怀抱,嗅着淡淡药香,一颗心噗通噗通,如同擂鼓。待回到屋舍,被放上床后,便连忙低头颔首以掩饰慌乱。
“为何不说话?”
恩人再次询问,言语间充满关切,引得叶青更加难为情,只得揪弄衣角,声若蚊蝇道:“禄掌事说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你还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不应受如此约束。”
说完恩人伸手摸摸叶青尘的乱发,寻出块帕子为她擦拭脸上印记,并再次追问事情缘由。
“被人欺负了?是谁,说出来或许我能为你主持些公道。”
“没……谢谢您,不用了,这事是我自己有错在先。”
见叶青尘不愿透露,那恩人也不再勉强,而是开始说些能缓解气氛的话语。
“你叫什么名字?”
“叶青尘,口十叶,青草的青,尘埃的尘。”
“叶青尘,名字很好听。”
恩人话音温润,听得叶青尘内心暖溢,渐渐地放下羞涩道:“今日多谢相救,还请恩人告知姓名,我好日后报答。”
但说完又立马有些后悔起来,万一对方不愿透露姓名岂不两边尴尬。
好在那恩人并未介怀,且笑答道:“我姓封,单名一个隐字。”
“封隐大哥,谢谢您今日救我!”
“同门之间,不必言谢。”
说着那封隐从锦囊内取出颗雪白宝珠,递至叶青尘手中和声道:“脚崴了,虽是小事,但处理不当却会影响修行。你年纪尚小,骨骼韧脆,万一伤得深将耽误日后长高。今天你先用这冰凉珠冷敷,到明日再改用热敷,记得要配合揉捏按摩。
宝珠在手,顿时,一股清凉渗入掌中,冷热交替间令叶青尘不由得有些乱了呼吸。
“使不得,使不得!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可以要的。”
叶青灵摇头摆手将宝珠还回,示意不能接受,哪知那封隐却一把拉过她的手,又将宝珠重新塞回,严肃道:“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再反复推辞就显得疏远了。”
“这……”
“拿着吧,腿好了再还我便是。”
宝珠入手冰凉,但此刻心却极其温暖,到底多久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待自己好的人了?
在颠沛流离中,看过太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遇过太多奸邪宵小伪善面孔,一路走来心渐渐淡了,被现实冻成块坚硬冰冷的石头,任苦难凿出千疮百孔,亦不再动容。
可自从上了终南山,一切都变了,没有忍冻挨饿,没有尔虞我诈,这里许多人都很慈祥和善,犹如细细的水流,一点一点冲去岩石棱角,抚尽伤疤裂隙,令叶青尘重新找回了已近模糊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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