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八苦

　　“我是说......拿徐昭卿来炼药。”
　　“！！！”荣睿晟挣扎着起来：“你说什么？”
　　“拿徐昭卿炼药。”
　　“是......要用他的一点血还是一些皮肉？”
　　虽然这样也有些残忍，而且徐昭卿最怕痛了，但是......如果是为了他......徐昭卿应该可以体谅的吧，只是一些血液的话…..对他的身体应该也无碍。
　　“不，我是说完完整整的徐昭卿，血灵芝在他体内那么多年，与各种名贵药物中和，效用早就不一般了，你需要杀了他，然后立即把他的尸体交给我，我可以帮你炼化成长生不死药。”
　　“……”荣睿晟的脸显得更白了：“不，这不能，这不可能。让我杀了昭卿？这不能。”
　　“随你，反正我只有这个办法。”代卡摊手。
　　“我答应过昭卿，要好好对他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他活的无忧无虑，活成他想要的样子，这不可能。”
　　“你说了算，对了，第一次发作的时间在明晚，你准备一下，既然我的蛊虫压制住了，你现在也可以走动了，出去吧。”

　　荣睿晟在府邸闲逛，晃晃悠悠就走到湖心阁，月亮倒映在湖水里，在徐徐微风中显得波光粼粼，鬼使神差地，荣睿晟就顺着栈桥走到屋里去。
　　“你家少爷睡下了吗？”
　　“没呢……这些天少爷总也睡不大安稳，索性就不睡了......三殿下，你也劝劝他吧，当下恐怕只有你的话他还听得进一些了。”
　　荣睿晟穿过重重的帷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屋子变得愈发鬼气森森，没来由地让他害怕。徐昭卿坐在地上看着一卷书。
　　“徐苗说你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怎么了？”
　　“是我的问题，这几日总是觉得闭上眼就有些害怕。”
　　徐昭卿微微一笑，脸色苍白，显得更加虚弱。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别再想了，活着的人总是更重要的，你上次的伤还没好，总不好再把身体搞坏了吧，你这身子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话说回来，你的身子骨能够养好，丞相想必费了很大的功夫吧……？”
　　“嗯，那时候我尚且年幼，没有什么印象，听兄长说，爹娘差人走了许多地方，才找到高人给我配了一副药。”
　　“高人？那，他还在世吗？要去哪里寻他......？”
　　“据说当年他就年事已高，这么多年过去，想必早就仙去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如果有如此厉害的人，能收入麾下也是极好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陪着你躺会儿吧，兴许你就不害怕了，就算睡不着，说说话儿也好。”
　　徐昭卿的腿有些发软，荣睿晟搀着他走到雕花大床上，齐齐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昭卿，你说，死可怕吗？”
　　“可怕啊。”
　　“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吧，特别是一想到五岁那年我可能就会死掉，对于能活到现在，我真的感觉荣幸又快乐，所以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十分珍惜。”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我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不在这种事......”
　　“可是我早晚会死啊。”
　　“我会先侍奉双亲吧，毕竟兄长已经不在了，父母膝下再无旁的人侍奉了，然后，等到爹娘仙去，我就下去找你……也并不是说你不重要的意思……其实活着或许是一种更大的折磨……”
　　“那，倘若你能够代替重要的人……去死呢？比如......徐将军？”
　　“那我肯定是愿意的吧，为了爱的人甘愿去死，对于我是很正常合理的事......如果是哥哥我想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荣睿晟沉默了一瞬：“你说的是，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徐昭卿窝在荣睿晟怀里，难得地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觉，荣睿晟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心脏一缩一缩地疼。
　　“我简直是昏了头了......”荣睿晟想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将所有的事情都往绝路上逼，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的哥哥，还犹疑着要用心爱之人的命来续自己的命，他想起缠绵病榻的婉昭仪，想起冷眼旁观的父皇，他曾经最讨厌父皇那样的人，用冠冕堂皇的外表来掩盖他自私自利的内心，现如今他一步一步却是走向他的老路，就好像是皇家的劣根性，始终要篆刻在他的骨血里，无法磨灭一般。

　　荣睿晟一大清早就到了代卡的别院，为今晚毒素的第一次发作早做准备。
　　“我考虑好了。”荣睿晟坐了一会儿，沉声说道。
　　“哦？”
　　“就当，就当你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话吧，我办不到，徐昭卿他......总之，我办不到。”
　　“这些话你不用和我说，我没有逼你做什么事，选择权在你。”
　　代卡转过身去整理他的药瓶，扯着嘴角笑得有些讽刺。
　　“今晚亥时发作，你自己早些部署罢，免得被一些包藏祸心的小人给算计了。”毕竟亏心事做多了，夜里总是不安心的。

　　亥时，荣睿晟挥退了下人，嘱咐暗卫守在门外，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更不许让人靠近院子。

　　疼痛的感觉是从腹部蔓延开来的，直到四肢百骸，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从骨缝里钻进钻出，啃噬着他的皮肉骨血，大脑内的血液沸腾跳跃着，像是要从七窍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荣睿晟咬紧牙关，口里塞着厚厚的汗巾，汗水打湿了他的黑发和衣襟，整个人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他一会儿紧闭双眼，一会儿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他的意识在疼痛中不断坠落下降，渐渐迷蒙到不知何处的地方，恍惚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这是婉昭仪的声音。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贱骨头——”
　　这是后宫的贵妃娘娘的声音。
　　“三皇子也太可怜了吧......婉昭仪去了......皇上也不怎么喜欢他......”“嘘，噤声，三皇子如今不受宠，我们还是离他远些罢。”
　　这是宫中小宫女的声音。
　　“你是哪位郡王的孩子吗？怎的跑到御花园来了？”
　　这是根本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儿子的，他的亲生父亲的声音。
　　“晟儿，母妃和你说，你一定要自私一些，你一定要活下去，母妃和你说，挡你路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晟儿，母妃和你说，如果你不死的话，重要的东西就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
　　荣睿晟好像陷入一个恐怖的梦境里，怎么也逃脱不出来，所有人的脸都在他的面前晃过，最后归成婉昭仪狰狞的、歇斯底里的面孔，他以为当他成长得独当一面的时候，就能坦然地面对过去，但此时他才无力地发现，即使他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三皇子，他还是陷在过去的痛苦当中不可自拔。
　　“晟哥，你怎么了？”
　　远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无端地让他安心，他撞破婉昭仪的一张一张脸，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奔跑。
　　“晟哥，我心悦你。”
　　他跑的很快，马上就要追上他了。
　　“徐昭卿。”
　　“徐昭卿。”
　　“昭卿。”
　　“昭卿！”
　　“昭卿！！”
　　“昭卿——！”
　　像是濒死的人，抓到了他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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