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狐语

　　过年真是忙得人焦头烂额，更何况今年还多了一个苏蘅洲，更是让人晕头转向。不过好在那家伙虽然一副大少爷样，但是也帮了不少忙。更让我下巴脱臼的是，苏狐狸在厨房里还是一把好手，蒸，煮，炒，烧，样样精通，还包得一手好饺子，腌得一缸好酸菜，新时代厨房霸主。
　　这过年间的，多亏有苏狐狸帮忙。
　　昨天是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之前订做的床啊，椅子啊都做好了，木匠师傅说，我是他年前最后一个客人，愣是赶着赶着给我做出来了。老师傅交货给我的时候，我看他手都磨破了，他还一个劲儿说，
　　“姑娘你人生地不熟，又是来京城的头年，我要是不给你赶出来，你怎么过年？”
　　我其实挺感动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着新来的桌案，我沐浴焚香敬果，一本正经。原以为苏蘅洲那家伙定然又要狠狠嘲笑一顿，谁知他竟行了个无比奇怪的礼，还挺正经的。蓝袍白底，玉冠束发，唇红齿白，真是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我有点疑惑，就随口问了他一句，
　　“你平时不是不在意这些吗？”
　　谁知，他竟忽然严肃起来，一挥袖子背过身去，声音淡淡的，
　　“我们与神仙他们，素来两不相扰，他敬我，我自也敬他。这些年，我狐族介于仙妖之间，尚能兴盛昌荣，自也是相敬而来。”
　　我头一次听苏狐狸这样正经严肃的样子，倒把我给唬住了。他这么说话，其实挺衬得上老妖怪们给他的“苏少爷”的称号。
　　他难得这样严肃，想来，这是他们狐族的事，我这么说，许是犯了什么忌讳吧？
　　不过这既然是他的事，对我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了。我不想问，也不想管。
　　只是略微有点惊讶，一直以为他是妖怪来着，不想竟是妖仙之间，那我应该怎么叫他，“狐妖仙”？
　　我本以为没什么事的，可是昨天一天，苏狐狸都没怎么说话。
　　昨晚上偶然醒来，看见苏狐狸和那帮老头们谈话的时候，也有些不对劲儿。
　　我好歹和他住了两个月，苏狐狸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每次我做错点什么，他也总是假装恼怒一笑而过。但是，他开不开心，我还是知道的。在和白天的是一联想，我觉得，绝不只是我犯了忌讳这么简单。苏狐狸，怕是遇上事儿了。
　　今天一早起来，就想着让苏狐狸高兴高兴。他的事，我帮不上忙，只能让他放松放松了。
　　不过，我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琢磨着，平时，我的听众们都挺喜欢听我弹琵琶的，不如，弹首曲子给他听？
　　想了想，我平时弹得最好的不过就一首《在竹吟》，也就只能凑合凑合。
　　我这人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最见不得那些小姑娘递什么香囊手帕，欲语还羞的。既然决定了，我抱起琵琶，就往房外走去。
　　话说苏蘅洲这家伙，说这屋子反正都被我打扫干净了，他都委屈做保镖了，也应该给他一间。不过这家伙，要了房间也不住，就偶尔来玩玩，累得我打扫。不过，昨天晚上他倒是破天荒的住了下来。
　　我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苏蘅洲没应声。不过按照我跟他以前的约定，只要他没说不能进，我就可以进。我直接推了门进去。
　　这会儿还挺早，冬天嘛，昼长夜短，从窗口落下深蓝色的天光，隐隐约约看见苏狐狸脸的轮廓，在这样的朦胧里，清雅而精致，眼角眉梢有几分倦意。我要是大街上的小姑娘，早就脸红心跳了。奈何我是个老江湖，不吃这一套，一进房间，我就知道，苏狐狸准没睡。
　　我推推他，轻轻唤道，“苏蘅洲，苏蘅洲！”
　　那家伙还和平常一样懒懒地应了我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微微睁开眼睛，
　　“干嘛？这么早，让不让本少爷睡觉了？”
　　我又不是傻子，他的黑眼圈那么明显，我要是都被忽悠过去了，那我这几年简直白混了。我也不戳穿他，
　　“得了，看你今天不高兴，给你弹首曲子，赏你的。”
　　苏蘅洲一听，扑哧就笑了出来，好像听见了惊天大笑话一样，
　　“就你，不会把我吓死吧。”
　　我懒得理他，抬手拨弦，琴声泠泠，苏狐狸也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就只听见我的琴声，照往常我是会紧张的，然而这回，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放松得异常，似乎.......反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特别安宁。
　　这下，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弹得很好了，苍云浅雾，瑶山春水。
　　一曲终了，我缓缓收手，闭眼长出一口气。耳畔忽然传来苏蘅洲的笑声，浅浅的，低低的，
　　“笨猪，你弹得还挺不错。”
　　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也笑吟吟的，搞得我差点都以为觉得他不高兴是我想多了。这一时间，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反正该做的，我都做了。
　　一挥衣袖，抱起琵琶起身，在门口回头对他喊了一句，
　　“狐狸，我走了啊。”
　　从苏蘅洲房里出来，我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换上说书专用的白衣裳，戴上面纱，匆匆出门。
　　不过，坐在树上，开始说书了我才发现，今天似乎有点奇怪。来听我说书的人似乎比往常都多，而且，以前来听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太太，或是中年妇人，而今日，却来了许多少年。有的吧，是一向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青衫书生，还有的竟是那些一看就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
　　我在仔细看一眼，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我去，那不是那天小树林里的那个美人吗？叫什么？云隙！
　　我眨眨眼睛，再看过去，可不是嘛！人群里的红衣美人肤若凝脂，眉如远山，那般浅笑盈盈地望着我。我去！我要是个汉子，骨头都酥了。可惜了，我是个说书的。
　　看来这些个少年们，多半就是冲着云隙来的了。不管她今天要干嘛，总归是帮我大赚了一笔。我再借着地处高处，向四周看去，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总不会出事。
　　倒是这几日太忙了，竟忘记了帮她忙这一回事儿。
　　天知道她今天要来干嘛，千万别是因为我耽误了一会儿就杀人灭口啊。
　　但是那日，苏狐狸既然已经威胁过她，她今日......
　　虽然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出事，但我还是神经紧绷，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勉强撑完了这一场。我一个连拨琴弦，结束了这次说书，强撑着淡淡的说，
　　“今日的故事说完了，多谢各位。”
　　语罢，我就不再说话，沉默着坐在树上，我想，若云隙真的要把我怎么样，苏狐狸又不在，就我这点小把戏根本奈何不了她，只有任她摆布的份儿。
　　我闭上眼睛，就安静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娇媚动人，
　　“妹子这是在等我吗？”
　　我是多么的想回答她，“不是”。
　　结果我还没有说话她就继续说了，
　　“看妹子这几日好不热闹，不如请姐姐我去玩玩？”
　　然而最后的结局不用猜，肯定是云隙跟着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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